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的人老是朝龙阳宫跑,陈德娣就让人关注上了,这一关注,居然打探到了殷玄让内务府的人给华图一家人做喜袍,在龙阳宫跟华北娇行拜天地的荒谬之事,陈德娣气的心口肺都疼了,她狠狠地拧着帕子,对何品湘说:“今日金銮殿上,皇上是不是把本宫中毒一事的案子又交给了华图?”
    何品湘回道:“是呢。”
    陈德娣冷笑:“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封了华图当刑部尚书,这明显是在抬举婉贵妃,可转眼皇上又把这么难的案子交给了华图,看着又像是在打婉贵妃的脸,明日封妃大典,他又要想跟婉贵妃拜堂成亲,一个封妃仪式还不够,还偏要办那么一场婚礼,你说,皇上是当真宠婉贵妃呢,还是做给我们后宫女人看的?”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主要是,皇上的心思,旁人就是有十个心窍,那也是猜不透的。
    何品湘想了想,说道:“宠应该是真宠,而案子,皇上大概也真的想找个人来破了,你说身为皇上,这后宫出了这两起悬案,皇上能不忧心吗?他不愿意起用聂北,总得用一用旁人,看旁人有没有这个能耐,如今没人敢担刑部尚书,就怕皇上会翻这个案子让他们办,如今有一个人担了,这案子自然就要落到他的头上,这也说明,皇上一直记着皇后您呢。”
    陈德娣讽刺地笑出声:“记得我?”
    陈德娣垂眸,让采芳给她泡了一杯茶,等茶杯端到手上,她对何品湘说:“你去宣我母亲进一趟宫,我有话与她说。”
    何品湘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时候陈德娣喊陈二夫人进宫是做什么,只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之后,就出宫了。
    等回来,胡培虹就跟着进了殿。
    胡培虹没带别人,还是带着钱桂英。
    二人见完礼,陈德娣把胡培虹请到座位,此刻殿里已经没有不相关的宫女太监了,只有这几个自家人,说话也就不用藏着掖着。
    胡培虹还没开口问陈德娣喊她进宫有什么事,陈德娣就已经先出了口,她道:“母亲,上一回你进宫,带了祖父的话,说婉贵妃此人不好惹,让我注意点,女儿一直谨记着这话,而今,女儿倒觉得,时刻防备着身后的狼会不会一下子冲过来将自己咬死,那还不如干脆利落点,将此狼斩杀,让她再也不能为祸,母亲以为呢?”
    胡培虹一愣,说道:“你想杀了婉贵妃?”
    陈德娣年轻却显得极为老沉的眼中迸发出极为强烈的狠意,她道:“养虎为患,这个时候的婉贵妃看着没有功击力,却让祖父给出了那个的评语,在祖父心里,婉贵妃单枪匹马都能让人如此忌惮,更不必说等她封妃之后,等华府坐大之后了,那个时候,她不单会成为虎狼,她还会成为雄狮,她会吃尽我们所有人,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与其等将来被动,不如现在主动。”
    胡培虹听的心一惊,她惊的不是陈德娣的冷狠,而是她所分析的话。
    胡培虹道:“前日娘与你说婉贵妃的时候,你还没有对她起杀心,让你防备着她,你也应了,可今天怎么就……”
    陈德娣深吸一口气,将从内务府那边打探来的消息说给了胡培虹听,胡培虹听罢,当即就挑高了眉梢,诧异道:“当真?皇上竟然想与婉贵妃拜堂成亲?”
    陈德娣心口酸涩地道:“是呀,皇上如此宠她,若不尽早将她斩除,未来,哭的会是我。”
    胡培虹也觉得这势头有些不对,依照皇上这么宠婉贵妃的行径来看,未来,说不定皇上会为了婉贵妃而废后!
