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姐略微伤感,从枕下拿出一块绣好的锦帕,上次只绣好红衣郎君,这次红衣郎君身边多了一个素衣妙龄女子。
    他们依傍在假山洞边,像是闲看这场午后春雨,又似在等这场雨停。
    梅二姐紧握着帕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畔隐隐传来一阵沉低魅惑的低呐,“翩翩,翩翩啊……”
    梅二姐猛然回头,无垠的黑夜退去,她竟看到奚爷就站在她的身后,而她此时竟然在海上的大船上。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她已经分不清楚,此刻究竟是梦还是她又回到了过去?
    大船在海上行驶了半月有余,此刻,她看着海平面的落日晚霞,突然心中释然。
    天地太广袤了,浩瀚无垠,就像这海远得没有尽头。
    他来了甲板,第一次与她亲近,并肩闲坐看那落日霞光。
    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奚爷想了想,道:“不去哪里,就在星辰瀚海里流浪。”
    她又问:“你不想回家?”
    奚爷笑了声:“我留了一纸遗书,用千金打造了这艘船,又用万金买下这二十个倾城美人,带上足够半年的水和粮食,等我们的水和粮食都用完了,我们就在这艘船上等死。”
    梅二姐心脏一紧,“遗书?”
    奚爷一脸坦荡:“实不相瞒,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此生爱而不得,也了无挂碍。”
    不知为何,梅二姐顿时百感交集,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
    奚爷一脸紧张,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替她擦脸上的泪珠,“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梅二姐默着摇了摇头,心知与外室男子亲近不妥,却未有勇气推开他,在冷漠的世界呆得太久,她开始贪婪这样的温存。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面对爷这样的深情,会有不动心的?”梅二姐疑惑问他。
    奚爷想到她时,嘴角漾开了一抹甜腻腻的笑,说不出的温存与宠溺。
    “她啊……”他冗长叹息了声,低呐:“人非石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那时,梅二姐就在想,若有来生,或人生能重来,她能早点遇上他,第一眼爱上他,是不是这悲伤的结局就能改写?
    ****
    “二姐儿!二姐儿你醒醒啊!”
    ——骇!
    梅二姐骇然醒来,惊觉泪已沾湿了枕巾,浑身冰冷。
    茉茉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疼的问道:“您是被魇着了,也不知您都梦到了些什么,哭得这般伤心,叫了好久,怎么也叫不醒。”
    梅二姐醒来时,还无法自抑哭了好久,一边抽抽答答的,一边道:“更,更衣。快准备洗漱更衣。”
    “好好好,奴婢这便去吩咐。”
    茉茉有些慌张,二姐儿可从来没有像这样子过。茉茉赶紧打了热水,伺候二姐儿洗漱了,又更了衣裳。
    梅二姐将那绣好的锦帕叠好放进了一方红檀木盒子里,宝贝的揣着就往外走。
    “二姐儿,咱们要去哪儿?”
    “去布庄,我……我买布!”
    请示了大娘子后,梅二姐便匆匆出了门,带着茉茉来到了天锦布行,转了整个上午,没有遇着那人,回去时买了一匹布。
    隔了一天,梅二姐下午又来了布庄,转了一下午,他还是没来,买了两匹布。
    接连四五天,梅二姐都找借口来布庄转悠,就是茉茉那般蠢笨的丫头,都瞧出了些端倪。
    想问但又没敢多嘴。
    直到下个月的用度二姐儿也透支了,从天锦买回来贵得要死的布,堆成了个小丘。茉茉实在忍不住了。
    “二姐儿,咱就不买布了吧?都快买穷了。”
    梅二姐无精打彩的看着那堆布匹,说道:“咱们这一房也用不上这么些,留下几匹最好的布给祖母和母亲,剩下的你便给三姐儿和四姐儿罢。”
    茉茉抿了抿唇,绞着十指,欲言又止。
    梅二姐睨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了。”
    茉茉瞧了瞧四周,赶紧上前将门窗都关严实了,才问道:“二姐儿,茉茉觉得您不是去买布的,您倒像是去等人的。”
    梅二姐双目呆滞撑着双颊,“茉茉,连你也觉得我这办法真是蠢笨至极了?”
    茉茉一脸担忧,差点急哭了:“二姐儿,您这是魔障了,可得快快清醒过来呀!”
    梅二姐冗长叹息了声:“我觉得茉茉你说得对。”
    茉茉露出了笑容:“二姐儿能想明(白)……”
    话还未说完,又听到梅二姐道:“我那屉子首饰平日也无用处,还能换些银两,明日我们去布庄大约是够了。”
    “我的老天爷!”茉茉欲哭无泪。
    梅二姐又连连去了五天,可算是‘倾家荡产’,家中两年新衣裳用的布匹都置办足了,还都是奢侈的天锦布庄的。
    这异样的举动,终是被大娘子察觉,将她叫去了屋内,狠狠斥责了一顿。
    “你是疯了吗你?”大娘子气得不轻,扶着隐隐作疼的额:“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我女儿这些个做派,到底为了哪般?”
