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枢一怔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早就忘了。而且死者为大,杜蕴宁已经去世,这些事情也烟消云散了,不提也罢。”
    岳定唐:“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凌枢:“怎么,岳教授要给我安排工作吗?”
    岳定唐:“我可以帮你留意,只怕你不肯去。”
    凌枢:“那倒是,我觉得我现在就挺不错。”
    “你也留过洋,最终却屈就在这么一个小职位上,不觉得可惜吗?”
    “还好吧,要是换作了以前,我爹还在,凌家风光那会儿,自然想帮我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去南京捞个肥差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留洋几年也没学到多少正经本事,洋文来来回回就只会那几句,要真给我什么要职,我也胜任不了,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按部就班,在警察局混个差事,清闲度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被屋里的暖气熏陶,凌枢的语气也变得暖洋洋起来,不紧不慢,像是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波澜乍起,眉眼变色。
    但岳定唐觉得,这也许只是一种假象。
    以前的凌枢争强好胜,现在虽然傲气内敛,混吃等死,但人三岁看老,本性难移,他内心未必就甘心这么得过且过混日子。
    “如果杜蕴宁和你一样这么想,未必会有今日的悲剧。”
    以前的凌枢意气风发,天之骄子,却很好揣测。
    现在的凌枢看似落魄,反倒沉淀下来,令人看不透。
    凌枢:“杜蕴宁跟我不一样,就算跟袁冰感情不谐,她也一直锦衣玉食,所有的烦恼不过是丈夫爱不爱自己,华丽的牢笼能否少几个枷锁,多一些五彩斑斓的浮华。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从未变过。”
    岳定唐:“既然她当年已经按照家里的安排,嫁给袁冰,为什么后来还会和娘家人闹翻?”
    凌枢:“袁冰为人如何,你也瞧见了,婚后杜家出了些事,希望袁家能伸出援手,当时袁秉道已经死了,袁冰不肯帮忙,杜家长子因此惨死,自此之后,杜家就跟杜蕴宁断绝了关系,再没往来。”
    岳定唐对这些事情不大清楚,他原本还考虑杜蕴宁娘家人行凶的可能性,现在听对方一说,基本是可以排除了。
    说话间,菜一道道上来。
    老实说,厨师水平马马虎虎,但两人奔波大半天都饿得很了,一顿饭风卷残云,干干净净,中途也没顾得上再讨论两句案情。
    直到上甜品的时候,一名中年人带着侍者走过来。
    “先给您二位拜个早年咯!”
    对方彬彬有礼,虽然穿着洋装,却还习惯拱手问好,实打实的中国人作风。
    “冒昧打扰,鄙人姓李,是这里的老板,感谢二位光顾,二位先生可是头一回来?”
    “是,我们是大学教员,今日有事外出。”岳定唐道。
    “原来是大学先生,失敬失敬!”李老板连忙拱手,“我见二位点的甜品有些多,只怕接连几道用下来,会有些腻味,所以过来冒昧提醒一声,还请您二位不要见怪!”
    岳定唐笑道:“旁人做生意都巴不得多买一些,您倒是还特地让我们少点一些,生怕东西卖得出去,如今像您这样厚道的生意人也不多了。”
    李老板不好意思道:“瞧您说的,做生意最讲究诚信,我若没提醒,那就是没尽到本分,您回过神来,下回怕是再也不上门了,长远来看我就亏本了。”
    凌枢道:“这多出来的几道甜点,劳烦您给我打包起来,回头我想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李老板恍然:“没问题!”
    东西很快打包好送过来,小盒子外面还绑了绸带,小卡片写上新春大吉,很见心思。
    便连岳定唐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觉得这里食物虽然称不上顶级,但以老板这样的服务态度,肯定会有许多回头客,这些客人也足以撑起这间咖啡馆的营业额了。
    中途李老板分、身去招呼另外一桌的洋人,待两人吃得差不多,才又折返回来。
    “您二位都是有学问的先生,鄙人能不能冒昧请两位在咖啡馆的名人簿上留个言?”
    “我们当不得名人二字,也就是教书匠罢了。”岳定唐摆摆手。
    李老板笑道:“是我妄言了,李某见识短浅,只知道读书多,修养高,就是有识之士,恨不能将他们墨宝留下来,好以后回老家的时候,给孙儿们也看看,熏陶体会。”
    岳定唐:“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李老板大喜,忙亲自去将名人簿捧来。
    岳定唐接来一看,发现上面还真有几个熟悉的人名,也许放眼全国不算如雷贯耳,但在这上海滩,也能算是小有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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