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秋岁握着电话,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余非的处境。他马上压低声音道:“人跟上来了吗?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在公交车上,人可能没下来。他估计是知道我发现他了情急之下把我踢下站了。”余非用手捂着额头,一边又觉得冷得牙齿打架,“他坐我一直坐的那班车,118路,你让人去看看啊。”
    魏秋岁似乎在疾走,身边的风呼呼的:“我会交代下去,你伤口呢,你伤口怎么处理了?”
    “能怎么处理啊。”余非说,“我离你好远,你能先派个警察叔叔保护下我吗?”
    “……”魏秋岁说,“不许挂电话,现在开始一直和我保持通话状态,我马上来。”
    余非应了一声,魏秋岁似乎去交代事情了,他的耳边混着风声和魏秋岁淡淡的呼吸声。但他还是得时刻警惕着周围。
    魏秋岁的声音低沉好听,虽然不想承认,但此刻却真的能给他无法言语的安全感。
    魏秋岁此刻在市局,到这里的路程开车也要半个小时,超个速闯个红灯大概二十分钟。但是这个时间足以让余非暴露在外。
    他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魏秋岁来。
    “魏秋岁。”余非低声说,“我……”
    “呆着不许动。”魏秋岁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声音都提高了一些,“把你的实时位置发给我,我让附近的警察去找你。”
    余非愣了愣,随口道:“实时位置?我没你微信啊,你是不是想骗我微信号?”
    “……”余非感觉魏秋岁话筒里吸气的声音都抖成了三截。
    “……我错了,别生气。”余非马上认怂,不再想去调戏她了。他打开手机地图,报着自己的地理位置和坐标。过了两分钟,那边就有俩警察过来找到了他。
    魏秋岁的电话还没有挂上,已经在开车了。余非看见警察的时候已经松了口气,一边和魏秋岁道:“挺靠谱啊,真有警察叔叔来了。”
    “那人很可能是从学校一路跟你上车的。”魏秋岁没有理他的问题,直接道。
    “也可能真的只是个扒手。”余非说。
    魏秋岁那边开车引擎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关门声。余非脑中想着“这人是不是下车了”,就听见魏秋岁说:“扒手能把你后背弄成这样,那犯罪性质也已经不一样了。”
    余非转头,看见魏秋岁一步步向着他走过来。他们的距离还挺远,魏秋岁举着手机走过来的步子却能感觉又大又急。
    他旁边一边的警察说:“那就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那个超年轻的副支啊,这么看是真的年轻。”
    “谁不认识他啊。”另一边的警察说,“领导现在都不兴送钱送礼了,谁能把魏秋岁送给那几个领导当个女婿,啧,估计这礼也不用送了。”
    魏秋岁越走越近,两个人也住了嘴。他们和魏秋岁打了个招呼,魏秋岁也冲他们淡淡点了头:“没事了。谢谢。”
    “应该的。”一个警察说,“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等两个人走远,余非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魏秋岁拖着转了个身子,魏秋岁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腰,然后迅速把自己身上那件风衣给脱了下来。
    “喂!干吗!”余非吓了一跳。
    “出来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么大的口子,你这伤口必须现在就去医院。”魏秋岁说着,把外套裹到了余非的身上。
    余非瞬间感觉到了这件有清爽的檀香气味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外套,像魏秋岁……忽然抱住了自己一样的奇异感觉。
    短暂的失神过后,魏秋岁已经抓着他的手腕走了起来。余非认命地摇了摇头,嘴里还在叨叨:“一周进两次医院,每次都有新收获……”
    魏秋岁这种时候向来不会理他,余非看着他只穿了件衬衫和羊毛v领的毛衣,这会还有风来,他套着魏秋岁的外套都觉得冷,忍不住道:“谢谢……”
    魏秋岁毫不知觉地摇摇头:“走吧,上车就不冷了。”
    ……
    没有人再跟上来了,去医院给伤口上药,好在不用缝针魏秋岁本来想趁着间隙给他去买一件外套,但他实在是不放心余非一个人。于是又打了个电话给了陈晖彬。
    魏秋岁去给余非拿药的间隙,好巧不巧靠谱小弟陈晖彬提着两袋子衣服过来,余非坐在医院大厅的长凳子上玩手机,听见了陈晖彬的声音:“嘿!!又是你啊余学长。”
    余非掀起眼皮,一脸嫌弃地低下头:“哦,又是你啊小跟班儿。”
    “魏哥叫我送衣服来的。”陈晖彬浑然不觉地把衣服放着靠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他人呢。”
    “开药去了。”余非看着他,还非要补充了一句,“帮我。”
    反正莫名看这个人模狗样的学弟不爽,第一眼就不爽很久了,还魏哥,魏哥是你叫的吗?
    心里吐槽了一堆,魏秋岁那边拎着一袋子药过来了。看见陈晖彬的时候对着他点点头:“谢谢了,麻烦跑一趟。”
    “不麻烦。”陈晖彬挥挥手说,“我回去了啊。”
    “去吧。”魏秋岁对他笑笑,看着他跑了,才低头看见余非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自己。
    “……?”魏秋岁把旁边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给余非递过去,“我让他随便买了两件,你先穿上。”
    “……”余非收回目光,慢吞吞接过衣服,把魏秋岁的外套脱了还给他。
    魏秋岁接过外套,说道:“晚上住我家。”
    余非本来在拿衣服,忽然被这句陈述句淡定的口气吓了一大跳:“什么?”
