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贺颜的笑甜甜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只等你来。”
    蒋云初心里熨帖得很,吻了吻她眉心,“乖。礼部给我们选好了三个吉日,都在明年二月、三月,在等你家里的回话。”
    “那么早啊?”
    蒋云初抬手,钳住她挺秀的鼻梁,“这叫什么话?”
    贺颜笑着别转脸,面颊蹭了蹭他肩头,“有恃无恐了啊。”确然明白他的心意,再也不用顾忌谁觊觎他,便心安,便愈发珍惜与先生、亲友的情分。
    蒋云初勾过她索吻,不轻不重地咬了她几口,扰得她颤巍巍、气喘吁吁才罢休。
    “坏。”贺颜勾着他颈子,低声数落。
    “这恃宠生娇的架势,我怎么这么喜欢呢?”他说。
    她无声地笑,“吉日是你选的吧?”
    “嗯,”蒋云初唇角微扬,“等不了了,得早点儿把你娶回家。”
    这是心里话。在贺夫人示警之前,他以为贺家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经了种种是非,想法自是早已改变。
    “我怎么都好说,只是不舍得离开书院。”
    “成婚后还回来。”蒋云初微笑,“只怕先生不收你。”
    “他敢,不收我,我就跟他犯浑。”
    蒋云初哈哈地笑,点了点她的唇,“行啊,那种事我在行,陪着你。”
    贺颜的明眸成了弯月形,笑得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咪,“你怎么这么好啊?”
    “也只有你这样想。”蒋云初眼中笑意更浓,说了一阵子话,他老大不情愿地松开她,“我得走了,还有事。”
    “这就走?还想给你做饭吃呢。最近程先生拎着我和书窈、莲娇下厨,学到了不少。”
    “下厨做什么?”蒋云初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往后不准学了。”
    贺颜好一阵笑。
    “给你和先生带了些东西,从莫坤、阿洛手里淘换来的,晚一些,知味斋的人给你们送过来。”
    贺颜点头。
    蒋云初抚了抚她面颊,“送我去见先生。”
    “好。”
    蒋云初去见过陆休,请安后说了一阵子话,快马加鞭回城。
    他走之后,陆休回到书房,恰好听到何莲娇叹气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得空就来看颜颜,往返可是不短的路程呢。”
    许书窈、程静影深以为然。
    “闲得他。”陆休虽是这样说,却是笑眉笑眼的。
    何莲娇目光微闪,“先生,晚间我们去您那里吃饭成么?我们跟程先生学到很多菜的做法。”
    陆休微笑,看一眼贺颜,轻咳一声,道:“想做菜是好事,但颜颜就算了,云初说不准她下厨。”
    贺颜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有点儿窘:他可真行,连这些都跟先生说。
    其余的人却实在撑不住,大笑,尤其程静影,笑弯了腰:原本她带着三个女孩子下厨,蒋云初迟早会得益,哪成想,人家根本不稀罕。这个娇惯的路数呦。
    .
    趁着天色还没黑,蒋云初去了古氏的家里一趟,在高处观望了一阵。是阿洛告诉他,宅子里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古氏的住所是个随处可见的小四合院儿,还没颜颜在书院的住处大,干净,但已经有些破败。
    引起他注意的,是倒座房前种植的几株红花。
    那种花的名字,叫做罂粟。阿洛指的就是这个了。
    他记起古氏有时会售卖自制的丸药的事,嘴角一牵。这妇人,不简单。
    离开古氏的家,他去了索长友的私宅。
    在御前得宠二十余年的大太监,私宅很气派,所在地段闹中取静,是个五进的大宅。
    这时天已全黑,蒋云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此间堪舆图,再结合十二楼打探到的消息,潜入了外书房,越到梁上。
    为了做宠臣,他也是豁出去了,要不然,打死也不干这种事儿。
    他足足等了多半个时辰,索长友才进到书房,落座后吩咐跟进来的下人:“将人请进来。”
    下人称是而去,片刻后,古氏走进来。
    索长友遣了下人,现出疑惑与不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古氏闻言讶然,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字条,送到他手里,“不是你要我来的么?还说什么迟了便取我一双儿女的性命。”
    “胡说。”索长友看过字条,双眉紧皱。这事情,值得他思量的东西委实不少。
    古氏见他这反应,也是云里雾里,“怎么回事?……谁会知道你我有往来?”
