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澡吗?”你拿着浴巾擦着头发,从房间的浴室里出来,对着坐在榻上的骑士扭头问了一句。
    骑士在昏黄朦胧的灯光下抬头看你,他还穿着厚重的冰冷盔甲,头盔被他摘下后就放在脚边,那露出在外的英俊五官带着阴影,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他阴沉,反而更显深邃的轮廓——真是个俊美的男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团光源,那是十几分钟前,你拿给他的小夜灯,你饶有兴致的教他怎么关,怎么开,却不告诉他为什么不需要火柴,只要按这个开关,就能使得这个奇妙的“油灯”发亮或是变暗。
    在这过程中你还偶尔去打量他的神色,果然从他的眼底发现了怔然和惊异,可是他只是抿紧了唇,并不开口向你询问。
    你觉得挺有意思的,放任他自己这样徒劳无功的摆弄,等你洗完澡出来,还看见骑士不明所以的拿着小夜灯,你产生了温柔的心绪,友好的问他要不要洗漱。
    他总不能穿着一身骑士重甲在你的被子里睡觉。
    骑士抬起了他的目光,然后他就看见你将长发湿垂在肩膀上,露出白皙的脖颈,纤细身躯裹在简单的睡裙下的模样。
    其实在你看来,你遮掩的很严实了,要不是顾忌有个古板的中世纪骑士在这里,你平时可是穿着一件及臀T恤就出浴室的,这次考虑男女有别,你还从柜子里把这身以前在学校宿舍里穿的长睡裙翻了出来,这身睡裙的裙长可是一直到脚踝,袖子也长到了手腕,保守得没有露出一点不该露出的肌肤。
    可是,在礼教森严的骑士眼里,即便你穿着这样的睡裙出现,还是太过不合适,在他的认知中,贵族小姐们正式与人会面时,都是穿着繁复厚重裙装,拿着扇子在宫廷舞会中游弋的姿态,她们褪去外衣裙装,露出白色的里衣的模样只有自己和服侍她们穿衣的女佣奶妈能看见。
    你穿着这身睡裙的样子,看起来纯洁又恬静,安德洛斯特知道你绝对没有任何不守礼节,更不可能给你冠上什么诱惑男子的罪名,但你的这身睡裙——这是睡觉穿的内衣,在他看来,这就已经和床榻之事,非常接近了。虽然完全没有露出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但是已经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骑士立马偏开了脸庞,不自在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将手作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可是他也没有妄自出言提醒,怕引起你的尴尬。
    “嗯?要不要洗澡?”你问道,你只看见骑士也没有回答你,就把头转过去,你不知道他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我的确……需要洗漱。”骑士微微叹息了一声,低沉的说道,他保持着偏转的脸庞,并不看向你。
    “好啊,那跟我来吧。”你很自然的说道。
    安德洛斯特踌躇了片刻,将手里那盏既没有作为燃料的油脂,又不需要火柴点燃的神奇“油灯”放在床铺一旁,然后撑着盔甲护膝站了起来,他步履迟疑的跟在你的身后,铁质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轻敲击声,骑士极力的告诫自己——就像曾经他年少时骑着马在雨夜里随着骑士军队奔波的时候,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困倦不能放松,抵御自己身体的本能,不能沉溺于柔软可人的睡眠诱惑一样——绝对不能去注意你身躯的轮廓,这是对你的极大冒犯。
    你走进浴室,毫不在意的赤脚踩在积着水的瓷砖地板上,你刚刚在这里洗过澡,整个浴室里还充满着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香气,你伸手挑开浴帘,给骑士看洗澡的用具,浴缸和喷头。
    “按这里出水,这是热水,这是冷水。”你指道。“这个是沐浴露,洗发露……都是我用过的,请不要介意。”
    “这条毛巾,是新的。”你把墙边挂着的一条浴巾塞到骑士的怀里。
    然后你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中世纪的骑士,站在你家的浴室里,被你指使着教授现代浴室用具的使用方法,真是相当奇妙的体验。
    安德洛斯特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可还紧紧的抿着薄唇,欲言又止几番,终于开口了,“小姐……”他为难的说道,“我……我自己会弄懂的。”你的行为好像带给了骑士窘迫和微微的难堪。“请您,”他的眼眸侧向一旁,闪着灰银色的微弱光泽,始终不愿直视你,整个人看起来拘谨而正直,“请您先离开吧。”
    在你看来由瓷砖铺成的,温暖明润的洁白浴室,这是再日常不过的普通场景,每天早晨你在这里洗漱,晚上在这里沐浴洗澡,你已经很习惯了。
    可是,对于骑士,不同,这地方洁净湿润,陶瓷雪白,又弥漫芳香,简直和贵族领主们醉生梦死玩乐的场所也没有区别了。他几乎都可以想象,不久前少女裸着雪白身躯,坐在这玉石般的长缸中,仔细清洗自己的身躯的场景。
    这种出自最根源的,可耻的雄性本能的,情难自已的想象,让他感觉自己的原则和意志力都倍受考验和煎熬,更何况,作为他想象中的淫景的女主角的少女还就站在他的面前,几乎是手把手的耐心教他饮食起居,他受她恩惠,还在心里这番亵渎她,骑士简直为自己不耻,痛恨自己的逾越想法。
    不可以,这绝对不行。
    因此,在少女伸出手来拉他的时候,他不禁立即后退了一步,如同避让蛇蝎一般,但随即他就感到了懊悔,这样的动作也太过忽视少女的自尊心了,可以称之为冒犯了。
    他立刻低低的垂首,微点以示歉意。
    而见他后退的如此之快。你也只是略略讶异了一下,就笑起来问道,“我看你在出神,怎么了吗?”