    “晚上住我家,你不能单独行动了。”魏秋岁说,“这几天你上班我送你,下班我接你。白津二中离我单位和家都近,对你而言也方便。在这个跟踪者出现之前,你不能回家”
    “……”余非有点惊奇地看着他。
    “我送你去趟你家,你有东西要拿么?”
    “……有。”余非说,“但是我不想住你家啊,万一人家真的只是个扒手呢,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真的要捅我一刀……”
    “走吧。”魏秋岁打断了他的话。
    余非有时候也觉得魏秋岁的固执和霸道让人非常憋屈。
    他也不想骗自己,心里没有点想和魏秋岁怎么样的小心思是不可能的。自从和魏秋岁再见之后,他们之前的很多记忆都会翻江倒海地涌现,而且他很少会回忆起魏秋岁不好的时候。魏秋岁在他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冷静果断,看似不近人情,其实比任何人都对他温柔的人。
    这些年自己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条件不错的。
    但是他丝毫没有要和对方处对象的想法。
    魏秋岁已经把他所有这辈子能想象得到的完美的模样尽数呈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之后遇见的所有都是将就。
    余非心道,那可不是将就了。
    吃过山珍海味再让他吃糠咽菜,谁都没有办法。
    但他并不想现在、此时此刻,因为一桩没头没尾的连环凶杀案,因为自己被莫名牵扯进来之后还被莫名捅了一刀,魏秋岁就这么霸道地说:“你给我住到我家来。”这样的话。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不该是这样的。
    余非回家拿了点衣服,还试图挣扎了一下:“其实我住家里也可以要不你可以三天两头来看看我我不会瞎跑的……”
    但是魏秋岁根本不打算理他。
    作孽啊,余非想。
    一次让我和他躺一张床上不干点什么可以。
    两次三次四次呢。
    我,一个正常的二十六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如果真的有点什么反应,岂不是很丢人?
    不过魏秋岁显然没有给他这个肖想的机会。
    魏秋岁在回去的路上从旁边的家具市场买了个折叠床,然后让人搬了个床垫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去,愣是在他那空旷得没什么人气的客厅里支起了一个大床来。
    余非一边看着那张床一边暗骂自己做作多情,一边懊恼地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着电视,感觉着后背传来的疼痛感。
    第二天,余非上班去的时候,魏秋岁已经起床在扣着他衬衫的袖口。他每天的穿着都非常一丝不苟,干净利落,丝毫不像警察的刻板打扮,倒是很像去往何处赴一个商务洽谈。
    余非呢,上班穿得比下班休闲,常年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夏天是短袖运动服,秋天是长袖运动服,冬天是棉袄羽绒服套着长袖运动服,只有平时的时候才会换换其他衣服。
    早晨六点,他坐在魏秋岁的车上打哈欠,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背部:“我也真是服了……”
    魏秋岁微微侧头,每次余非要说话的时候,他做这个表情就是表示在听。余非迷迷糊糊地斜靠在他的车门旁边,手弹着安全带,人还没完全睡醒,嘴就什么都说:“你以前和我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见你天天送我上学。早知道那时候装装柔软天天对你嘤嘤璎两句。”
    魏秋岁这下完全侧过头去了。
    余非哈欠打了一半才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马上捂着自己头懊恼好像没有睡醒,慢慢坐直了点咳了一声。
    魏秋岁过了半晌才开口:“……那时候太忙了。”
    “你哪时候不忙。”余非嘟囔了一句。
    晚上魏秋岁接了他下班,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两人匆匆吃了个晚饭,忽然魏秋岁抓着外套就准备出门了。
    余非嘴里含着一口饭:“这么晚你去哪儿?”
    “你先睡吧。”魏秋岁淡淡道,“局里有点事儿要处理。门窗我反锁了,我走后在门口挂链条,不许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开门。”
    “哦。”余非又低下头开始扒饭。
    吃完晚饭,余非慢吞吞收拾了碗。亲妈还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唠叨了一堆话来。余非一一应完了挂了电话,他去门口把魏秋岁嘱咐他挂的链条挂上了,却想到万一他这会回来是不是还要给他开门?
    这会,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
    “……还不回来?”余非自言自语在客厅里走了一段路,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钟,“人民刑警真是忙碌呐……”
    忽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余非吓了一跳。
    在安静的环境之中,除了钟表走着的声音,这突兀的十一点敲门声仿佛如一个重锤砸了他一下心口,把他整个人砸得心悸了起来。他强行压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还没来得及思考,第二下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了。
    余非狐疑地看着门。
    魏秋岁没带钥匙?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在第三次急促的敲门声中,悄无声息走到了门旁边,从猫眼之中往外看去。因为走廊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慢慢弯下腰想听声音,猛然感觉到门的锁孔中一阵细碎的声音,然后一下开了。
    门开了。
    他被魏秋岁叮嘱从里面上了链条的门,因为被链条牵制只能拉开一个小缝,而余非整个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叫出声音。
    他看见那半个拳头大的门缝中,有人露出一个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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