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小组长已经死了,底下二十四个人,包括我在内,被当场解散,分配到其他小组里面。新的小组长和路上人见到就会绕着走的暴力团伙头头一样,仅是在那边一站,原本就涣散的人心便凝起来。底下的人由着恐惧支配着,尽量不出声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这样的恐怖,对很多的人来说,比起谈笑风生的太宰治,简直就是春风拂面。
    举个简单的例子。
    看起来很凶的人,和无视人命的无差别犯罪者,哪个更叫人害怕?前者是面对愤怒,后者是面对死亡。要知道,害怕死亡的人要比害怕怒火的人来说,多得多。
    小组长讲了一些通俗易懂的规矩,然后便让所有人各自就散开,去自己的据点做任务。最重要的他在临走前提点了一句“不要被军警盯上了,没人会去救你的”。
    这是一句体现等级差别的话。
    有时候,不得不说,等级就像空气一样,你仅靠呼吸就能感觉到它。
    在港黑上层,他们西装革履,衣冠齐楚,就像是走在光明世界的白领金领,人生赢家。哪怕他们的名字登在通缉令上,也少有人敢跟他们正面冲突。当然,因为和政府背景有联系,所以越是港黑上层人物,越是轻易动不了,少有出现在通缉令上的。
    其次,便是统一黑衣黑裤黑鞋着装的武装部队,他们的脚步紧跟着上层,他们的行动在法律面前也是组织命令第一。这个阶层的成员很多,也受港黑保护。他们多会因械斗而亡,少有听到被抓进监狱里面服刑度日的。
    最后的便是港黑底层,他们就像流散在外的无组织成员,衣着打扮没有约束,打架斗殴威胁恐吓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也会杀人,但是一旦被军警盯上的话,就意味着完蛋。因为没有人保护他们,平时作威作福都是拿着组织的旗号,组织会给他们足够的自由。但是不懂得夹紧尾巴做人,那就只会是自取灭亡。
    港黑底层的存在本身就是普通的兵。
    只能前进的兵,从上棋盘那一瞬间,就注定是没有后路的。
    通常新闻里面播导的军警抓获重大犯罪组织成员,大部分其实就是指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兵,以此,政府可以博噱头,组织也可以“安抚”政府,一举两得。
    ……
    “累了吗?要不休息一下。”
    跟我对话的是酒红发色的青年,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外套,内侧是深色条纹衫,黑色的西装裤,看露在外面的标签都是平价牌子,可以看得出是自律又拮据的青年。另外,他应该很擅长用枪,拇指和食指的夹缝,以及右手食指两侧,以及左手掌心都生着坚硬的茧,这用眼睛观察并不明显,因为似乎很久没有用枪了。我是在主动握手的时候才发觉的。
    我一开始假装我不懂握手礼仪,握了他的左手后,又换手握了他的右手,知道他是个用枪高手,但这点情报暂时还只是可有可无。
    ……
    话回到这里。
    我们正在挖坑处理炮火后的尸体。
    此刻天下着小雨,我们就像做着流水线的工人一样,脑袋放空地重复三四个小时的挖坑动作。
    为了避免被山林野兽刨坑,也为了多装点尸体,我们至少挖了两米深的洞。
    我听到织田让我休息的话之后,停下自己手边的铲子。除了休息之外,我们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在工作还没有结束之前,我们是没有办法回市区吃饭的。
    “这份工作很少人会来做。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做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很熟练,所以工作了那么久,姿态依旧从容,衣服也没有乱过,但我的衣服却沾满了泥土。而且,在我停下动作之后,他还有体力继续保持着挖坑的动作。
    很显然,他只是为了让我休息一下,才提出休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工作了三个小时多,他才问我的名字。
    我觉得他并不属于那种非常会社交的人,只是为了避免彼此安静而陷入尴尬的局面,才开始扯话题。
    “绫小路,绫小路清隆。”
    “绫小路这个姓氏很少见。”
    确实,日本大概只有不到一百家人有这个姓氏。
    青年继续说道:“我叫织田作之助。来这里相当长的时间了……”
    因为底层人员流动性太大的缘故,今天见面,下一次也不能再见,所以他也没有给出什么像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的承诺。不过,正常来说,人也不至于那么古道热肠。
    我“嗯”了一声。
    我短暂地休息了一下,便继续跟着做。
    铲子刨土的声音“镲镲镲”的,这种有节奏的白噪音反倒让我容易神游天外。可是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
    为了避免他们身上留有太多的痕迹,可以被人追寻到,我们都会把他们的衣服全部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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