    胡培虹猛地站起来,说道:“娘现在就回去,跟你祖父他们商议此事。”
    陈德娣道:“说是得说,但娘也别急着回去,少不得会让别人咬三嚼四,娘陪女儿用了晚膳吧,吃了再回去。”
    胡培虹点点头,同意了。
    等她在寿德宫用完饭,又陪陈德娣散步说了一会儿话,就带着钱桂英回去了。
    等胡培虹回去,向陈亥说了陈德娣的一番话,陈亥眯起眼角,想着今日殷玄让华图重新审查皇后中毒一案的事情,在旁人眼里,这件事情可能有诸多讲法,可在陈亥眼里,这件事只有一种解法,那就是皇上想让华图建奇功,以达到让华图立稳朝堂的目地。
    那么,这一层意思解读过来,那就是说,皇上已经十分看重婉贵妃的母族之人了。
    这于陈府而言,当真不是好事。
    现在的婉贵妃还没有起势,都把皇上迷成这样了。
    若是哪一天,婉贵妃起势了,那陈德娣的后位,不用想,那是百分之百保不住的!
    陈亥沉沉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与陈津他们商议,你就不用管了,也不用通知德娣,让她置身事外即可。”
    胡培虹应了一声是,又问:“那德娣所说的事?”
    陈亥看着她,说道:“如她所愿。”
    胡培虹一听,心就宽了。
    只要有爹出手,那一定能成。
    胡培虹带着宽下来的心,回了轩雅院。
    陈亥喊了尹忠进书房,让尹忠去把陈津、陈建兴、陈间还有陈璘都叫过来,等四个儿子都来到书房了,陈亥就向他们说起了要杀婉贵妃一事。
    四个人听了,纷纷大惊,瞪着眼睛问陈亥怎么忽然起这种杀意了。
    陈亥把刚刚胡培虹说的一番话说给了他们听。
    四人听罢,面色皆是一沉。
    陈津道:“皇上当真要与婉贵妃拜堂成亲?”
    陈亥道:“德娣既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不会假。”
    陈建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真的不能再留这个婉贵妃了。”
    陈间道:“既是大患,就应该趁早铲除。”
    陈璘道:“说一句杀人容易,可要怎么杀,那就难了,这个婉贵妃如今深得皇上宠爱,若是她出了事,皇上震怒怎么办?”
    陈津冷笑:“皇上震怒又如何?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办?等皇上的怒气过了,也不会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一个女人而已。”
    陈间道:“大哥说的没错,皇上是帝王,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昨日能有一个明贵妃,今日能有一个婉贵妃,后日就能有旁的不同封号的贵妃,再说了,依我陈府如今的地位,想要杀一个妃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就算皇上因为震怒而要彻查,依当今刑部官员的能为,他们也查不出来,那这件案子,也只能跟药草事件和皇后中毒事件一样,不了了之。”
    陈建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原本药草事件和皇后事件让我们头疼,可现在,这两起头疼的事件却可以为我们做掩护,那个幕后之人敢向明贵妃下手,敢向皇后下手,又如何不敢向婉贵妃下手呢?我们只要把这件事有意引导给那个幕后之人,我们就彻底摘除了嫌疑,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陈亥眉头一挑,问:“老二有计策?”
    陈建兴说:“需温斩帮忙。”
    温斩,陈温斩,当年太后身边的另一个红人,掌宫内三十万禁军,原宫闱三十万禁军是由聂西峰在掌管,但后来殷氏皇族和满朝文武们觉得聂家掌权太甚,故而瓜分了他们手中的军权,整个大殷帝国的皇宫禁军一百二十万,三十万主内,九十万主外,基本都是聂家人在管。
    为了平息殷氏皇族和满朝文武们的不满和抗议,聂青婉把内宫三十万禁军拨给了陈温斩,把聂西峰调到了宫外,掌宫外九十万禁军一半,另一半给了三公之一夏谦的儿子夏途归。
    如今,夏途归依然掌宫外禁军。
    而原本掌内宫禁军的陈温斩被调离了宫门,分派在了外面,聂西峰随着聂家人一起,消隐。
    而内宫禁军从殷太后时期的三十万,缩成了十万,由李东楼掌管。
    那个时候的陈温斩也算风云人物,比殷玄还小一岁,却也战功显赫,当年追随太后的人,何止是殷玄一个,当年敬佩太后的人,也不止殷玄一个,而当年爱慕太后的人,那就更多更多了,这其中就包括陈温斩。
    但陈温斩爱慕太后,却从来没想过叛她,杀她。
    殷玄杀太后的那一天,他并不当职。
    可陈温斩还是觉得自己有罪。
    他有失职之罪。
    他负了那个祖宗对他的信任,他应该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紫金宫,寸步不离的。
    陈温斩一直觉得太后的死有蹊跷,他怀疑殷玄,却又没有证据。
    后来,殷玄封了紫金宫,聂家人也跟着一起尘埋在九重宫阕内,成了过往的历史,陈家人自此称霸朝堂,陈温斩就知道,这一切,都跟陈家有关。
    陈温斩虽然极力想为太后讨一个公道,却又受制于亲情,只能作罢。
    他心里痛苦难受,却没办法向任何人说。
    备受相思折磨的时候,他潜入了紫金宫,原是想缅怀那个人,虽然她死了,可他只要能闻一闻她曾经的气息,他就知足了。
    却不想,让他看到了她的尸身,看到了守着她尸身的任吉。
    然后,他知道了一切真相。
    殷玄!
