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卿开伸出一根食指按在自己泛红的唇瓣上压了一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武昱岩没见这人醉酒的模样,觉着颇为有趣,便附和道,“好,说来听听。”
    “有一次,我想喝酒,可是府里头没酒,我又不知道初来乍到,又不知道哪里能买得到酒。”说的该是他初到清河县上任时的事情,武昱岩想。
    “于是,我便去厨房拿了做菜的黄酒。”符卿开又傻里傻气的笑了起来,“哈哈,何大婶还纳闷呢,她说,耗子怎么不偷油,偷酒。哈哈哈。”
    “看你并不是一个贪酒之人,怎么那天想喝酒?小心!”武昱岩正说着话,符卿开晕头转向的向后仰去,险些摔倒在地,亏得武昱岩一把将他扶住。
    符卿开意识模糊的倒在武昱岩肩头,“因,因,那日,咳咳,是家母,祭日。”他咳嗽了几声,磕磕绊绊的说完,便沉沉睡去。
    武昱岩懊悔自己不该勾他伤心事,又同他饮酒。现在也无法,武昱岩只得将符卿开拦腰抱起,送他回房。作为一个男人而言,符卿开的确是瘦弱了些,武昱岩稍稍收紧手就能完全握住他的腰。
    许是因为到底是个书生的缘故,符卿开身上只有酒气混合着一点淡淡的墨香,这气味不住的往武昱岩鼻子里头钻,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
    一路上,这味道越发的勾人,武昱岩不自觉加快了步伐,他一脚踢开符卿开的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却在床前呆站了半响,像是不舍得放手似得,又猛地回过神来,笨手笨脚的把符卿开放到床上,脱去靴子,盖上薄被。酒后的符卿开睡得极熟,这一番动静过后,只模糊的发出了几声软软的嘟囔声,睡得依旧安稳。
    武昱岩喝酒从来不上脸,此时面上却渐渐热了,不止是面上,浑身上下都好像被点了一把火。他匆匆阖上房门,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又在门前手足无措的站了会,却越发的心烦气躁。他回到原先的院子里,领着那壶残酒,施展轻功跃到前院的那棵大树上,坐在那粗壮的枝干上,凉风吹来,壶中酒已凉。武昱岩顾不上许多,大口的灌了几口,他一贯的冷静自持才渐渐回来了。
    一夜无眠。
    符卿开似乎酒后不大记事情,甚至于不记得那日自己酒后是怎么回的房间。他不曾提起,武昱岩自然不好再提。只是跟符卿开说话时,若是盯着他久了些,符卿开脸上便会晕起一抹红来,武昱岩在心里轻笑。
    武昱岩怀里揣着符卿开给他写的外卖单子,脚刚迈进满堂彩的大门,便看到沈堂生笑容满面的在门口,颇为殷勤的看着他,一旁的伙计、掌柜都忍不住笑他。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武昱岩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脸色,同他寒暄了几句。
    武昱岩刚把外卖单子递给小二,叫他按着单子上的送去衙门,沈堂生正准备把他往雅间里头请,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喊,“武捕头!”“武捕头!”
    武昱岩下意识大步冲出们门去,看到一个花脸的小乞儿着急忙慌的跑到他跟前,气都没喘匀就大喊道,“死人了!死人!”武昱岩闻言,只顾得上向沈堂生抱拳致歉。
    沈堂生挥了挥手以示无妨,武昱岩的目光从沈堂生光洁的掌心掠过时顿了顿,随即垂了眼帘掩住眸中的疑惑,同时报以歉意的一笑,回过身的时候却面带惊异之色。
    武昱岩大步流星的随着小乞丐走了。“东家,这,这厨房的膳食可都备上了。”小二在一旁说道。
    沈堂生直直的盯着着武昱岩远去的背影,伸出手在半空中虚抚了一下。“无妨,符大人不是订了些外食吗?就将那些一同送去吧。你去衙门的时候,再顺路打听打听武捕头的喜好,下次再请他的时候,也好准备的充分些。”
    “诶!”小二应到,转身做事去了,没有留意到自家老板脸上那一瞬间的阴冷表情。
    那小乞儿抽抽搭搭的说了一路,武昱岩才弄明白,死得居然是个小孩儿,叫林石头。父母都没怎么看管着和这小乞丐玩到一处去了,他父母今日出门去了,小乞儿瞅了个空,便想叫林石头出来玩耍。
    他溜进房子里头一看,竟发现林石头直挺挺的躺在院里,口鼻附近全是黑血。小乞儿又惊又怕,想起刚才看见武昱岩经过,连忙跑来寻他。
    小乞儿每日走街串巷,腿脚倒是灵便,两人匆匆赶到林石头家中。发现院中有个妇人正瞧着脚边躺着的林石头,可能已经过了被惊吓的时候,正手足无措的站着。
    听到脚步声,妇人回过头来,见是个穿着官服的捕头,刚想上前,又考虑到他是个陌生男子,又顿住了脚步,见武昱岩上前查看尸首,她反而往旁边退了几步。
    武昱岩蹲下身来,在那小儿鼻端一探,已经没有气息了,又贴在他心口听了听,又搭了他的脉搏。这一番动作做完,武昱岩也只能摇了摇头,边上二人一个哀叹,一个落泪。
    “是了,我家夫君也是探了他的鼻息,说是没了。”那妇人拭泪说道。
    那小儿死状颇为凄惨,神情痛苦不堪,他趴在地上,左手扒着地,似乎是想爬出这院子,指甲里头尽是泥沙。尸首衣裳靠近腹部的位置都被扯破了,这样粗粗一扫,都能察觉出他死前的痛苦。
    “是我家小儿发现了他,他吓得打颤。我家男人去镇上寻他的父母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如何是好。”那妇人气若游丝的说道,若是秋风再大一点,武昱岩估计都要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怎么?这家的大人都不在?”
