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停滞在这一秒。
    朔风吹打着窗户, 电视剧的插曲嘈杂,楼下阿姨在洗锅碗瓢盆……黑夜铺天盖地, 把它们卷入席中,寰宇之间,唯剩一个丛蕾, 一个冷千山。
    丛蕾贫瘠的青春里,栽种得最多的就是自知之明。她一无是处, 宛若背光的阴影,别人从她身上踩过, 却看不见她。
    她知道, 她全知道。
    冷千山在她的软肋划下凌厉一刀,他太清楚怎么才能伤到丛蕾,越过她的底线,残忍地扯去她的遮羞布, 一张体面漏得千疮百孔, 丛蕾痛到深处, 音调极轻:“什么叫我瞒着你?”
    这原本就是她的事, 她的感情,与他漠不相关,她没有知会他的义务,冷千山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诘问她?真当她是他的玩偶、女佣、所有物么?
    冷千山被她问得哽住, 来不及深思, 抢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厉声谴责道:“你自己看看你写的这些肮脏的文字, 你这是在早恋!”
    “你才肮脏!”
    裴奕是冬日的一道阳光,给她带来屈指可数的美好,竟然被冷千山称之为“肮脏”?!丛蕾怒气穿胸而过,心事泄露的害臊被倒逼到一旁,愤懑直冲云霄:“你乱碰我的东西,侵犯我的隐私!恶心!”
    “老子就侵犯你了!”冷千山势必要在音量上压她一头,吼道,“你他妈抓我坐牢啊!!”
    丛蕾回嘴:“我不抓你,有人抓你!”
    “谁?裴奕?”冷千山讥诮,“哟,有人给你撑腰了,别人认识你么?”
    丛蕾不比他牙尖嘴利,气得一张肉乎乎的脸狂摇,人肉炸弹一般撞向他,要和他同归于尽,冷千山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绕到后头:“你这头不知好歹的猪!老子早就该把你宰来吃了,遇上你真他妈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倒霉,那是她的台词!丛蕾和他作近身搏斗,声嘶力竭地叫道:“算了吧冷千山,你永远都要高高在上,打击别人的自尊心,羞辱别人的人格,麻烦你搞清楚,只有我才会忍受你,只有我才会原谅你!”
    丛蕾绵绵的恨意如瀑布倾泻,她一路走来所受的苦楚,冷千山绝对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丛蕾全然忘了他对她的好,一味控诉他:“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怪你,凭什么不能恨你?!”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冷千山傲然道,丛蕾为了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什么狗屁话都说得出来,让人刮目相看,“你既然恨我,以后出了事休想再来找我。”
    “不找就不找,你也休想拿这个来威胁我,”丛蕾自杀式地挑衅,“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你的奴隶,你把香水拿回去,我不稀罕你的施舍!”
    “你不稀罕?”他凶相毕露。
    丛蕾狗胆包天:“不稀罕!”
    “你、你……”冷千山一片真心被丛蕾践踏,头发都给气直了,“没见过你这种无耻鼠辈!”
    他火冒三丈,把门打开:“你给我滚!马上!”
    冷奶奶趴在门上偷听,一下踉跄地跌进来,冷千山扶住她,怒道:“奶奶!”
    冷奶奶悻悻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们……”
    丛蕾摔门而出。
    她回到卧室,抱着那本日记,边哭边撕,一页一页地扔进钢盆里,那些无望的爱恋一旦出现在光天化日下,通通成了羞耻。它们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丛蕾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冷千山的刀插在她的胸口拔不出来,她擦干眼泪,拢起散落的黑灰,还得继续顶起这绝望的人生。
    冷千山一夜未眠,凌晨五点多起来帮李阿婆出摊,他给一个大爷称好芹菜,轮到下一个人时,戴围巾的女孩冲他展颜一笑:“嗨。”
    楚雀。
    不用说,肯定是丛蕾那个大嘴巴。
    “有事?”冷千山叫她挪开,把位子留给下一个大妈。
    楚雀握着一个方纸盒:“你吃早餐了么?”
    冷千山动作麻利:“吃了。”
    他眉目坚毅,唇抿得很紧,给顾客装袋时眼睛会稍微弯一弯,楚雀在与他打招呼前,先于暗处观察了许久,这是和学校里不一样的冷千山,敛去了霸道,沉稳而持重,充满独特的男子气概。
    楚雀羞涩地把纸盒给他:“我昨天的生日蛋糕,特地给你留了一块。”
    冷千山客气收下,言简意赅地说:“生快。”
    由于楚雀给他通风报信,冷千山对她的成见消除了一些,精明如他都瞎了眼要护着丛蕾,再有一个眼瞎的出现也是可以理解的。楚雀每天给他发消息,他不呆不傻,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她时常会聊到丛蕾,所以他也会扫一扫,就当看免费的故事会。
    楚雀暂时没有要走的迹象,冷千山收了她的蛋糕,礼尚往来,便给她搬了根凳子让她烤火。他对她不冷不热,楚雀也不在意,托着腮凝视他,越看越觉得他长进了她的心里,无一处不好。
    冷千山忙完后坐到电暖炉边休息,菜市场里没有空调,楚雀只能烤到手脚,冻得鼻子通红,他说道:“冷就回去。”
    “不冷。”
    喧嚷的菜市场,一块寂静的角落陷进去,楚雀与冷千山独处一隅,心跳面热:“你在这里摆了多久了?”
