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晒屁股了,俞砚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他昨天情绪大起大落又经历一番巷战,俞静山在谈判宣告破裂的那天就离开了,留下吴遂这个中二患者带着感情不深厚的哥哥游荡。
    没有繁重的任务,俞砚惺忪着睡眼放完尿继续滚上床,正要跟周公再次幽会,吴遂急冲冲的将门敲得震天响。
    “谁啊?”,俞砚用睡意模糊的嗓音说。
    “快开门!”
    “是弟弟啊”,俞砚听出吴遂的声音,放在门把上的手垂下,转步往床榻走,“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还睡,你猪吗?父亲刚打电话过来了”
    “爸爸!”,一听到俞静山的大名,俞砚瞌睡虫瞬间跑了,兴冲冲的开门,“爸爸跟你说什么了?有说想我吗?”
    “我看你真是脑子瓦特了,冰山脸……算了,我跟你个智障儿童说这些做什么”,吴遂嫌弃的推开俞砚,指指点点,“快点换好衣服,咱们马上走”
    “为什么?不是说今天下午再走嘛,爸爸昨天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昨天俞静山离开的时候,俞砚就想跟着一起走,但是对方要求他留下,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出。
    吴遂表情一言难尽,“你昨天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是别人先动的手,而且还有好心人相救”
    吴遂没有闲工夫打听俞砚口中的好心人是谁,他将衣服仍在对方头上,“快穿上,给你一分钟,一分钟后要是还没有出现在集合点,我就把你丢这里!”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留下悠长的回响。
    俞砚手拉住衣摆往上一扯,裤头往下一放,总共不过五秒完成换装。
    深色的制服笔挺熨在青年身躯上,裤腿被收进高帮靴子中。他带着一顶不合时宜的鸭舌帽,赚足吴遂的目光,斜眼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吴遂凉飕飕哼说:“还挺臭美,禁欲的外表都有一个闷骚的心。感情以前是被束缚住了,现在彻底解放天性?”
    俞砚稀里糊涂的登上舷梯,索性把帽子摘下来盖住脸庞,来个眼不见为静。
    声音从帽檐下传出,俞砚用食指戳戳吴遂的胳膊,“弟弟,你说为什么爸爸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电话?不符合逻辑啊。你说你又不会讨人喜欢,嘴巴子还老惹人生气”
    被莫名其妙损一顿的吴遂感觉捡了个十万为什么,他收回架在前边椅背上的脚,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不定咱们就是那鱼钩上的饵食”
    “喂什么?喂鱼吗?”
    吴遂这下彻底不开腔了。
    万里无云,从荒地腾空的直升机浩浩荡荡飞往南边,地上还奔驰着几辆配备车载武器的高底盘车子。
    俞砚正在打盹,突然被掐住脸颊疼醒,他气鼓鼓道:“吴遂你个小兔崽子,老是吵我做什么!”
    “闭嘴!”
    俞砚摘下帽子,才看见吴遂一脸沉重,他看着前方遥遥使来的武装直升机,命令道:“甩开他们”
    “是,二少”
    敌方来势汹汹,俞静山离开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带走一部分人。让吴遂的人马陷入正面交锋不利局面,这种不利不是压倒性的,而是需要胶着的缠斗对方才能取胜,就像是经过精心的算计,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拿捏的让人生不起怀疑。
    翻滚的热浪从侧翼削过,吴遂冷声道:“把他们打下来”
    荒无人烟的地带敌我方军机双双被击落,俞砚在下一颗炮弹轰过来之前跟着吴遂跳进正底下的车厢中。
    青年捂着被火焰灼烧的胳膊呲牙咧嘴,“偷袭我们的谁?”
    “都说了是鱼饵,除开那帮子眼睛没擦亮敢对老子开火的傻蛋还能有谁!”
    俞砚还是没明白。
    “反政府军”
    “哦”,俞砚恍然大悟,“他们跟爸爸打架输了就来找我们晦气”
    彼时,双方战机均已不剩。车辆行进过程中颠簸非常,俞砚拿起巴雷特往吴遂肩膀上放。
    “干什么?”,吴遂正开着枪,冷不防被触碰,怒道。
    俞砚不甚在意,“不要小气,看见第二辆车没有?”