    骑士皱眉抬起眼,他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打量她纤柔的腰身和赤足,只直视着她在灯光下展露开的雪白面容。
    “小姐,您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心中十分感激。”安德洛斯特缓缓道。她为他提供解渴的茶水,可安睡的床榻,可洗濯自身的热水……
    以及……这么多看起来就昂贵芳香的油脂香皂,瓶瓶罐罐……安德洛斯特的内心有些复杂,他从没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会有使用这种女人的东西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面前这位小姐的善良和慷慨,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局促,毕竟,他并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
    拿不出钱财,也想象不出有什么其他能做的事情。
    “……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呢?”骑士微微蹙眉,带着怅然般的低落神色,他自嘲般的笑了一笑,却在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带上了由衷的真诚和温和。
    你一时之间怔住了,你并没有觉得,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很值得感激的事情,你只是腾出了客厅的一个小地方,将浴室借用给对方,没想到就能换来这样的郑重感激。
    “这……并没有什么的呀。”你迟疑的说道。
    你的宽宥使得骑士发出一声叹息,他轻轻的屈下膝来——原先他比你高上一个头还要多,这使得他看你都需要微微垂着视线,但是当他这样屈伏下来时,他的铁膝几乎碰到了浴室陶瓷地板,然后他就得以抬起头来望着你,这是骑士所能表达尊敬和感激的一个姿态,他在你面前并没有完全臣服的半跪,毕竟你不是他所要效忠的领主,他只是略微弯曲膝盖,将自己生来更为高大强势的身躯放在了更低的位置,以便温和尊重的抬头注视着作为女士的,更为娇小弱势的你。
    但骑士这样的动作已经让你感到十分吃惊,你下意识的压抑了一下喉咙里的惊叫。
    但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这位俊美年轻的深金色头发骑士,因为你下意识的抗拒诧异动作,他的目光中带上了微微的困惑神色,但他依然缓慢的舒展盔甲包裹的手掌,掌心向上向你示意。
    你迟疑了一番,为了不让对方陷入尴尬,以及缓解刚才你的退却之意给他造成的伤害,你决心满足骑士这种绅士的,向收留了自己的女士表达感激的浪漫需求,你将手放在了骑士冰冷的手甲中。
    随后你感受到他的手掌微微收紧,轻轻牵动着你的手,来到他垂低的脸庞下,你知道,这是一个吻手礼。
    你看见了他垂下的眼睫,骑士的面庞俊美深刻,你现在所处的高度使得你可以完全的打量他,居高临下的,他的眉宇坚毅正直,却又并不显得过于年长成熟,还恰好的带着二十几岁成年男性的俊逸年轻。
    你盯着他,慢慢有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骑士的眼睫略微颤了颤,你察觉到他可能要抬眸看你,便连忙将视线偏移开了。
    在这时,你感受到骑士的薄唇擦过你的手背,如同小心的触碰花朵,其轻柔谨慎甚至让人不能确信,那个吻究竟有没有落到你的手背上。
    “那么,请允许我再次感谢您的收留。”他低低的说,在这闭塞狭小的浴室中,让你能够分辨出他发出的嗓音里有着男性质地的沙哑。
    他的呼吸温暖,随着说话的开阖,如同一阵柔风般掠过你的手背肌肤,晕染出一片酥麻。
    你忍不住蜷起尾指,然后慢慢将手从骑士的手甲里抽回来,安德洛斯特从容的松开手掌,垂下手臂,然后直起膝弯站起身。
    他又成为一个高大迫人的盔甲骑士了。
    你不得不抬眸看着他,触碰到安德洛斯特深邃眉骨下,注视你的淡银眸光,柔化了他的刚毅疏离,比起初见时,那隔着冰冷铁质骑士头盔的莫测感,你已经意识到,他事实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男性,性格温和而且尊重人,他带给你的那种威胁可怕的感觉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你慢慢抿了一下唇,慎重的柔声道,“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然后,你注意到骑士的视线缓缓下落,就像你抿动又开阖的唇瓣短暂的吸引了他一样,他在盯着你看,于是你轻轻柔柔的,慢慢试探般的,又笑了一下。
    就像风抚过软草,你的举动也引起了对方的回应,女性柔软的唇贴合抿紧,这一切是沉默而隐晦的发酵着,让这位坚毅而高尚的英俊骑士的眸光,略微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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