这火势不论因何而起,都生生毁掉五条人命!
    焦君清朝出门,在马车摇摇晃晃还没到地点的时候,就被焦家的仆人给追了回来。听到仆人的汇报,焦君目眦尽裂,赶回家中看到那已然成灰的祠堂,看着那站在远处以手帕捂住口鼻的杨氏和站在祠堂边的焦适之,气得破口大骂,仪态尽失:“看守祠堂的人是谁?跟我滚出来!”
    焦适之强忍心头一口气,上前低声说道:“父亲,他们,他们都为了救火葬身火海了。”
    “是他们该死!”焦君恨声说道,看着地上的灰烬,又厉声喝道:“起火的原因是什么,管家呢?”他显然不相信焦适之,要把更信任的管家给叫出来。
    只见杨氏摇曳生风地带着管家走上前来,轻挥着手里的帕子行礼,被焦君扶了起来,见着这位为他怀着孕的夫人,焦君心头火勉强压了下来。“你身子重,怎么过来这里?”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管呢?”杨氏正色道,把管家叫上前来,“查出点什么了,跟老爷汇报一下吧。”
    管家低声说道:“刚才小人带着人顺着祠堂走了一圈,发现了火把跟丢弃的油桶,想来来人便是用着这些东西让祠堂着火的。而那些东西都是早晨厨房失踪的东西,定是内贼所为。”
    “内贼!好一个内贼!把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看看,焦家培养出了个什么内贼!”焦君咬牙切齿,祠堂的重要性不必多说,现在焦家祠堂被毁,传出去怕不是得说焦君不得祖先保佑,降下天罚呢!
    “老爷您消消气,妾身觉得有点奇怪。焦家祠堂若是毁了,对谁能有好处呢?祠堂又没什么油水,更不可能对这些下人有什么用处,此事有些诡异呀。”说到最后,杨氏因为生理反应干呕了几下,让焦君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
    可是等焦君回过神来,视线却落在一旁温顺站着的焦适之,若是……
    焦适之回去的时候,是带着满腔愤怒回去的。在发现不对劲之后,管家的回复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父亲那冷漠的态度着实令人心寒,纵使仆从有过,但那也是几条人命!而在父亲眼里,怕还是比不上祠堂的一块砖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而身后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书童却庆幸着:“没想到少爷这一次还真的是全身而退呢。”
    “你这泼猴,是希望我出事吗?”焦适之无奈地说道。
    刘芳大不敬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比焦适之还无奈,“我的少爷哟,你要是能够清楚自己的处境就好了,这么明显有问题的事情还自己送上门去,不是找事吗?”焦适之给了他一颗爆栗,擦肩而过,“我如果不去,不是更显得心虚?傻瓜。”刘芳摸了摸脑袋,不得不承认少爷说得有道理,还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纵使焦君再如何着急,查探这件事情需要花费时间,焦适之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些什么事情来,每日都乖乖去学堂上学。但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忽视了些什么。
    连着在学堂里挨了几天闷气后,随即学堂的先生也出了点事情需要请假,反倒多了几天假期。焦适之不想在家里待着,也不想在外头听着那些关于焦家的闲言碎语,便每日去固定的茶楼待着,品茗总是件文雅的事情,更能够安定人心。
    不过今日,却在离茶楼不远处,捡到了个小孩。
    一个不太普通的孩子。
    第3章
    焦适之按着惯例走在路上,却遇到个干净明亮的孩子蹲在街角,眉宇间带着点点娇蛮,精致的脸上犹带稚气,即使他本身毫无察觉,焦适之仍从他略带茫然的小脸上看出点点委屈。
    这样的人物,绝不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帝好游。】
    焦适之在认真看到这个孩子的瞬间,心中突如其来闪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句子。他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迟疑几许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又嗤笑自己胡思乱想。想必刚才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些书籍文字。
    看那孩子狼狈的模样,焦适之怕是谁家走丢的孩子,出声问道:“你怎么了?”想了想又主动蹲下身来,掏出手帕递给对方,“我叫焦适之。”
    看着小孩默默接过了手帕,焦适之心细,一眼便看出对方衣裳的微许损破,“我看你仪表不凡然衣裳破损,想必是遇到了点麻烦,要跟我去茶楼坐坐吗?”只是话语刚出口,又有些羞赧,这话怎么感觉像是在拐骗小孩?
    小孩似乎被奉承惯了,对焦适之前面的话倒是没怎么在意,对他后半截的意思却很感兴趣。心中的郁气被焦适之的话散去三分,大方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我娘喜欢叫我寿儿,你也如此称呼便好。”
    他看着眼前之人面善,心中欢喜,倒是坦然直言。
    毕竟他还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
    朱厚照八岁的时候,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对他避之不及。
    作为皇爷弘治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在他身边伺候原本应该是最吃香的差事了,奈何这位小主子太过顽皮,又在东宫太监等伺候下更加喜好玩乐,被他戏弄到的宫人不胜其数却有苦难开口。
    这发展到某一天,也就是今日,这位小主子耐不住寂寞,溜到御膳房藏在菜车里出去了!