    “看到了”
    “我觉得它打得是最准的开得是最快的,所以要先做掉。把枪管放你肩膀上, 角度正好”
    吴遂半醒半疑的的蹲好马步,“你要是没打准,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俞砚调整手臂高度,从瞄准镜里面找到第二辆车的驾驶员。车轮压在凸出的石头上,车厢内所有人的身体都往上移几分。
    如果动作可以无限放慢,能够看到俞砚绷直的嘴角,从下颚到眉毛眼睛连成凛冽的弧度,锋利得和没有失忆之前如出一辙。他好像能赋予子弹特殊的自动锁定功能,一旦出膛就能准确击中目标。
    驾驶员的脑袋跟西瓜一样爆开花,紧接着是机枪手跟炮手。
    这好像开了挂似的狙击,着实让吴遂大开眼界,他差点抚掌大赞。猛一想到这是一直嫌弃的“智障儿童”,并且俞砚脸上洋溢着“快来夸夸我”的表情,更加让吴遂克制闭嘴。
    俞砚这几枪只起到了暂时的威慑作用,追击的人以更加凶猛的力道反扑过来。炸弹从车屁股钻进,轰隆一声掀翻车厢,玻璃被震得四分五裂。
    几人命大,吴遂满脸是血的攀住车顶将身体一点点从报废的车厢中抽出来,他低咒一句,抬手朝着敌方下车人员就是一枪,正中脑门。
    富有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嚣张弥漫,俞砚耸耸鼻尖,被永久标记过的身体还残余着对傅延信息素的记忆。alpha这种占有欲极强的生物,就连信息素都随主人一个德行,时刻提醒俞砚他究竟是谁的人。
    俞砚捂着鼻子爬出来,他扣下扳机解决吴遂四点钟方向的一个敌人,食指再次按动的时候,弹匣空了。
    吴遂被流弹打中右臂,躺坐在地上背靠车身,听着激烈的子弹全部射在车背面,仿佛下一秒就能穿进自己身体。
    他喘口气说:“救兵再不来我们要挂了”
    俞砚将过长的额发扒拉到耳后,露出清秀的面庞,眼珠黑白分明,“是爸爸吗?”
    “当然是他”,吴遂轻笑一声,“我豁出命来当这个诱饵,又有你这块肥肉在身边,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心动”
    吴遂说着俞砚听不懂的话语,他看了下时间,咧出一口白牙,“差不多到点了”
    “听”
    俞砚疑惑,“听什么?”
    吴遂手指富有节奏的敲打在车门上,当敌人的枪口从旁边露出一角的时候,天空忽然传来令人发愦的响动。
    掩藏在山峦背面的援军终于出手了,呈包围之势完成全歼。
    “大少,二少,俞先生要我来接你们回去了”
    俞砚轻轻眨动眼皮,心中就像打翻了酱料瓶,五味杂陈,原来爸爸知道他们回来会遇袭特意在这里等着呢。青年伤感的想“爸爸是不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把我当做工具?”
    没有时间来给俞砚多愁善感,有人想要将他打横抱起,被俞砚拒绝了。
    “大少,您的伤?”
    俞砚被人提醒,迟钝的神经才将疼痛传递过来,只见大腿被炸飞的铁皮豁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他一步一拐的朝着直升机走,茫茫绿色中,就像独行的孤客坚硬不可催。
    花了几个小时,渡过苍绿的大山跨过滚滚江河,俞砚才回到那座白房子。他靠着高高的枕头,腿上的伤口甚至不需要请医生,越来越强横的愈合能力简直逆天。
    俞夫人端着一盅奶白色的浓汤进来,她今天气色比往常要红润,柔声细语说:“小砚,这是妈妈刚做的鲈鱼汤,尝尝”
    这汤光是闻着问道就让人食指大动,失去了母族庇佑的俞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她就像菟丝子攀附着俞静山存活。在末世之中,又有几个omega拥有独自求生的能力。
    俞砚抿了一口,扯出几丝笑容,“谢谢妈妈,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俞夫人显然非常受用,她鬓边还簪了一小朵新鲜的茉莉花,精心的打扮像是有什么特意用途。
    俞砚将空碗递给俞夫人,闲聊几句之后道:“妈妈,我要睡觉了”
    俞夫人莞尔,“你是我生出来的,有些东西没藏好瞒不住”,她和蔼的轻轻抱住俞砚肩膀,以哄小孩的姿势委委诉说,“不管你父亲说什么做什么,你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不要违抗他,更不要生出逆反心理,否则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俞砚歪着脑袋,好奇:“我那么喜欢爸爸,为什么要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呢”
    “记得这番话就好”,俞夫人哀叹,“以前就有那么一个人,他跟你一样也很喜欢你爸爸。可是后来,因为思想追求出现分歧,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最后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他怎么样了?”