    “他父母在镇上,一个摆摊卖些竹娄竹篮什么的,一个则卖些绣件,做的都是流水的生意。一刻也不敢浪费,这孩子便都是散养着的。他母亲每月给我们做做缝补的活计,她男人就有空的时候砍些柴火送到我家,换我们家管这孩子中午一顿饭。”那妇人看得出来对着孩子有些感情,手绢儿都湿了大半。
    “这不,我刚才让我家的狗儿来叫他吃饭,没想到……”妇人又用手绢掩住了口,“这孩子总该是在他父母出门之后和小乞儿来寻他,这期间不过两三个时辰,”武昱岩自言自语的说。“你难道都没听到什么声吗?”
    “我家虽就住在对面,可也隔了十几米。可我家男人喜欢一大早哼两句曲儿,石头许是呼救了,可奴家什么也没听着。” 这话倒是不假,武昱岩刚进来时就看过了,林石头家位置僻静,只有对门这一户农家与他相邻。
    武昱岩蹲着久了,有些腿麻,便换了一条腿在前头撑着。‘咦?’武昱岩发现林石头的右手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蜷曲着,掌心似有破损,心中疑惑。刚想掰开,又想着还是让符卿开来瞧瞧,免得怕破坏了尸首的形态,便让小乞儿帮着去衙门传个信儿。
    第39章:杀人甜食
    小乞儿还没迈出门去,门外响起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慌乱慌张的跑到院门口,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自家儿子的尸首哀嚎了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她旁边有个粗壮的汉子连忙搀着她,“大人?!”那汉子看向武昱岩,那眼神里有痛苦、疑惑、悲伤。
    武昱岩抿了抿唇,缓缓的摇了摇头。那妇人挣扎着想要爬到儿子边上,她的丈夫连忙将她抱起,抱到儿子边上。
    妇人颤抖的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指,碰了碰林石头的脸,“小脸蛋真冰,看来早上给他的袄子还是太薄了。”那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潭死水。
    “素娘。”那汉子悲痛的唤着妻子的名字,那妇人毫无所动,伸手用衣袖揩了揩林石头口鼻间黑红的血迹。
    武昱岩在旁边艰难的开口说道,“这孩子显然是中毒,我这样一瞧,觉着疑点颇多,希望二位能让我能将尸体带回衙门。”他已经做好了被这对夫妇痛骂一顿的准备,却只见素娘推开丈夫,走到武昱岩面前,直直的跪了下来。
    武昱岩连忙扶起,素娘却不肯起身,“大人,我孩子口鼻之间都是污血,明眼人都瞧得出是中毒,我家素来清贫,没得什么零嘴给孩子吃。而且我家中连包药耗子的药也没有,我儿死得颇为蹊跷,烦请大人明察。”素娘乍然失子,说话却还有条有理,不禁让人心生佩服。
    “是啊,大人,我娘子连罐皂角粉也是摆到高处去,我儿万不可能是吃了家中的毒物。”
    武昱岩刚想答话,却见符卿开带着焦三和王勇走进院门。“符大人。”武昱岩下意识叫到。
    素娘走到符卿开面前又是重重一跪,她的丈夫也跟着跪在旁边。符卿开被弄得措手不及,武昱岩忙上前解释一番,“本官自当尽心竭力,你们不必如此啊!”符卿开再三允诺会查明真相,俩夫妻才肯站起来。
    素娘借着丈夫的搀扶站起来,一站起来,像是支撑着她自己的一根弦断了一样,素娘如一片枯叶一般,缓缓落下,向地面倒去。众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符卿开吩咐捕快先将尸首抬回衙门,自己和武昱岩随着素娘他们走进林家。
    众人将素娘抬回房里,又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跑出去请大夫。武昱岩估计他该是对门那户人家的男主人。
    “昱岩。”武昱岩闻声转回视线,之间符卿开坐在堂中的桌边,指了指桌上。那桌上看似无物,武昱岩凑近了瞧,只见一点儿指甲盖般大小的透明的小纸片儿躺在桌上,符卿开示意他再瞧,武昱岩便发现纸片儿周围还散落着一点点白色的粉末。
    “是白糖霜!”武昱岩目不转睛的盯着桌面看了会,突然发声。
    “嗯?如此肯定。”轮到符卿开疑惑了。
    武昱岩用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符卿开下巴紧贴着桌面,皱着眉,一双大眼睛使劲眯着,瞧了老半天。看到符卿开滑稽的神情,因为刚细细的查看了死者惨状,武昱岩心里头那个充满了郁结的气球,开始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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