    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陈温斩有多么想一刀斩了殷玄。
    任吉劝住了他,任吉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是,这天下间的所有人,除了封昌,大概谁都不是殷玄的对手。
    他就自恃自己天下无敌,所以敢对太后出手!
    而封昌,他执意离去,又何尝不是在纵容殷玄,封昌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殷玄对太后的心思,亦知道殷玄想杀太后,可他没有阻止。
    封昌也自觉自己是个罪人,所以,他一走了之。
    可陈温斩没有走。
    陈温斩在聂青婉的冰棺前站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就去向殷玄请旨,自动调离宫门,陈温斩很清楚,他不主动提,殷玄也会使用下作的手段,逼他离开。
    果然,殷玄听了他的话,二话没反驳,直接同意了。
    离开前,陈温斩又转身,看着那个端坐于龙桌后面的男人,冷冷说道:“既然爱她,又为何要杀她,杀了她,你不心痛吗?”
    殷玄眼眸危险一眯,手往龙桌一拍,一股凌厉的杀气伴着掌风而来,陈温斩冷笑,单手往后一背,身子一转,躲了过去,可下一秒,原本端坐在龙桌后面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后方,带着杀意的掌风再次打向他的肩头,陈温斩心头一寒,当即往下一缩,避过了那个杀招,可刚躲下去,就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冷蔑不屑的讥俏声:“你以为你今日躲得过去?”
    陈温斩一个后背伏地式,两手往后一撑,脚跟点地,倒飞出去。
    等他立身站定,殷玄甩手掸了一下龙袖。
    这一掸,威风八扫,内力全开,整个御书房都浸在了一股可怕的死亡阴影里。
    陈温斩不畏不惧,任由这浩瀚的内力冲击着身子,他嘴角渗出了血,却缓缓勾起唇角,笑的妖艳无比:“你今日杀了我,一来没办法向陈家交待,二来也算全了我一片心意,你杀吧,她活着的时候你没办法陪她,死了你亦没办法陪她,可我能。我活着的时候能陪她,死了亦能。你就算天下无敌,坐拥江山又如何,你得不到她!”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殷玄逐渐扭曲而阴沉起来的那一张脸,他特别快意,他道:“你杀了我吧,成全我到地狱黄泉去陪她,生前我是她的禁军,死后亦是,不管她去了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她的。可是你不能,生前她是你的母后,死后她亦是,你就是下了地狱黄泉,你依然得不到她,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特别畅快,特别恶毒。
    殷玄猛地一收袖,陈温斩整个人就像被内力吸住了似的,一直往殷玄身前冲,直到冲到殷玄跟前了,殷玄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目眦尽裂地说:“你想到地下陪她?就凭你,也想爱她?有朕在,你妄想!你想死,朕就偏不让你死,从明天起,你滚到宫外去,不许踏入金銮殿一步,亦不许再去紫金宫,还得长命百岁,若是有反以上三件事之一,朕就让整个陈氏陪葬,不要妄图考验朕的良心,朕能杀她,亦敢诛你陈氏。记着!”
    殷玄又猛地甩开他,掸了掸龙袖,不缓不慢地道:“知道是朕杀的她又如何?你的话,天下人信吗?”
