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上寒冰水,眼镜男默默退出了房间,不过八卦如他,定不会放过薄老板的猛料,他站在房门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双被挡在镜片下的眼睛有充满兴趣的光。
    薄司给顾意喷了缓解热毒的药,但这会儿药效已过,顾意全身又烫了起来,他很难受,意识也如流沙般快速溜走,等薄司把他扶起来,想给他喂水时,却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薄司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将寒冰水含入口中,俯身,就像往日给他喂血一般,将水缓缓渡进了顾意嘴里。
    顾意仿若置身于烈火之中,此刻接触到寒冰水,就像沙漠中的人终于找到了清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让那清泉一滴也不剩地流进自己肚子里。
    热。
    好热。
    对顾意而言,薄司全身都是冰的,他本就是极阴属性,遇上中了热毒的顾意,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顾意汲完了他口中的寒冰水,可是还不满足,他抓着薄司的衣服,不让他走,薄司身体的冰凉让他觉得很舒服,虽然是他没有意识的举动,但那双不断在他身上寻找清凉不断加深触碰的手还是令薄司喉咙一紧,一股明显不是受迷情香的影响,但却让薄司有些恼怒自己的情绪在心底如同这冰遇到火一般,先被融化,后又开始强烈地灼烧起来。
    薄司在人间待了太久,他当然明白这样的感受意味着什么,他觉得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人类的时间是短暂的,可他还是自私地想把顾意在身边多留一会儿,他明明想摆脱这个麻烦的“习惯”,可最终,他还是被这个“习惯”吸引了过来。
    顾意还握着他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般不愿放开,离开他的唇后,薄司想从床边站起来,可顾意双手一扯,薄司又被拉了回去,男孩就在他的身下,红着脸,闭着眼,意识不清,完全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不知为何,那一刻,薄司有些自嘲地低笑起来。
    这小崽子与别的人类有什么不同,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男孩,他甚至连情也不懂,他根本不明白,也没有经历过,便莫名其妙对他动了情,动情之后该做什么,他若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怕会被吓坏吧?
    薄司任由顾意握着他的手臂寻找清凉,他腾出另一只手在男孩脸上来回轻抚着,男孩紧闭着眼时垂下的睫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对人类产生感情,如今,他竟栽在了一个小孩子手里,而且,他不仅享受这个小孩子的感情,还对他产生除了普通感情以外的东西,比如说独占,比如说,欲念。
    “老板……”
    服下寒冰水很长一段时间顾意都没有清醒过来,正如眼镜男说的,寒冰水发作时,寒气会与顾意体内的热气相撞,这个过程顾意会十分痛苦,被烈火灼烧的感觉会放大十倍,当顾意痛苦地皱起眉,脸色由红转为苍白,大滴汗珠从他额头落下,薄司知道药效发作了,可这期间,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他缓解痛苦,只看着他昏迷不醒间,嘴唇微张,一遍遍地喊着他:“老板……”
    似乎喊他他会觉得好受一点,相处时间不长,但随时喊着老板已成为顾意的习惯,这会儿也不例外。他每喊一声,薄司的眼眸便深邃一分,他不知道顾意能不能听见,还是安抚性地应了他:“我在。”
    朦胧间,顾意睁开眼,他看到薄司的身影,瞳孔微涣,轻声说:“老板,我想留在你身边,你别解雇我……可以吗?”
    老板,我想留在你身边。
    薄司手臂一僵。
    同样的话语仿佛还在昨天,此刻,却是由顾意说出,难道真的是命运的轮回吗?
    薄司身子前倾,他靠近顾意,曜石般的眸底是化不开的夜色,他低喊他的名字,犹如叹息,带着无奈和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顾意……”
    他将顾意轻轻抱在怀里,为了让自己冰凉的体温给他一些舒适和缓解,被薄司这样抱着,顾意无意间嗅到那股熟悉的雪茄味,他以前很不喜欢薄司抽烟,也无法适应香烟的味道,可现在,这股烟味让他觉得那么安心,以至于药效过去,他便立刻坠入了梦境。
    他脖间的玉佩发出了淡光,那光也是清凉无比的,替他安静驱散了不少灼热。
    他梦见了自己的养父,也就是苏敏君的丈夫,他在夜晚的家中死去,嘴里含着鱼,整个客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金鱼腐烂之后的腥臭,梦境中,养父扭曲地死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慢慢,他的头以诡异的姿势转了过来,他空洞的眼神,嘴里的小鱼还在摇晃着尾巴,一些金色的鱼鳞就像植物一般在养父苍白的脸上生长,很快蔓延了他整张脸,他好像长了一个鱼头,那些鱼鳞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张着嘴,嘴里喷出肉眼可见的鱼腥气,然后,他缓缓地放大着瞳孔,朝着前方,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在笑。
    他的牙齿也很快变成了鱼鳞,一片一片,夸张地脱落。
    屋子里有女人的笑声。
    尖锐,诡异,带着重音。
    顾意想看清那个声音究竟从哪里发出,却怎么也寻不到声音的来源,他在黑暗中摸索,蓦地,他眼前一亮。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蛹状物在他面前。
    那蛹是黑色的,周边发白,声音似乎就是从蛹里发出,顾意尝试着走近它,却发现怎么也拉不近距离,那蛹始终停留在他的正前方,女人的笑声没有一刻中断。
    渐渐,顾意听到蛹里传出犹如心脏一般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脏频率一样,同时,顾意吃惊地发现,那蛹吸食了某种黑暗的力量,正以疯狂的速度在不断扩大,似乎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
    顾意很想看看那蛹里到底是什么,偏偏这时,他醒了过来。
    他还睡在圆形大床上,因为服用了寒冰水,这会儿热毒已经退了,他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再无任何不适。
    顾意苏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眼镜男那张笑眯眯的脸。
    顾意愣了愣,坐起来。
    眼镜男看着他,单手托腮,微笑道:“你醒了,怎么样小家伙,昨夜你的感受恐怕与我的店名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冰火两重天吧?”
    顾意多少还记得昏迷前的事,他对眼镜男道:“昨夜,是你救了我吧?”
    眼镜男笑着摆摆手:“不是不是,救你的人是薄老板,药虽然是我给他,但他得花钱买。”
    顾意四处看看,问:“老板人呢?”
    眼镜男说:“他守了你一夜,你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好不容易刚刚松开了,他出去倒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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