    梅二姐窘迫规矩的坐在椅子里,埋着头没作声。
    “平时日看着挺机灵聪慧,怎么今次尽做了这种蠢事?你买这么多布干什么?还都是天锦布行的!你把我给气死了!”
    梅二姐双眸含着泪水,本来已经满肚子憋屈和伤感,被这么数落一通,搁谁谁受得住?
    大娘子平时日疼爱得紧,见她这副模样,不忍再苛责,只道:“你回屋里去,禁足半个月,好好在家中给我反思!”
    “是,母亲;女儿回屋了。”
    茉茉赶紧上前扶过梅二姐,委委屈屈的回了屋。
    梅二姐看似柔弱,其实倔犟得很,认定的事情绝无可能再更改。
    大娘子虽罚她禁足,可次日又悄悄从后院溜了出去,没有乘马车。
    第11章
    茉茉紧跟在梅二姐身后,不断的规劝着,“二姐儿,二姐儿……我们还是回去吧!二姐儿!若是被大娘子发现,她肯定又该罚你了。”
    “二姐儿,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就算你去了那位爷也不一定在的呀,都去了这么多回,就没遇着过一次,那断是上天安排好的,没有缘分。”
    梅二姐走得急,又听茉茉叨叨个没完,心中烦乱得很,一不小心给崴了脚,这一下给摔狠了。
    茉茉冲上前慌忙扶过梅二姐,找了处空地坐了下来,给二姐儿揉着脚。
    兴许是太疼了,梅二姐咬着唇哽咽出声,泪如雨下。
    哭得连茉茉也红了眼,“二,二姐儿?”
    梅二姐狼狈的擦着脸上的泪水,抽着气儿扶过茉茉,“回去吧,不去了。”
    “二姐儿……”茉茉拿出帕子,慌忙给她擦着泪水,跟着哑了嗓子:“二姐儿,你别哭呀,是不是摔疼了?二姐儿,别哭呀……”
    梅二姐用袖子掩过面,蜷缩成一团儿,久久,才闷声道:“茉茉,我脚还疼着,你先扶我回去。”
    茉茉狠抽了口气,扶起了二姐儿,决绝道:“二姐儿,去吧!反正都出来了,前几日那位爷不在,说不定……说不定他今儿就来了呢?我们去吧!啊?”
    梅二姐眼眶红红的肿了起来,美美的裙子沾了泥土,还崴了脚,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说道:“我这模样见着他也不欢喜,不去了。”
    茉茉再三确定:“那,那真的不去了?咱回去?”
    梅二姐心情凝重道:“哦……回去罢。”
    茉茉想了想,安慰道:“等你脚养好了,我们再去!下次再去的时候,就肯定能遇着了!”
    梅二姐心中得了些安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办法虽然蠢笨了些,但肯定是能遇着的。”
    茉茉无奈,嗫嚅道:“那,那咱们下次去布庄,可以只是逛逛,不买天锦的布吗?那布也忒贵,咱没钱了……”
    梅二姐嚅了嚅唇,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下来,“那就,只逛逛吧。”
    ****
    天锦布庄客源熙攘,店小二和伙计上上下下忙活着,也没注意到今儿大东家一身紫锦长袍,绣白鹤宽袖褙子,腰间串墨玉腰带,大步流星走进了店铺。
    那一身紫气东来,别提有多华贵招摇,一般人真不敢这么穿。要没奚爷这骨子里的贵气与身形,只会觉得不伦不类。
    掌柜的也没量到奚爷突然就来了,精气神一抖擞,慌忙迎了上去。
    “大爷,您来了!”
    “嗯,过来挑几匹布。”说着奚爷看了看客源,颇为满意。
    掌柜挂着热情的笑,“您要什么布只管吩咐一声,我和店小二晚点给您送去便可,何必劳您亲自过来?”
    奚爷把玩着手里的牛血红珊瑚串珠,说道:“闲得无事,也顺便过来瞧瞧。”
    见奚爷正要去雅阁,掌柜想到了什么,提了句:“啊对了,大爷,自那日之后,那位神仙姐儿连连来了半月有余!每每都买了好些布回去,哎哟,多亏了这位神仙姐儿,咱这个月的进帐,足足涨了一番。”
    奚爷刚抬搁在楼梯上的脚又收了回去,剑眉微蹙,“你说,她连连来了半月有余?还每每一来就买布回去?”
    “哈,是啊!”
    奚爷只觉蹊跷,夏裳也才刚做,秋裳还得两三个月,再说这置办之事,也应不经她手,她买这么多布做甚?
    奚爷指节敲了敲桌面,掌柜立即将账簿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他。
    快速阅览了下梅二姐这段时间购买的帐目单,虽这些钱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官家女和普通百姓来讲,这可是一笔巨额。
    那掌柜的看尽南来北往的商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早已练就火眼精睛,哪里瞧不出端倪来?
    “大爷,那位神仙姐儿八成这两天也会过来的。她都来了半月有余,不可能就突然不来了吧?”
    奚爷神色沉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若她来了,便叫小二第一时间上来通报。”
    “好勒!”
    奚爷去了雅阁,等了一个上午,直到季明推门而入,奚爷心头一跳,语气掩不住的激动:“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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