    陈温斩冷冷地看着殷玄,半秒后,他冷笑了一声,抬起袖子擦干净嘴角,走了。
    从那之后,他就没再进过宫,亦没再见过殷玄一面。
    他每天跟宫外的禁军们喝酒玩牌逛花楼,吃住睡都在外面,不再踏足皇宫,亦不进陈家半步。
    陈家人一开始不知道为何,后来知道了,也就不管他了。
    他如果觉得那样的日子快乐,那就随他去。
    在陈家被聂家压制之前,陈温斩是陈家的荣耀,那个时候的陈家人,没有一个如他风光,也没有一个人敢与他相比,就是陈亥,也不敢跟陈温斩相比。
    可如今,陈温斩活成了什么样子呢?
    他活成了一个纨绔,一个醉鬼,一个寻花问柳之人。
    提起陈温斩,陈亥心头一阵难过。
    陈津更难过,那是他的儿子,更是他最引为骄傲的儿子,可如今……
    陈津老眼顿红。
    陈建兴说:“抱歉,惹得大哥伤心了,但这件事非得温斩不行,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谁最能避开皇上杀人于无形,只有温斩了。要杀婉贵妃,大典上不行,因为宫门森严,宫内之人,上至禁军,下至御林军,全是皇上的人,我们压根没机会,只能等皇上带着婉贵妃出了宫,我们才有机会下手。而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一定得是最了解皇上的人,这世上,了解皇上的人并不是只有温斩一个,可对我们陈府而言,却只有温斩一个人可用。”
    陈津不说话,还在因为那个名字而悲伤。
    陈建兴低叹了一声,看向陈亥。
    陈亥道:“是这样没错,如果温斩肯出手,那定然万无一失,可是,温斩他……”
    陈亥顿了一下,似乎又跟着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温斩他最忠太后,那件事之后,他就怪罪上我们了,这么些年,他连家门都不进,家里人去看他,他也拒不见,如何才能让他帮忙呢?”
    陈津擦了擦眼睛,说:“他拒其他人,却从没拒过他娘,我让菲菲去,定能见到他。”
    陈间和陈璘都觉得这样不妥。
    陈间说:“大哥,温斩这么些年愿意见的人就只有大嫂,你让大嫂去说这话,温斩若因此把大嫂也记恨上了,那往后谁还能去他院里,说一句知心暖心话呢?没人去关心他,他一个人活成那样,你忍心吗?”
    陈津当然不忍心,可有什么办法呢?
    陈璘道:“我去吧。”
    陈亥当即就摇头:“不行。”
    陈璘道:“我带琪琪去,温斩最疼琪琪了,他就是不见我,也会见琪琪的。”
    陈建兴道:“这三年,去他那院子里的家人还少了?琪琪也去过好多次了,他有见过一次吗?他那性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既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见我们,那就决不会见的,除了他娘,谁也进不了他那个院子。”
    众人想着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便全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陈津说道:“还是让菲菲去吧,此事事关重大,很可能会影响到陈氏的未来,温斩虽忠太后,却也很爱家人,若不然,他也不会隐忍这么多年,宁可自己疼着,也不为难家人,他不愿意见我们,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太后,可他并没有说要与我们陈家断绝关系,他只是不愿意回来,如果他真要与我们断绝关系,早就在太后一事出了之后就断绝了,那么,菲菲过去,即便说了这样的事,他也不会赶菲菲的,亦不会不再见她,那可是他的亲娘。”
    陈亥觉得陈津说的有道理,天下之情,当属母子之情最难断,也最难割舍。
    当年那件事,跟闺中女子无关。
    陈温斩要怪,也怪不了。
    再者,余菲菲是他亲娘,自古孝子都不会跟自己的娘亲翻脸。
    陈亥道:“那就这么办吧。”
    陈建兴也觉得这方法妥当。
    陈间和陈璘虽然还有些担忧,却也没办法说反对的话,比之一个陈温斩,比之一个余菲菲,陈家的根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婉贵妃不除,未来的陈家,必然会步聂府之后,可能会比聂府更惨,聂府能全身而退,他们陈家却不一定退得了,而要杀婉贵妃,着实非陈温斩莫属。
    定下最关键的人物后,陈建兴就把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
    几个人听完,没有异议。
    于是,从书房散了后,陈津回到宝宁院,收拾收拾上床,在余菲菲躺到身边的时候,他对她说:“明日你去看看温斩吧,与他说一些事。”
    余菲菲微愣,侧头看着陈津,问道:“什么事?”
