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刘瑾的人脉定然早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可因为钱宁与小内侍的缘故,却让他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场面。他伸手抹了把脸,心里阴测测地哼了一声,那几个透风报信之人若是落到他手上,他定然要好生招待招待,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刘瑾听完后拔腿就走,钱宁正想跟上,就听见那小内侍颤抖着声气儿拉住他衣角,“钱大人,刚儿谢谢您。”
    钱宁看着他那小身板,心里摇头,刘瑾心里怕是已经恨上他了,等腾出手来都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死他。他摸了摸下巴,突发好心地说道:“你能在刘公公身边待着,自然也是有几分人脉的,能早点离开就早点走,你家刘公公可不是善茬儿。”
    说完后他就纳闷儿了,他自认可是个黑心肝,怎么突然就这么好心了?
    却说这刘瑾赶忙儿跑到后院时,庭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守在那处的宫人给他说道:“焦大人已经被皇上抱进去了,刘爷爷快去吧。”
    “抱进去?”刘瑾诧异道,什么时候皇上这么怜惜人了?也不对,焦适之那样内敛自持的性格,能愿意皇上这么做?
    宫人轻声细语地说道:“刚才焦大人跪下的时候,膝盖似乎跪在了一颗尖锐的石子上头,眼下膝盖正伤着呢,皇上知道后更加生气了,直接把焦大人打横抱了起来。”她们这些做宫女的常年能接触到的外男也就这么几个,刚才那皇上那干脆利落的模样实在令她们春心暗许,只可惜皇上向来不喜宫女近身,贴身伺候的全是内侍。
    刘瑾一眯眼,也不说话,踩着点赶忙跑了,进入殿内时,明显能感觉到屋内低沉的气氛,还没等他行礼,就听到屏风后一声呵斥,“你的腿是白长的?刚才跪下去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既然这么能怎么还能伤成这样?!”
    又听一道低柔些的声音劝道:“皇上,我真的没事”
    “你他妈给我闭嘴!”
    刘瑾心里嘀咕着,好呀,居然逼得皇上都爆粗口了。
    朱厚照虽然自幼好顽,然在弘治帝的亲身教育下,素养还是蛮高的,与他父皇持平,即便曾经玩过不少下九流的东西,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却在这点上令人很是放心。
    焦适之似乎也被皇上这声爆发吓了一跳,停了片刻后才说道:“皇上,我很痛。”那声音很镇定,却让原本还气得半死的皇上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哪里痛,是不是那石头还有残渣在里头?那该死的太医怎么还没过来,真是废物!乐华,朕要你拿的东西难道还没拿好,还不赶紧滚进来!”
    刘瑾一转身看见乐华屁颠颠儿地跑进来,顿时一手抢过他手里拿的东西,把委屈吧唧的乐华踹到一边去,赶紧小跑了进去,“皇上,您要的药来了。”
    朱厚照一听是刘瑾的声音,看也不看就一脚踹过去,“朕把宫内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朕打理的?”
    刘瑾硬挺着挨了这么一脚,虽然滚倒在地上,手里却还紧紧抱着药瓶。朱厚照的力道虽大,却没有要命的意思,刘瑾心下一喜,知道皇上并没有真要他命的意思,忍着疼痛爬起来,谄媚儿又凑了上去。“皇上,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不过皇上还请把这药瓶接过去后再打小人,小人绝对老老实实挨揍,绝不会动一根手指头,还请皇上放心。”
    刘瑾那模样看得焦适之疑惑,他着实是不懂刘瑾这些人,这样谄媚的话语怎么能够连腹稿都不打就一连串都抛出来呢?
    朱厚照取过那药瓶,伸脚又把刘瑾给踹倒了,“就会废话,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宫内给整顿起来,朕想要什么样儿的,你也该清楚。若是做不到,就滚回去洒扫处再做几年,免得在朕眼前碍眼!”
    刘瑾就地爬起来磕了几个头,“是是,谢皇上垂怜,谢皇上垂怜。”皇上再怎么生气,只要愿意给他机会便可。
    而那些害他陷落到今日局面之人,他定然会一个个咬回去,绝不会放过!
    焦适之一看皇上动用了刘瑾,便知道皇上这是要下重手了,他放在那完好膝盖上的手一握,低声说道:“皇上”
    焦适之开口,朱厚照便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冲着他摇摇头,“适之,这是我的寝宫,却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他们通风报信的人是我的母后,那也不行。”这只能代表着皇宫的不安全,就连贴身之人都敢把消息外泄。
    朱厚照的话语让焦适之沉默了,还没等他想清楚,便见朱厚照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惊得他下意识往后一缩,“皇上,不可!”
