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魏秋岁带着余非回到自己的房子, 余非进门踢了鞋, 一蹦一跳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转身就看见魏秋岁搭在沙发上的毯子。
    他回眼看屋子里,里面是整整齐齐叠好的被子, 连床单都一丝不苟的毫无压皱的痕迹。
    “你这几天都睡在沙发上啊。”余非喝着水转身看魏秋岁。
    “嗯。”魏秋岁坐到沙发上,“回来得晚,出去得早,索性就睡沙发上了。”
    余非有那么几秒怀疑魏秋岁的强迫症已经到了弄乱床铺干脆就不睡床的变态地步。
    “睡会吧。”余非说。
    魏秋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搓了搓,他慢慢放下手后,双眼有些红:“睡不着。”
    余非叹了口气坐到他的旁边,魏秋岁伸手把他的脚抬起来, 脱了袜子,又仔仔细细查看后说:“我给你敷一下,上个药。”
    两个人安静上药的间隙,本地新闻热点时事已经从他们的手机上跳了出来。余非抓起手机翻微博,魏秋岁顺手打开了电视。
    本地台的快讯里,女记者站在老旧居民区的外围,用她非常快速的语气说道:“前天警方发布通知,所有的居民因为需要重新安装燃气管道所以全体撤走, 但在过程中发生了气体泄漏事件, 发生大规模爆炸, 十公里内可见烟雾明火, 听见爆炸声。目前警方和救援队已赶到, 居民区内暂时未发现人员伤亡。”
    “微博的本地新闻下都说明明昨夜已经开始着火,白津警方的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余非说着,向后仰靠着沙发,“得了,一个仿佛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一夜之间,还是没了。”
    “……”魏秋岁前倾着身体,脸上毫无表情的紧绷。
    余非知道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太过难熬了。他经历过自己身边人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回到了白津遇见了曾健,曾健一路带着他,手把手把他提拔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副支队长,这种似长兄又如父亲般的感情,但此刻横在他面前的,似乎是自己最亲之人的背叛。
    太难熬了。
    连余非都有种感同身受的烦闷感。
    魏秋岁双手抵住额头,思考的时候余非就不想去打扰他。他在魏秋岁的房间里一瘸一拐动静很轻地转了一圈,转进了厨房。
    厨房里没有什么剩余的东西,他随手翻了翻,在柜子里发现了一包没拆封的挂面,冰箱里好像还能吃的青菜和几个鸡蛋。他找了个煮面的长柄锅子,烧了一锅水,下了面和菜。又用另一个锅煎了俩鸡蛋。
    加了酱油醋盐简简单单地调味,盛出了一碗青菜面,面上一人铺了俩鸡蛋,在冬夜里热气腾腾的刚好。
    他把面端出去,喊了魏秋岁一声。
    “一天没吃东西了。”余非把筷子放在他对面,“来吃点。”
    魏秋岁停止了他的思考,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送嘴里。
    “不错。”他说。
    余非听完,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吃进肚子里的瞬间,感觉到那碗热面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胀得很满,这种充实感让他恍然又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背后是汹涌而来尘土飞扬的自爆楼,眼前是根本看不见的道路,他几次都不想跑了,就想停下来喘口气,但小跟班儿就在旁边对着他耳朵喊,不可以停,不能停。
    他如果当时停下休息了,现在估计也吃不到这碗热腾腾的面了。
    魏秋岁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余非左眼一滴泪珠滚进了碗里。
    他愣了一下,停顿着看着余非。余非猛然抬头吸了吸鼻子,从旁边抽了张纸巾,低声道:“看什么啊……没见过被自己面好吃哭了的?”
    魏秋岁把碗放下来叹了口气,又抽了张纸给他:“怎么了?”