    陈津就把今日在陈亥的书房议的事情说了,刚说完,余菲菲就气的翻身坐起,瞪着眼睛道:“我不去!”
    她说着,下床就要走。
    陈津立马腾地坐起,拉住她,厉声道:“我知道你心疼他,难道我不心疼他?可这是爹做下的决定,你想违抗爹?就算这事儿不是爹交待的,此事关乎到陈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亦关乎到你我二人的性命,包括温斩的,温斩即便现在不出手,未来等婉贵妃势大欺陈的时候,温斩也照样躲不过!你若真关心他,就该去走这一趟,让他早点铲除了这个婉贵妃,还大殷一个太平,还陈氏一个健康,亦还温斩一个安康!”
    余菲菲紧紧地攥着手,红着睛眶看他:“你说的都有道理,你们都会说大道理,可我怎么跟温斩说!我说,儿呀,现在婉贵妃对陈府有威胁,你去帮陈府杀了她。这话我怎么说的出口!当年因为太后的事,他已经恨极了陈家人,你以为他不恨你?他只是念着你是他的父亲,他不愿意去恨你罢了!”
    “他虽征战四方,可他是个心软又孝顺的人,我想着他这样也好,他心纯粹,跟你们不一样,他一生只忠太后,他喜欢太后,可太后是他此生都得不到的女人,原来我还忧愁,后来见他愿意去接触别的女子了,我是欣慰的。”
    “我每次去看他,见他活的肆意,哪怕是醉,也醉的高兴,我就对自己说,就让他这样吧,或许,他并不再适合回到陈氏了,他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未来,他亦找到了他的快乐人生,这样就极好,我这个当娘的看到他不再醉生梦死,每天潇潇洒洒的,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
    余菲菲捣着自己的心口,含泪说道:“可是,你们为什么又非要拽他回到这个泥潭呢!你们又想利用他!你们又想伤害他!”
    余菲菲说到后面,情绪激动到不行,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出声。
    陈津抱住她,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别激动。”
    余菲菲抱紧他,哭着道:“相公,不要再伤害他了,我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要活了!”
    陈津冷斥:“胡说什么。”
    他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半哄半叹道:“别哭了,是你自己想的多,你们妇人就是心肠软,见识短,鼠目寸光,你怎知温斩不愿意做这件事?你又怎知这件事会害他?你只看到他表面的快乐,可你有没有看到他内心里的困兽?我只是让你去跟他说一说,没让你去逼他,他若不愿意,谁也不会逼他。”
    见余菲菲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陈津把她抱到床上,二人双双坐着,面对面。
    陈津道:“他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我对他的关心不比你少,若非陈家此刻处在十分为难的地位,我又怎舍得让你去跟他说这些?不管他是恼陈家也好,恨陈家也罢,他的身上流的都是陈家的血,他是陈家的一份子,就理应为陈家尽心尽力,若我们陈家做什么事情都撇除了他,那他还算什么陈家人?那样的话,你真的欣慰吗?”
    余菲菲抿唇一噎,闷闷地道:“别讲大道理,讲大道理我讲不过你。”
    陈津道:“行,不讲大道理,那就来说说感情,他这三年寻花问柳,可有真的跟哪个女人好过?”
    余菲菲想了想,说:“没有。”
    陈津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成亲了?”
    余菲菲道:“是该成亲了。”
    陈津道:“可他心中有结,此结不解开,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亲,而解开此结的方法,就是让他回归陈氏,不管你说他如何的好,可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胆小鬼!”
    余菲菲一听,当即抬头,虎目着眼睛瞪他。
    陈津道:“你瞪我做什么?他不是胆小鬼?那他逃避什么?他不愿意回家,不是他不愿意原谅我们,是他打心底里承受不起那样的打击,失去太后的打击,家人背叛了太后的打击,说到底,他就是胆小鬼。”
    余菲菲大怒:“不许你说儿子是胆小鬼!”
