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彬带的人只有三个,能在冯光义楼下遇见冯恺也纯属偶然,几个人弃车去追冯恺的时候,冯恺躲进了北二路后面的低矮居民楼的小巷内。
    魏秋岁当时不能亲临现场指挥,不知道现场的地形,全凭在耳机里的陈晖彬报道,显然大大地高估了这三个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三分钟后,耳机里传来陈晖彬失望的声音。
    “对不起魏哥……”他说,“目标丢了。”
    魏秋岁其实也预料到了这点,他和余非上一次去那边的时候是黑夜里,他在周围少许转悠张望了一下,那片居民楼给他的感觉不是寂静荒凉,而是有种错综复杂的感觉。
    如果有人极度熟悉地形,在短时间内暂时甩掉几个警察,其实也是很容易的。
    “他刚在和人打电话。”魏秋岁道,“可能电话里有人指挥他逃走路线吧。”
    余非在旁边听着,忽然道:“会不会是不是冯光义?”
    魏秋岁扶着耳机:“盯紧冯光义家,排查房屋四周,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是!”陈晖彬应了一声。
    魏秋岁和余非赶到现场的时候,陈晖彬和其他几个人站在车旁原地待命。从这个地方看掩映着树木,确实是很好的观察场所,陈晖彬对着余非点了点头,就向魏秋岁汇报道:“冯光义家里没有人去过,到现在为止从未在他的房间里看见过人进出。”
    余非指指自己:“我去吧,我正好可以和他谈谈。”
    魏秋岁抿着嘴权衡再三,说道:“好,全程保持通话。”
    余非再一次敲响了冯光义家的门,冯光义的精神今天似乎不太好,脸色苍白又蒙着一层灰,只是看见余非的时候,眼里泛着一层光。
    “你来了。”冯光义让他进来,“吃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啊。”
    “正好回我妈家,随便吃了点儿。”余非走进去,往椅子上一坐,看见了冯光义中午的饭食。两菜一汤,还挺丰盛。
    “你这菜不错啊。”
    没有人进入到这间屋子中来,这着实看起来不错的餐食,是他自己做的?
    冯光义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笑道:“阿姨之前来过,给我做了饭,你也来一起吃点。”
    余非心道,我们一圈人守在外面,鸟都没见飞进来,哪儿来个阿姨。冯光义这谎也就只撒给他听罢了。
    他不想动这饭菜,也就没动筷子。冯光义也不管他,东拉西扯地和他聊天。余非本来心里有事,但聊上几句之后,总觉得冯光义怪怪的。
    照理由来说,他患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也不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但是他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却完全没有脱节。
    让余非想起上次临走前冯光义问他说想玩游戏机的事。
    当时因为这模样和情景太过伤感了,余非根本也没有细想。现在想来,似乎还是有点不对。
    他不光知道最新款的游戏机,还会知道昨天的微博热搜,知道最近的实时新闻,虽然都是这么无意中提上一嘴,余非已经觉得很神奇了。
    于是余非捧着水杯,试探性说了一句:“诶,那你肯定知道白二那事儿了吧?”
    “嗯?”冯光义嚼着饭菜,“同学聚会的事儿吗?”
    “不是。”余非压低声音,“连环谋杀案,这么大的案子你居然不知道?”
    冯光义捧着碗的动作顿了顿,嘴边还叼着一根菜:“?啊。”
    “你真不知道啊。”余非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我看你,啊,挺热衷新闻八卦的啊。”
    吃完这顿饭,余非终究是没有问出点什么。照例问他借了洗手间,他进去之后还是看见了那支口红放着,余非眯着眼看了一会,然后侧身背向了马桶。因为卫生间非常狭小,几乎就是他贴着洗手台转身就能对着马桶的姿势。
    “……”余非刚拉开裤链,伸手扶住了眼前的墙。
    两分钟后。
    “……不对,诶,魏sir。”余非调整了一下他的耳机,耳机里传出了魏秋岁的声音:“怎么了?”