    “死了”,俞夫人深深看着俞砚,像是要把叮嘱刻进对方骨子里,“俞静山亲自杀的”
    俞砚突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用被子蒙住脑袋,撒娇说:“知道了,妈妈,我现在要睡觉”
    俞夫人怜爱的拍拍被子,出门的时候把门带关好。咔哒一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俞砚骤然睁开眼睛。
    葱绿的枝叶间点缀着纯白花朵,俞砚闲来无事把茉莉花**花瓶里面,他抱着玻璃瓶去敲俞静山的书房门。
    抬起的食指还没有落下,交谈的人声就落入耳中。
    俞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无情揭露事实的声音就像冰冷的钝刀从心口上慢慢划过,虽然伤口不深,但是疼痛却是撕心裂肺的。
    他脚下靠近楼梯的地方原来挂了一只鸟笼,专门饲养的鸟儿拥有漂亮的羽毛,却只能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面供人取乐啼叫。俞砚也不知道这只鸟是什么消失的,就跟某些完成使命的人一样,价值没有了也没有存活的必要。
    青年五指紧纂住袖子,从书房里面传出的内容可以推断,这次去跟反政府组织谈判从头至尾都是一场精心算计的阴谋。
    俞静山早就跟反政府军那边串通好了,大家族里面从来不缺争斗。那个死去的头目尸骨都凉透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幕后推手之一。
    老将不死,早生狼子野心的众多儿子如何继位。
    有时候儿子生太多了反而是坏事,尤其是争家产的时候。如今顺利收拢麾下的新任头目,可不正履行跟俞静山谈好的代价吗?
    纷纷扰扰在俞砚脑海中如走马灯闪现,此时,出门送客的手下看到了俞砚,惊讶道:“大少,您怎么在这里?”
    俞静山的书房在二楼,他背后琳琅满目的书架。阳光的味道能温暖俞砚冰凉的心,却连俞静山身上那层薄薄的西装皮都穿不透。
    “你来干什么?”
    俞砚把花放在书桌上,双手自然下垂拢在身前,“就是想来看看爸爸”
    “没事做就去找吴遂吧,我这里暂且不需要你”,俞静山一边翻开文件一边道。
    “哦”
    “等一下,你裤兜里是什么?”
    转身要走的俞砚突然被喊住,他顺着对方实现看向露出裤兜一小角的木偶,毫无防备说:“我自己雕的木偶”
    “拿来我看看”
    不知为何,俞砚敏锐的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前兆,他粗大的神经终于收敛心神,“雕刻得丑,爸爸要是喜欢我明天专门给你刻一个好不好?”
    “俞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俞静山语气带上危险。
    俞砚有些被吓到,支支吾吾的上前把东西拿出来。
    木偶得以窥见阳光的那一刻,俞静山脸色猝然变化。他瞳孔收缩得毫不掩饰,好像手中的木偶是洪水猛兽。
    “爸爸,这是我乱刻的,五官也是随便想的,有什么问题吗?”
    酷似傅延的脸就是原罪,更不用说这个木偶还是出自失忆的俞砚之手。俞静山一把抓住木偶扔地上,那小小的木头就这么在俞砚面前肢解。
    俞静山说:“以后不要乱刻东西”
    俞砚眼中续起泪珠,嗓音梗咽:“爸爸,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我喜欢的东西你也要破坏”
    俞静山最见不得俞砚哭鼻子,这种见不得跟傅延天差地别。俞砚要是再傅延面前哭脸,傅延会抓心挠肝恨不得下雨天把月亮摘下来哄人,但是俞静山则是怒火心起。
    “滚出去”
    俞砚不知哪里来的犟脾气,不顾俞夫人的劝告质问,“我就知道爸爸不喜欢我,不过把我当工具而已。你那天救我,也是因为要在敌人面前营造出我很受宠的样子,好让他们抓我的时候少些摇摆不定!”
    “爸爸,我那么喜欢你。晚上我给你打电话说有人要杀我,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俞静山再次警告:“俞砚”
    俞砚凭着一股勇气,将困扰多时的疑问全部抛出,抽咽着擦去眼角泪水,“我是不是死了就跟少个玩意似的?”
    青年后退一步,指着地上的木偶碎片大声道:“你不要我喜欢我偏要喜欢!”
    这句话彻底触碰到俞静山底线了,啪!
    极为响亮的巴掌掴在俞砚脸上,他被大力甩的没站稳,额头磕上桌角,撞得一堆文件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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