    刘瑾趁着这个间隙悄咪咪地抬头看了一下,心里漏跳了一拍,皇上这是……
    眼下焦适之正侧坐在龙榻上,那只受伤的脚上的衣服已经整个被卷起来了,露出那受伤的地方,刘瑾一见便脸色一抽,皙白的腿上突兀着出现血肉模糊的模样,也无怪乎皇上会这么生气了,而现在那血迹还在慢慢渗出,地上已经流淌着一小沓血渍呢。
    皇上正单膝跪在焦适之面前,俯身在查看伤痕。
    显然焦适之是一副想躲却不敢躲的模样。
    焦适之被皇上强行抱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一脸懵逼的。
    他跪下时便觉得地面不对劲,然而他是臣子,在行跪拜之礼时哪里有太后与皇上还未叫起时便随意妄动的,因而便一直强忍着。等皇上在他的恳求下带着太后离开后,才终于忍不住脸色扭曲了一瞬,那尖锐的疼痛钻心剔骨,宛如直接戳在了骨头上。
    即便此时周边只有几个宫人,无其他人看守。然而刚才太后既然命令他跪到天明,他也不会妄动,只是那样的疼痛实在太扰乱心神了。焦适之挣扎了片刻,低头闭眼默念起圣人经典来。
    朱厚照着急地赶来,原本只是想叫焦适之赶紧起来,却未曾想却一眼见着那人脸色煞白,汗珠直落的模样!一见到他双目紧闭,朱厚照这心便狂跳起来,一下子窜到他身边去,“适之,适之!”
    朱厚照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焦适之猛然一颤,肢体的动作令膝盖的伤痕更加剧烈,疼得他瑟缩了身体。朱厚照伸手摸了摸他满头虚汗的额头,单膝在他面前跪下,伸手又一摸他后脖颈处,下意识又往下面一滑,同样已经湿透。
    焦适之被疼痛折磨得失去敏锐性,等到皇上的手摸到了后背才反应过来,连忙按住皇上的胳膊,连声说道:“皇上,我没事。”
    “你没事?你管这样叫没事?!”朱厚照一指他满头大汗的虚弱模样,咬牙切齿地说道。
    焦适之抿唇,原本便苍白的唇色变得更加透明了,他低声说道:“刚才太后的命令下得急了些,膝盖磕到石头了。”
    朱厚照被这话气得差点没厥过去,既然刚才便磕到了,现在居然还这么活生生地跪着,这焦适之生来便是要气死他的啊!
    他一把搀扶起焦适之,便见他膝盖处早已浸满血迹,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蜿蜒着渗入了布料中去,勾勒出一道血色的痕迹。
    朱厚照两手一抄,顿时把人横抱起来,毫无思想准备的焦适之一时反应不过来,之后便急声阻止,“皇上,这万万不可啊!”
    朱厚照连话都不回,抱着人大步往屋内走。迅速有力的动作强硬地把焦适之禁锢在自己怀里,令他连挣扎都显得有些无力,焦适之一抬头便能看见皇上毫无表情的脸色,知道这下子这位是真的暴怒了。
    皇上真正发脾气的时候,可不是如往常一样暴跳如雷,连声呵斥那般,而是一脸肃色,或许有时甚至都不知道这位是真真正正地拗脾气了。
    因而即便现在皇上看起来还能同他说说话,还能跟刘瑾耍嘴皮子,焦适之仍然心惊胆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就真的爆发弄出什么大事来。
    乾清宫召唤太医,而且也说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医院自然不敢懈怠,连忙派了擅长外伤的御医并几位太医赶了过来,一进来就接受了皇上的瞪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慢?晚上太医院是缺少了你们几两饭吗?!”
    焦适之伸手扯住了皇上的衣角,劝道:“皇上,几位太医也是急忙赶过来的,您别太着急,这血已经止住了。”焦适之知道皇上的担忧,就连刚才用药水在给他伤患处洗的时候,那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令焦适之心软又无力。
    朱厚照闭了闭眼,伸手捏了捏鼻梁,倦怠地说道:“还不快点过来。”
    “是,是。”几位太医连声应道,赶忙地小跑到了焦适之身边,连粗气都不敢喘一声便围着检查起来焦适之的伤痕,其中有会摸骨的御医甚至上手在附近仔细检查起来,就怕伤到骨头。还有擅长外伤的仔细检查了伤患处,两厢对应之下几人悄悄松了口气。
    检查完了后,几个太医站在旁边仔细讨论了一番后,一个老御医站出来说道:“皇上,焦大人的伤势看起来虽然严重,实则非常幸运地避开了所有的骨头。只是这膝盖本便是人体活动的最关键处,而且又因为那颗石子太过尖锐,插入的位置太深,需要多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内务必事事小心,免得把伤处扩大。”
    刚才朱厚照用药水给焦适之清洗了伤患处时,也已经把那些细碎的小石渣子都清洗干净了。太医仔细检查后,便赶忙着把伤口包扎起来,另有人在旁边开了药方,并把一些需要的膏药都拿了出来。
    整个过程朱厚照就一直阴沉着脸在旁边看着,若不是焦适之的脸色一直很轻松,几个太医差点顶不住压力了。
    等到终于弄好了之后,太医又仔细地叮嘱了焦适之几句,然后才小心地在皇上的命令中退下。
    此时殿内只剩下仨人,焦适之,朱厚照,刘瑾。
    刘瑾感受着太医离开后不太对劲的气氛,犹豫再三低声说道:“皇上,那个小人现在立刻便去把今天晚上那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找出来,这,小人告退了?”
    朱厚照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只低沉着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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