    “三四年。”
    她没话找话:“真不容易。”
    冷千山没有过多解释,仿佛想到什么,突然问道:“裴奕是谁?”
    *
    丛蕾和冷千山的冷战正式打响,两人即使在楼梯上碰见,也是各过各的阳关道,互不理睬,连丛丰都看出了异样:“千山这两天怎么没下来?”
    “不知道。”丛蕾闭口不谈。
    冷千山公然闯进袁琼之的“地盘”恐吓她,把她唬得安安分分,周五甚至报了警,被警车开道送回家,没再来找丛蕾的茬。楚雀和丛蕾饭后逛操场消食,迎面遇上裴奕与其他人,几人聊了聊,等他们一走,楚雀无意中说道:“上次我去找冷千山,他还跟我问起裴奕,你跟他提过?”
    “没有啊,”丛蕾的脚步定了定,“他、他说了什么?”
    上天保佑,冷千山千万不要告诉楚雀她写的日记。
    楚雀耸肩:“没说什么,问我认不认识他。”
    “……你怎么说的?”
    “就说他是我们班班长啊。”楚雀迷惑,“冷千山怎么会好奇裴奕?”
    裴奕与冷千山大相径庭,按理说不该有交集才对。
    “谁知道呢,”丛蕾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你就那么中意冷千山?”
    丛蕾曾出于私心撮合他们,但心底始终认为裴奕和楚雀更般配,公主就应当和王子在一起,而冷千山,充其量只能算是公主的保镖。
    楚雀缓道:“打个比方吧,如果裴奕是温开水,那冷千山,”她情不自禁地微笑,“他就是烈酒。”
    丛蕾想,她就喜欢温开水。
    “丛蕾,”楚雀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喜欢裴奕?”
    丛蕾大惊失色:“没有!怎么可能?!谁跟你说的!”
    “没有谁跟我说。”楚雀因她激烈的反应一顿,“你……”
    “我知道,一定是冷千山又和你乱讲了。”丛蕾兀自打断她,嘴里念念有词,“你别信他,没那回事,我只是觉得裴奕……很好。”
    她荒凉的暗恋已被付之一炬,再丰盛的养料,结出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二字。
    丛蕾重复道:“裴奕,很好。”
    最近冷千山心情不佳,所有人一见他都躲着走,钱煜之前不小心把烟灰抖在他裤子上,要不是被赵卓佑拉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不正常,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打起架跟疯狗似的往上冲,一点即燃,浑身散发着狂躁的气息。
    趁着周末难得的大晴天,钱煜索性提议去本市的大型游乐场玩一玩,主要让冷千山散散心,别弄得大家整天提心吊胆的,这次临时“冬游”一共六个人,常泽和钱煜带了女朋友,赵卓佑和冷千山俩孤家寡人凑成一对。冬天游乐园的人不多,园区内颇显冷清,冷千山专找刺激的玩,坐了两回跳楼机,三回过山车,从大摆锤下来时,赵卓佑吐了个昏天暗地。
    冷千山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无能匹夫。”
    赵卓佑灌下一大口水,喷在冷千山鞋上,幸好冷千山退得及时,没受太大波及。两个女生偎依在常泽和钱煜怀里嗤嗤地笑他,非要去坐旋转木马,冷千山拉着赵卓佑去奶茶吧等他们,免得这种无聊的浪漫玷污他圣洁的心灵。
    “只剩咱们两个单身狗了,”赵卓佑酸溜溜地说,“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周琳琳?”
    周琳琳是高二的级花,赵卓佑为了追她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周琳琳不为所动,拿他当备胎使唤,冷千山不屑道:“你纯属给自己找气受。”
    冷千山除了初中时玩家家酒一样谈了个女生,再没谈过恋爱。那次把他折腾得够呛,每天要给那女的打报告,放学要接送,给她带早餐,他坚持了一个星期就腻了,对谈情说爱提不起兴趣,不如看《三国演义》来得舒心。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赵卓佑说,“我知道你还没开窍。”
    冷千山不承认:“当备胎还当出优越感了?可悲的凡夫俗子。”
    赵卓佑:“你这一阵怎么老咬文嚼字的。”
    冷千山呛道:“稀奇么?连你都会说成语,我也没问过你上哪儿学的。”
    赵卓佑劝自己不要和冷千山生气,犯不着,他说道:“等你碰上喜欢的人就知道我今天的感觉了,嘚瑟吧你就,有你遭报应的时候。”
    “可笑,喜欢的人?”冷千山嗤之以鼻,“比如?”
    “比如只要你一见到她,全部精力都在她身上;忍不住要去招惹她,想看她对你笑,对你发小脾气;总是为她着想,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她对你说了再过分的话,你也会找借口原谅她,”赵卓佑滔滔不绝,“想知道她的消息,看到她和别的男生说话就生气,要是她喜欢上了别人,那更不得了……”
    他描述得详尽具体,冷千山脑海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浮现出一个人影,顿时一阵恶寒,“咻”地站起来指着赵卓佑,大喊道:“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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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有一更,晚上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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