    “……”余非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没事,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两碗面都被吃了个底朝天,汤都不剩。余非满足地擦擦嘴,还是有点奇怪:“明明觉得没什么胃口,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因为身体需要吃。”魏秋岁从烟盒里慢慢抽出一根烟,把烟尾的地方向着桌子磕了两下,“不要辜负身体了。”
    烟雾腾起之后,魏秋岁微微扬起头,双目却垂着似乎在看手,又或者什么都没看,薄唇微微张开,有种陌生又疏离的冷峻。
    “如果我们的思路正确,所有对于这起案件的证据,应该已经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起了。”
    他用手在桌面上划了一下:“当一个人在这个所谓的‘论坛’上寻求帮助,他会得到一份详细的杀人说明,只要他认真且谨慎地执行,他就能达到目的。”
    “我们从刘友霖洪晓真的案件起,就一直以为这是一起本地的连环杀人案。”魏秋岁把烟灰弹到了烟灰缸内,抬起眼双目直视着余非,“但我们错了。”
    余非点了点头。
    “网络对于人的影响不光是全市全国,甚至是全球。这种手段恶劣的杀人案件,我真的无法想象它在过去成功了多少次。”
    毛骨悚然的冷感爬上余非的背脊,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原本,这种重大案件上报给上面,联合所有警力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搜捕。但现在看来,我们涉及案件的核心部分,触碰的似乎还有自己人的逆鳞。”魏秋岁说。
    “所以没有办法再寻求警方的帮助和合作是吗。”
    “暂时看来,是的。”魏秋岁说,“我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再提审洪晓真和冯恺,这些案情知情人士。”
    他抽完了这根烟,电话就响了。
    是陈晖彬的来电。
    魏秋岁接了起来:“喂?”
    “魏哥。”陈晖彬说,“我在你楼下。”
    陈晖彬把车给魏秋岁送了回来,魏秋岁就喊他上来坐。
    “曾队刚回警局,一群人就来把他拷走了,”陈晖彬垂着头说,“徐队暂时接任了我们队的支队长工作。”
    魏秋岁眉头紧锁,点了下头:“知道了。”
    “曾队到底……我不相信曾队会这样。”陈晖彬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不误会的,眼下也不是要去解决误会啊。”余非拍拍他肩膀,“还有很多要紧事儿呢。”
    “嗯。”陈晖彬点头,“也是。”
    ……
    晚间的时候,魏秋岁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一会,说道:“他们那些人杀死的,都是对于自己而言有着长期的精神和身体折磨的人,洪晓真要照顾的残疾的弟弟,银杏河的浮尸和他的兄弟,还有秦雯……”
    “你觉得他们所有人的背后都是一个人吗。”余非挪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就像银杏河浮尸案的凶手,他是被护士教唆上的网站,洪晓易是不是秦家兄妹我们暂且不提,但也是被蛊惑唆使的。这些唆使的人、以及背后出谋划策凶杀案的人他们可能是很多很多人组成的一个成熟团体,不是吗。”
    魏秋岁思考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大:“没错,一个长久的,有序的成熟团体。”
    “难度更高了呢。”余非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在考虑用一根棍子撬动地球是否可行。”
    他掰着手指:“我之前就在想,秦家的兄妹明明说了是自己和一个神秘人物一起策划了这起绑架案件,但我仍觉得她一开始背后的策划是冯光义,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这个人恼羞成怒杀了他们全家。他们这么积极地要找的这个幕后的黑手,会不会才是个控制整个网络的核心人物?”
    他坐了一会,忽然坐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变成需要这方面事物的人呢。”
    “什么?”魏秋岁看着他。
    “比如我要病死了,呸呸呸,比如我腿瘸了!”余非指着自己的腿,还用力掐了一把,“我腿断了,你要长期照顾我,但凡我们把这件事散步出去,会不会有人自己上钩!”
    魏秋岁的薄唇吐出两个字:“卧底?”
    “对对对,卧底。”余非打了个响指,“咱们卧底进去!”
    “我们基本已经是被他们密切监控的人了。”魏秋岁说,“这件事绝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余非凑到他的身旁,用手指点点桌面:“如果老居民区是这群人的‘老巢’,这会他们是不是算元气大伤寸步难行,可能会边休整边找新地址吧。我们何不在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呢。”
    “不行,很危险。”魏秋岁又立刻否认,“我不能让你这么置身危险。”
    “魏秋岁,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余非把他的脸摆正,让他的双眼直视自己,“你听好,我们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你不要考虑这么多别的有的没的,现在就定计划,你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完成,就是把这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魏秋岁的灰色的眸子看着他,慢慢垂下去,过了半晌,他抬起眼时,眼里闪烁过一丝光:“我们或许可以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余非松开他的脸,“怎么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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