    “你们一群人围着我听着我尿尿,我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余非说。
    “……”魏秋岁吸了口气,旁边的陈晖彬笑出了声。
    “咳,开玩笑的。听好,这房间的格局,从外部看来,从卫生间到客厅的距离根本不对……”余非的手在墙壁上摁着,慢慢蜷起来,单指扣了扣,从里面发出了异常清脆的声响。
    “听见了吗??”余非压低声音,“这墙壁很薄,后面也不可能是房屋内排线,否则太浪费空间了……”
    “暗房?”魏秋岁道。
    “说不准。”余非用气声道,“先不说了。我等会下来细说。能先关会麦吗,我真的要尿尿。”
    “不可以。”魏秋岁斩钉截铁拒绝。
    最后酝酿了五分钟尿意的余非认命地拉上裤链。
    他打开门,冯光义在桌前慢吞吞收拾着东西,看见他抿嘴笑了笑。
    ……
    余非告别了冯光义后,几个人早已被派去楼下的房屋查看过了一番。于是余非下来的时候直接钻入车内,就听见陈晖彬道:“师兄,你看看,楼下的房屋格局。”
    有人已经用速写的方式快速画出了楼下的那份楼的格局草图,余非手指戳着那张纸,顺着黑线的方向滑动,圈了个圈:“他家起码少了至少十五平米。”
    “少了十五平米的房子,和外界沟通异常频繁的癌症病人,看似不存在的女人,不能提起的照片……”余非靠到了椅背上,“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接连的案件让人喘不过气来,余非靠在椅背上看着魏秋岁开车,手机上还有几条妈妈发来的质问短信。冬日的天暗下来太早了,一会已经是在暗蓝色的路灯下行驶。
    余非昏昏沉沉地几次都要睡着了,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坐着过山车,底下是几层楼高的悬空,他想尖叫,但在梦中如何也做不到。然后一阵失重的感觉,他以为过山车下去了,却忽然从梦境中被巨大的冲力撞回了现实里。
    “???”余非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个诡异的姿势,因为安全带绑着才不至于被车子的冲击力甩出去,而后他第一时间看向了驾驶座上的魏秋岁:“你没事吧?!”
    “……没事。”魏秋岁也正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道,“抱歉,似乎开进河道旁边去了。”
    余非听完边解安全带边嘲笑道:“人民警察还特么疲劳驾驶你真是不把法律放眼里,老司机开个车还能把我带沟里去,我……”
    “余非!别开门!”魏秋岁想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没说完,余非不光开门了,还半个身子凑出了门外。魏秋岁看着他身子倾斜出去,然后伴随着一声脏话渐远,结尾是“哗啦”一声巨响。
    魏秋岁:“……”
    从车门里出去,魏秋岁拿着车里的便携式手电筒,用手电照向那河沟之中。余非仰着头看他,手撑着后方屈膝坐在很浅的河塘里,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魏秋岁举着手电,不知道为何心里软了下来,他走到那夜里看不清路的河沟旁半蹲下来,手搭在膝盖上看着他,语气里全是无奈:“……叫你不要开门。”
    “你叫得也太晚了。”余非抱怨道。
    他慢吞吞从河里站起来,水大概也到了他膝盖,向前走了两步就是斜坡,双手撑着少许一用力就能跟跳鞍马似得上来。但是他走到旁边的时候,看见脸上难得有些轻松和笑意神色的魏秋岁。
    忽然萌生了点逗他的冲动。
    余非伸出个手撒娇:“救我救我,拉我一把。”
    魏秋岁不疑有他,伸出了不举手电的手,余非握着他的手腕一用力,脚下蹬着旁边湿滑的泥地向上,却不巧又滑了下去。
    “哎!!”他低低叫了一声。
    魏秋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身。把他往上一提,余非发誓此刻自己绝对是重心不稳,真的不是故意摔到魏秋岁的怀里的。
    被余非扑得往后了两步,魏秋岁居然还能单手稳稳握着个电筒照着余非的脸。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扑在对方的脸上。余非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微微偏头道:“亮死了。”
    下一秒,魏秋岁的手电被放到了地上,紧接着余非感觉到自己的眼前马上陷入了黑暗,而他的下巴在这黑暗中被捏紧,带着些许粗鲁地抬了起来。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所有的感官在此刻,都全部集中到了他的嘴唇上,余非脑中轰然一声响,仿佛方才手电的强光十盏那么多,把他的心脏照了个通透。
    魏秋岁在吻他!!
    但他还没怎么来得及继续深入的时候,魏秋岁捏着他下巴的手忽然放了开来。余非失去平衡向前一扑,摔到了魏秋岁的肩膀上。
    魏秋岁的手半搂着他,忽然道:“我知道了……或许是这样的。”
    “?”余非心脏砰砰跳,感觉魏秋岁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了。
    魏秋岁磁性的声音就贴在他的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热气:“冯光义或许一开始的怪异就不是在参与案件,而是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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