    索长友沉默着。
    古氏更为焦虑:他没威胁她儿女的安全,但写字条的人未必没起那心思。
    索长友斟酌良久,道:“我给你一笔银钱,足够你远走高飞,去他乡安顿下来,过小富即安的日子。但你离京前,要将那东西多备一些。不然……”他没说下去,笑容变得阴沉。
    “好,好,我答应。”古氏频频点头,随后仍有担忧,“可要是在我离京前,家人便出了事——”
    “我借几个暗卫照看着你们。稍后便传话,你放心。”
    古氏半信半疑,却是别无选择,到底是点头应下了,继而匆匆告辞,“五日,三十粒。”
    “最好是再多些。”
    “没可能,材料不够。”
    “……成。五日后你再来。”
    蒋云初听完首尾,想通了一些事:三十粒,应该是丸药——含有罂粟的丸药。索长友不是自己用,不然不会让古氏离京。那么,还能是谁?
    对于丸药的来历,索长友是如何向那位交代的?他只是大太监,又不通医术。三十粒,够用多久?他是不是要在丸药用完之前安排好退路?
    .
    蒋云初看她一眼,眼波已是温柔流转。他继续往前走着,自言自语一般地道:“那时我住在外院的东厢房。
    “那天一早,做功课的时候,听到她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又看到她一只小手将帘子掀开,探着小脑瓜向门里张望,唤‘云初哥哥’。
    “我走过去,帮她撑着门帘,问什么事。记得她穿的是嫩黄色的衫子,葱绿色裙子,与时节相宜的很。
    “她说刚刚听说,东面那条河里有鱼。小手指向东方。
    “她说到鱼字的时候,唇角上方现出浅浅的小坑,有趣又可爱。
    “我笑问,那又怎样。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我们可以去钓鱼。
    “我说好,下午?
    “她用力点头,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阳光落入。
    “我说快回房吧。迟了花就不能用了。
    “她蹙了蹙小眉头,吃力地归拢起怀里的桃花枝条,递向我,“给你的。”
    “我连忙让她进门,将桃花全数接过去,转身放到桌案上,问她,是你摘的?
    “她说是,桃园里有很高的凳子。
    “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再拍落衣服上的碎屑。——打小就爱干净。
    “她回内院之后,我在花瓶里注了些清水,将花枝逐次放入。
    “室内添了一抹春的娇艳。
    “端详着桃花,想到她的笑脸,感觉房间明亮宽敞了许多。”
    贺夫人心绪平静下来,很愿意听他多说一些。
    蒋云初的语气愈发柔和,“下午钓鱼时,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马扎上,望着水面。
    “乍一看是认真钓鱼,其实是对着水面思索什么事情。
    “那时在我看,她有些自来熟,迷迷糊糊,功课上却很聪明。不会哭鼻子耍性子。她从没说过想家,甚而没提过家人。看不出对环境的不适应,倒有诸多好奇。
    “浮漂动了,她立刻站起来,适时地扬起鱼竿,欢呼着拢住鱼线。收获了一条三寸来长的鱼。
    “我帮她把鱼放进小木桶,其实很意外,说你居然真会垂钓。
    “她腼腆地笑着,没解释什么。
    “我递给她一个小水壶,说这是你的,渴了就喝水。
    “她拖着长音儿说好。
    “整个下午就是这样,她比我话还少。
    “像小猫,聪明,安静,也,孤孤单单的。
    “那天的颜颜,太可爱,但我后来每每想起,总是有点儿心疼。”
    贺夫人听得泪眼婆娑。
    “就这样,我们熟稔起来,有意无意的,我会照顾一二。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我留意到,她仍是绝口不提亲人,而对于现状,是有着小脾气的。
    “四月初十那天,她真就发了小脾气,跟我和先生置气,不让我们去城里添置东西,又说去了就不要回来。
    “我和先生当时没当回事,想着多给她带些礼物就成,照常出门了。
    “她那边却是后悔了,怕我们真的不再回去,独自追出去,迷了路,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我越走越是不安,折了回去,就看到她正闷头拍打衣服,又检查自己双手。
    “我赶紧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她将手背到身后,眼睛里氤氲着水光。
    “我说来,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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