    陈津见妻子上勾了,慢悠悠道:“不让我说也行,那你就让他回来,证明他有胆。”
    余菲菲气道:“我明天就去,你看儿子敢不敢回来。”
    陈津偷笑,想着你就这点儿心思,他伸手将她抱住,躺下去,忍着笑,说道:“好,明天你就去,我在家等着他。”
    余菲菲道:“等着你自己打脸。”
    陈津低头亲了她一下,笑道:“好,只要他敢回来,我倒不惧打脸的。”
    余菲菲哼一声,钻到他怀里,睡了。
    陈津却没办法睡,他如何不担心温斩呢?他是担心的,怕他真的回来,又怕他不回来,他若真回来了,必然要刺杀婉贵妃,成功了,还得担心他被查出来,不成功,又怕他会暴露,可他若不回来,他就走不出心里的阴霾,不走出心里的阴霾,他如何获得新生呢?
    他每天这样的醉生梦死,是他这个当爹的很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为什么他的儿子会被逼着活成了这样呢!
    是陈府。
    是他。
    是陈府对不起他。
    是他这个当爹的愧对他。
    可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的荣辱,如何能跟一个家族的荣辱相比?
    陈津垂下眼,痛苦地在心里说一声:“温斩,不要怪爹。”
    余菲菲睡了一觉,起来后让徐秀伺候更衣,陈津已经去上朝了,不在家中,陈津是二品礼部尚书,如今因为婉贵妃大典的事情,他忙的很,一般早上去了宫里头,晚上才能回来,他这一走,余菲菲昨晚鼓起的势头就有些瘪下去的倾向,可又自知当着相公的面夸了海口,这若是不去,往后指不定相公得怎么嘲笑她了。
    余菲菲叹一声。
    徐秀立马问:“夫人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余菲菲道:“没什么,就是想着昨晚跟老爷吵架了,心情不好。”
    徐秀垂头笑起来:“哎呀,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又是因为老爷!”
    余菲菲一耳听出来徐秀是在打趣她,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哼道:“老的不疼我,小的总是疼我的,你去找尹忠,让他给我备一些好酒和好肉,我要去看温斩。”
    徐秀笑道:“好,老的不疼,小的疼,我这就下去找尹管家,给二少爷备酒菜。”
    余菲菲一共为陈家生了三子一女,陈裕是老四,陈温斩是老二,老三是女儿,叫陈温窈,已经嫁了人,常年不在身边,老大也是儿子,叫陈温浙,娶了妻,已分了院子出去,平时老大媳妇会过来请安,陪她说说话,这还没到请安的时辰,自然还没来。
    等徐秀找到尹忠,说了余菲菲的交待后,尹忠片刻不耽搁,立马备了好酒和好肉,且,是陈温斩最喜爱的烈马酒和手刀牛肉。
    尹忠虽是管家,却也是跟在陈亥身边的人,昨晚书房的议事,他也是知道的。
    尹忠知道余菲菲今日去看陈温斩是为何,故而,多备了两斤酒和三斤牛肉。
    徐秀回到宝宁院后,余菲菲让她去一趟世浙院,通知老大媳妇今日不用来请安了,等徐秀去了,返回来,余菲菲又带着徐秀去延拙院给老夫人窦延喜请安,请安完毕,余菲菲就带着徐秀出了府。
    今天陈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余菲菲要去看陈温斩,出门的时候窦延喜也捎了一壶老花浆酒,让余菲菲带上,余菲菲笑着接纳了。
    陈温斩住在小南街与花柳街的交汇处,一户二进的民居房。
    房子是他用自己的俸禄买的,与陈家人没有丝毫关系,他的门上只悬了一块高匾,匾上什么刻字都没有,是个无字匾府。
    余菲菲来的早,通常这个时候陈温斩还没醒。
    余菲菲跟徐秀下了马车后,徐秀上前敲门。
    门刚敲过一声,就有一个脑袋从高高的墙头探了出来,那个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踢了踢从墙头上长出来的杂草,视线望着下方,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后,他一下子纵跳下来,青衣黑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帅气的脸,伴着颓靡的邪气,印在了初升的晨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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