    第一次见到宫外世界的朱厚照表现得像一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幸亏他在出来之前就机智地偷换了东宫太监的便服,中等的布料不会让他显得很突出。
    皇城外的官道自然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做生意,但是再过几条街后,熙熙攘攘的人声便越发热闹起来。朱厚照虽然顽皮,却也十分聪明,在观察了好几下之后便发现,宫外的人来往是需要用到银子的,这让他想起了刘瑾曾说过的月饷。
    他难得有点小憋气,站在街角扁扁嘴,圆润的大眼珠里带着点点光泽,早知道今日出门的时候就不要甩掉他们了,他从来都不会在身上带着除开佩饰外的东西。
    等等……朱厚照从怀里摸出换衣服时顺手放进去的玉佩,这个东西,应该挺值钱的吧?
    清晨,铺隔壁的豆腐小娘子刚把东西都弄好,便看到一个俊俏的小公子颠着脚步进了当铺,那可爱的模样让刚刚做完月子的她也忍不住低笑起来,娇俏的笑容惹得买豆腐的女客眼前一亮。然而不过一刻,小娘子就见到那位小公子垂头丧气出来了。她在当铺附近做生意,自然知道这件当铺的老板十分苛责,向来是死命压低价格,这位小公子想来也是如此。
    在小公子低着头从豆腐店前经过的时候,小娘子忍不住招呼了一声。小公子顺着她的声音茫然抬起头,那小模样让小娘子母性大发,不仅细心安抚了几句,也端了一碗豆腐脑给他,淋上糖浆的豆腐脑乳白中带着金黄,让原本心浮气躁的朱厚照情绪平复了些。
    盯着看了好几眼黄澄澄的瓷碗,朱厚照终于忍不住吃了一勺子,甜腻腻的滋味一下子舒缓了他的心情,让他忍不住又吃了第二勺,第三勺。
    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那是客人在跟小娘子逗趣,说是她看上了人家小公子的俊俏,她夫家可要不许的。小娘子轻柔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无比的柔意,“前些日子生下孩子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以后如果我的孩子在外头出了事情,我希望也会有人如此帮他,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朱厚照抿抿嘴,嘴角浮现一个小小的梨涡。他刚才是极为生气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宫外银子价值多少,但他那块玉佩绝不可能只值一百两银子。他刚才经过前面的首饰铺子还看了几眼,那些档次了了的还卖着一二千两的价位,那个当铺老板一定是看他人小在诓骗他!
    但是这碗甜甜的豆腐脑安抚了他,像是一只刚被撸毛的小奶猫,在太阳下懒散地露出肚皮,娇憨地打了个滚。
    他伸了个懒腰,从怀里取出那一百两银票,看着那张银票冷笑了两声,那个当铺老板把他当傻子糊弄,等他回去就带人来砸店!
    暗暗发狠之后,现在的朱厚照苦恼地看着这张票子,这碗糖水……应该不值一百两吧,可是他浑身上下一文钱也没有了。刚才那个女人很温柔,那样轻柔的暖意让他想起了后宫中的母后,朱厚照可不想吃大户。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门外传来喧闹声,他诧异地回头,却看到一行人凶横地踢开了满摊的东西,为首那人直接抓住了小娘子的手,嘿嘿直笑,“你的丈夫就在刚才已经因为偷盗被下狱了,如果你早就从了我们主子,你的丈夫现在也不用受苦了。”小娘子一直挣扎着要逃开,但一下子就被他扭了手腕,疼得落泪。
    那些人一来就凶神恶煞地吓走了店里所有的客人,包括原先坐在铺子里的人,已经跑剩下朱厚照一人,而其余的人更是进到店里随意打砸。一个横脸的看到朱厚照还坐在位置上,怒目喝道:“你这小子,陈爷办事的时候,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坐在这?还不快滚!”待看到他手底下的银票时,眼睛猛地放光,手也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哼,这银票就当作你这眼睛的费用,好好犒赏我们兄弟几个,也免得白跑一趟。”
    朱厚照也学过拳脚,在看到那人伸出的手时,抬脚踢中那人的腹部,击得他倒退了好几步。横脸男子不觉被踢了一脚,当即火大,三两下上前就要把人扯下来。朱厚照人小灵活,绕着店面闪躲了好几下攻势。奈何势单力薄,很快被抓住踢打起来。
    小娘子惊恐地叫道:“不要碰那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只要你们不碰他,我跟你们走!快放开他!”原来这女子一眼看出今日自己跑不了了,幸亏孩子昨日送到大伯家去,想来不会出事。既然逃不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只是虽然这么想着,小娘子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泪眼婆娑。
    为首者是个有脑子的,要是这小娘子乖乖的,也省得事情闹将起来棘手。他冲着几个打手使了眼色,横脸男子收回手,愤愤地踢了一脚桌腿。大哥看不上眼,可那一百两对他们来说可不是笔小钱。
    三两下这个豆腐店就被他们搜刮了一遍,随后带着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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