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维扬说了一句什么,刚好有人拉了一板车的活鱼经过,程佑宝听不清,便问:“你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其实我打来就是问问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阮澄或者和她通过电话?”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她有联系你的话,给我个电话。”聂维扬又咳了几下,“麻烦你了。”
    这样疏离的语气,仿佛回应了她刚才的刺言。
    程佑宝莫名地觉得心里难受,可又觉得这样最好不过,闹翻了,横竖以后也不再有焦急,不是如愿以偿?
    也许聂维扬是神算,隔天阮澄真的打来找程佑宝。
    “我放假了!之前咱们不是说好暑假一起出来玩么,怎么都不见你打给我?朋友都当假的啊?”阮澄开玩笑似的抱怨。
    程佑宝觉得冤枉:“我有啊,可是我打你的电话,每次都是正在通话中……我还想问你的手机是不是坏了。”
    “不可能吧,它几乎就没响过!如果坏了,我怎么打给你啊?”
    “那我试试发条短信给你。”
    程佑宝挂了电话,随意打了猪小妹几个字发过去,下一秒这条短信就发到自己手机上,她傻了眼,再仔细看,顿时庐山瀑布汗。
    阮澄又打来:“没见到你的短信啊……”
    程佑宝默默地泪:“之前手机死了,后来刷机时我把自己的号码存成了你的名字,所以,呃……”她自己都没脸说下去。
    阮澄笑得前俯后仰:“你也太迷糊了吧!哈哈哈哈!”她接着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家里么?”
    “我在我大姑家。”程佑宝老实报了地方。
    阮澄可怜兮兮地问:“我可不可以也去玩一玩?我很久没出过远门了。”
    程佑宝豪迈地说:“当然欢迎啊,我带你吃海鲜,还可以自己去抓,很过瘾的!”
    “那你等着我啊!对了,别告诉聂叔叔我要来找你哦!”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程佑宝才想起这茬,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啦?”
    “你放心,我很好啦,就是闷了想出来走走,不耐烦他们也跟着来,就我和你不好么?”
    阮澄or聂维扬?
    最终程佑宝还是很讲义气地把天平倒向了阮澄这一边,奠定了她俩友谊的基础。
    阮澄第二天中午就到了,程佑宝去车站接的人。
    阮澄除了一个小小的手提包,什么行李都没有,好像是私奔出来一样,而且一见了佑宝就立马把手机关机了,美其名曰出来玩就该玩个痛快,不想为琐事心烦。
    程佑宝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务之急是先带她去买几身衣服。
    小县城没什么大牌子,程佑宝本来还担心阮澄这样娇滴滴的小姐会介意,没想到几十块的t恤她就挑了好几件,对砍价还轻车熟路,成功交易后开心得不得了。
    那样明艳的笑容,如果她是男的,指不定她要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下来。
    程佑宝越来越迷糊了,再次觉得,高干们的世界,太复杂难明。
    她不是没想过告诉聂维扬的,可他们昨天电话闹得那样僵,阮澄又叮嘱她保密,她就给了自己借口缓一缓。
    殊不知,她们在海边逍遥的同时,京城却几乎要被人掀了个底朝天。
    寻踪
    正是年中又接近月末,各种会议和接访排满了聂维扬的日程表,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才刚走出会场,赵宏就快步走过来小声在他身边说:“聂先生,有阮小姐的消息了。”
    聂维扬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勉强提起精神接了话问:“哦?那盛先生知道了么?人跑去哪里了?”语气里好像并不意外听到这个消息,明里暗里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去找人,再找不到才真的叫人意外。
    况且阮澄已经失踪了一星期,把一向沉着冷静的盛时乾逼到了发疯的边缘,她晚一天露面就多了分危险,到时候真不晓得这事如何收场。
    赵宏点点头说:“是阮家报来的消息,阮小姐人在辽西,盛先生这会儿应该也听到消息,指不定已经赶过去了。”他迟疑地顿了顿,又说,“那个……聂先生,原来阮小姐是去找程小姐了。”
    “程小姐……这丫头,不是告诉了她要记得打电话给我的?”聂维扬猛地扬起眉,咬牙几不可闻地喊了句“shit”就步履如风地往门外走去,赵宏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去。
    聂维扬是在高速路口加油站截到了盛时乾的车,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阮澈的助理小陆和阮家的管家黎叔。
    小陆扶着车身在一旁吐得昏天暗地,见了聂维扬简直就是见到救星一样,擦了擦嘴就惨白着脸色向他求救:“聂先生,您来得正好,快劝劝盛先生吧,要不是黎叔在,他能开到两百码!太吓人了!”
