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舅,我不是过来讨饭的穷亲戚,我此来,是为了在老太爷坟前上柱香,全了我娘生前未能见到娘家人的遗憾,如果我娘还在世,万不能想到关家竟沦落如此地步。凌枢是我朋友,我能忍受这样的冷遇,却不能让朋友也陪着自己如此遭遇,今晚我带他出去吃,明日上山去给老太爷磕完头,我们马上就启程回上海,不会再叨扰你们了。”
    二老爷张了张口,愕然以对,直到看见岳定唐转身要走,这才急了,赶忙起身来拉他。
    “定唐定唐,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转眼就说要走,别急别急,哎,你听表舅慢慢给你说!这里头说来话长,你别急啊,凌先生,你快帮我劝劝定唐!”
    凌枢笑嘻嘻道:“关二老爷,我一个外人,可不好插手关家的家事,再说您弄错了,老岳说我是他朋友,那是照顾老同学情分,实际上我是他的秘书和助理,也就是下属,我哪敢劝上司呢,您恐怕找错人了!”
    二老爷无奈,紧紧拽住岳定唐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人就跑了。
    “定唐,实不相瞒,关家的情况,你也瞧见了,大哥没个长兄的样子,成日与老四胡闹,老三什么事都不管,老五又刚回来,年轻冲动不懂事,今晚这顿饭,本该隆重为你接风洗尘,可其他人不肯来,你二表舅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将就张罗,你别见怪,回头,等老爷子开了库房,我手头宽裕了,再请你到本城最大的酒楼好好吃一顿,你看成么?”
    岳定唐淡淡道:“我们下榻的厢房,别说陈设摆件,连椅子都没了,这就是关家的待客之道?”
    二老爷唉声叹气:“那都是老大干的,他说他是长兄,关家大部分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他的,老大一起头,老四也跟着,这家就乱套了,我怎么都劝不住,只能由他们去了!这不,今儿他们刚闹了一场,本来要给你接风洗尘的,也都一个个托辞不肯来了,老太爷去世之后,老大撺掇要将公中的钱拿出来分掉,如今虽还没正式分家,但各房管各房的,谁也不肯多出一角银子了!”
    二老爷和岳定唐顾着说话,凌枢的眼睛却落在盘中的饺子上。
    岳定唐没有对二老爷的话表态,反是提醒他:“二表舅,我们有些饿了,不如吃完再说。”
    二老爷忙道:“对对,先吃,先吃,来,动筷子!”
    饺子据二老爷说,是鸡毛菜猪肉馅的,凌枢嚼了半天,吃到满嘴的鸡毛菜,猪肉也许已经消失在茫茫菜馅里不复踪迹。
    再看白菜猪肉炖粉条,筷子一翻,汪洋搬的白菜粉条,偶能看见零星肥肉,那也比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还要细碎几分。
    “二老爷,方才我们从关家下人嘴里,听见了一些闲言闲语。”
    凌枢把粉条嚼了又嚼,嚼不出半点猪肉味,顺口就道。
    “哪个碎嘴的下人跟你们胡说了什么!”
    二老爷眉毛一扬,嘴一撇,语调提升——
    可惜毫无威慑力。
    凌枢:“他们说,从关家搬东西去自己私宅的人里,除了大老爷和四老爷,也有二老爷您。”
    二老爷老脸一红:“胡说八道!”
    凌枢笑道:“可不,我也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反正我和老岳过两天就启程回去了,这些下人的嘴巴,还得劳烦二老爷多加整顿,我们俩,一个外人,一个半外人,也无权置喙。不过,我们在来时的火车上,还遇见了一桩奇事,说来跟二老爷您,还有些渊源。”
    他说完就不说了,开始专心挑炖粉条里的肉沫。
    二老爷有些不悦。
    他是没将凌枢放在眼里的。
    起初以为对方是岳定唐的朋友,同样出身不错,那还有几分面子,可后来知道这姓凌的小子,只不过是岳定唐的老同学,还要靠岳定唐混口饭吃,可见家境也有限,那什么秘书助理说白了,也就是跟前跟后的长随罢了,只是朝代变了,换个说法。
    但凌枢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白色的象牙牌。
    那是他们在火车上从斗笠手中缴获的金箔和象牙雕经。
    二老爷的脸色变了。
    “你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凌枢叹了口气,答非所问。
    “老岳,我觉得你真难。”
    岳定唐:“此话怎讲?”
    凌枢:“你一收到关家来信,就立马收拾行囊,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夜以继日一刻不歇舟车劳顿赶过来了,结果呢,除了二老爷之外,没人对你正儿八经说声辛苦了,也没人体谅你一路上连顿饭都吃不饱,不是忙着吵架内讧,就是连个面儿都不露,我是真替你难受啊!”
    岳定唐心说他们一路上虽然倒车倒了多趟,但坐的都是一等车厢,有牛排红酒也有饺子炒饭,怎么就连顿饭都吃不饱了,但他早也看不惯关家做派,就不动声色跟着应和。
    “那没办法,亲戚一场。”
    凌枢:“满以为来到关家能吃顿好的,结果这饺子半温不凉,连点肉馅都难找。”
    岳定唐:“关家都闹成这样了,他们也没钱。”
    凌枢:“不是吧,我看二表舅高几上那副茶具,在上海古玩店里少说也值几十块大洋,难不成是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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