    聂维扬皱了下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慢慢往绿化通道前站着的好友走去。
    绿荫下,盛时乾单手插着裤袋,另一只手则夹着未点燃的雪茄在把玩着,美钻镶在黑色的袖扣上,闪亮一如冰凉的星空,极好地衬出他冷峻淡漠的性格。
    能让这样的人失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阮澄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聂维扬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放松表情找了个话题开口:“怎么突然怀念起雪茄的味道了?”他记得时乾自从把阮澄养在身边以后,他再没有吸过烟了。
    “阿扬,已经成了瘾的习惯,就算真的戒掉了,也终究是忘不掉的。”盛时乾拿起雪茄放到鼻尖,眷恋地闻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
    他前后两句话听着毫无关联,聂维扬却是能听懂的,失笑着说:“纵容也是你自己的选择,现在才后悔会不会太晚了?”
    闻言,盛时乾笑得有些冷:“你知道我从不让自己后悔,就算错了,不妨一错再错。”
    瞧瞧这话,说得多么地不可一世。可阮澄是人不是宠物,又仗着他舍不得动她,岂会乖乖地听话就范?
    “阮阮还是个孩子,你慢慢教她总会明白你是对她好的,逼得太过分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反正就在你手心里,也翻腾不出去。”他瞥了眼好友嘴角上突兀的伤痕,打趣问,“还是……看到别人一个个都结婚生子,你也跟着急了?”他们这对冤家就是在出席了城西周家的婚礼后才出状况的。
    “我急么?那你巴巴着飞车赶来拦我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我一怒之下会误伤了你心尖上的人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阿扬,你和我本就是一类人,别五十步笑百步,我也不爱听。”盛时乾墨黑的眸凝了眼不远处已经加满油的座驾,抿抿唇说,“我想天黑前赶去那里,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来吧。”
    别说,他还真是一语道破了聂维扬心里的纠结,明明都三十好几的人,第一次知道了拿得起放不下是什么滋味。
    在聂维扬的坚持下,盛时乾的车换了小陆开车,黎叔在副驾驶领路,总算没出什么问题,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太阳下山前到了。
    小县城除了主干道拓宽成六车道外,其余都是小街小巷,问了几个当地人,他们兜兜转转才找到了幼儿园所在的地址。
    因为是私立的幼儿园,即使是暑假也正常开班方便家长托管小朋友,四点钟正是放学时候,门口聚了很多来接孩子的人。他们两辆车只能停在街角,盛时乾刚下车,就看见阮澄带着一队排得歪歪扭扭的小孩儿到门口,笑得满脸灿烂。
    人是好好的,盛时乾先是松了口气,又很快就抿紧了唇。
    此时她的笑颜仿佛烘托出他这几天的担心内疚恼怒都是多余的,正寒着脸要冲上前去把她揪回身边,却被后边走上来的聂维扬拦住。
    聂维扬劝他:“那里人太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再等一会儿吧,人都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跑了不成?”
    他握了握拳,半倚着车门不说话,算是同意了。
    等最后一个小娃娃被家长带走,程佑宝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她擦擦头上的汗,笑着对阮澄说:“辛苦你啦,多亏了你帮忙,总算把这些小祖宗安全送走了。”怪不得大姑妈会有结束幼儿园的打算,人手不足一直是大问题,照顾孩子责任又大,她身体不好,早已力不从心,只是一时间舍不得心血就这样没了。
    阮澄还是新鲜期里,累归累,却显得很精神:“我不辛苦,看着他们人小鬼大的小天使模样,累也是开心的。”
    “他们笑的时候是小天使,可哭闹起来就是小魔鬼了。”程佑宝心有戚戚焉,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调侃,“不过你这么喜欢小孩子的话,等将来和盛先生结婚了赶紧生一个啊。”
    “我不会和他结婚的。”阮澄绷紧脸色语气坚定地反驳,见程佑宝瞠目结舌的样子,她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嘿,你不用这么惊讶吧?”
    “你不觉得,该惊讶的人是我才对?”冷不丁的声音冒出来,把阮澄吓了一大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手就被人用力拽住,逼着她把身体往后转,一股寒气迎面逼来。
    盛时乾捏着她的手臂,居高临下地质问:“你不和我结婚,还能和谁结婚?嗯?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阮澄不是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只是都没有现在的样子可怕,仿佛要把她吞到肚子里去!
    外人说盛时乾什么冷静沉着在她眼里都是浮云,她觉得他总是在生气,她逃茶道课插花课他生气,她和男同学靠近些说句话他生气,她的裙子短一点他也生气,她不愿意订婚他还是生气!十二年来控制和被控制的关系让她永远处在下风,可这次明明是他错了,做了这么不可原谅的事情,难道她不能生气?还得乖乖地匍匐在他面前任他为所欲为吗?不可能!所以尽管她心里害怕极了,可是面子和尊严支撑着她做以卵击石的挣扎。
    她一边试图扳开他的手一边大喊:“我和谁结婚都不关你的事!你快点放手!你以为这里还是北京,是你盛家的地盘么?”她说话间抬眼就见到他嘴上的伤痕,那提醒着她一周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她的情绪又一次崩溃,“我已经受不了了,盛时乾,你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不要逼我恨你……”
    盛时乾一直没说话,阮澄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他突然一弯腰,直接拦腰把她扛在肩膀上往街口车子那儿走去,全然不顾周围的人惊讶探寻的目光。
    阮澄气急败坏地蹬着小腿儿挣扎,却被盛时乾摁紧使劲拍了几下小臀,不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么戏剧化的一幕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程佑宝半天才回魂,后知后觉地要冲上去拦一拦,被聂维扬压住了肩膀:“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还跟去参合什么?不是添乱么?你放心,时乾舍不得伤她的。”
    “可是他们……”程佑宝觉得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劫走太不应该,这样火花四溅的碰面显然在她意料之外,怪不得之前聂维扬会特地交代她有阮澄的消息要告诉他,刚才盛时乾那样生气,若不是有聂维扬在,指不定她也会被他的怒气波及。
    也就是说阮澄是瞒着所有人溜来找她的,她和盛时乾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再回想前天无意中看到她勃颈上暧昧的痕迹,好像一切都有了个朦胧的答案。
    “还可是什么?小丫头,你就不能乖乖听我一回么?”聂维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倏地脚下一软,搁在她肩上的手也颓然滑落,整个人只能往后靠在雕花门上深呼吸。
    程佑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脸色红得不正常,却还是眉眼不动地回答:“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聂维扬已经几天没睡好觉,早上开了三个半小时的年中会议,接着又片刻不停地赶来这里,就算是铁人也会受不了的。
    程佑宝哪里会相信,上前两步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滚烫热度吓了她一跳,焦急道:“好烫!还说没事?你发烧了!我先和你去医院?三院离这里最近,对了,你和谁一起来的?是赵秘书么?他在哪里,你手机呢?我让他过来接……”这么一连串的问句几乎不带停顿的。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放在他热极了的额上十分舒服,他终于忍不住反手抓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借机会懒懒地将一半体重倚靠在她身上,轻轻一笑:“小丫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把握
    从程佑宝的角度看去,聂维扬浅灰色的衬衣领口敞开两颗纽子,侧脸到脖颈的优雅线条一览无遗,薄唇微微勾起,再配上那种从鼻腔喃转出的男性独有的性感腔调,能在瞬间让女人沦陷。
    不只是女人能用美人计,男人用美男计也一样奏效,何况是程佑宝这样涉世未深又没有和异性相处经验的女孩。而聂维扬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他修长的手指亲昵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诱哄着她说:“佑宝,承认你对我动心也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对不对?”
    诱比逼更让容易让人心乱如麻。
    程佑宝觉得两颊能烫出火来,开始怀疑发烧的人其实是她自己,而从聂维扬身上传来的烟草的味道进一步迷惑了她的神志,她迷蒙地仰起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眸柔软的笑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聂维扬的对手,他跟她认识的同龄男生不一样,他能力一流,事业有成,家世优渥,深厚的阅历更让他懂得如何步步为营,好像强大到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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