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剑功心里很紧张,他希望这段冲击的路程尽快过去,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专心拼刺刀就可以了,却又希望这段路慢点走完,永远不要进入对方的火力射程。
    为了保存白刃战的体力,朱雀军前进的步伐并不快,在双方的队列距离不到三百步的时候,四门十二磅炮开始放列。炮车掉头,牲口跑开,在朱雀军的步兵队列中带来了一阵混乱。
    这时候,英军的炮兵开火了。
    开花弹丸,在朱雀军的纵队中爆开,把密实严整的队形打出一道道缺口。
    来不及等待炮兵掩护了。“快,冲击号,贯穿冲击。”楚剑功把佩剑一挥。
    三个营纵队在信号下跑起来,对着前方的敌军。
    榴弹、霰弹、排枪构成的三道火力线,三道死亡之线。
    在距离敌方两百步,大约一百六七十码的时候,朱雀军所有处于第一行的士兵,打出了排枪。这里射击,并不是要杀伤多少敌人,而是在自己阵前形成烟雾,以掩护战友的行动。
    英军这时候,打出了第二轮开花弹。
    楚剑功已经没有精力去计较伤亡,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冲过去,冲过去。
    这时候,朱雀军的十二磅炮开始发射了。四发开花弹,只有一发在敌阵中爆炸。
    三个营的朱雀军,两千余人,冲到了距离敌方一百步,大约九十码的地方,英军开始发射霰弹,铁砂如一阵风,将朱雀军第一行打倒了大半。
    终于,冲到了距离敌方七十步,也就是五十码左右的地方。朱雀军的六磅炮也在后方放列完毕,开始发射。
    这时,两翼的肯尼夫和杰肯斯凯都命令自己的营停了下来,按照规程,应该以排为单位进行一次轮射,即全纵队都向敌方射击一次,然后发动总冲锋。在这个距离上的轮射可以给对方造成重大伤亡。
    可是,中央的楚剑功却没有停下来,中央纵队还在往前冲着。
    第一连千总翟晓琳本来想命令全连停下,但楚剑功没有下令,翟晓琳犹豫了一下,指挥一连最先冲了出去。
    右翼的肯尼夫看到这种情况,面无表情,下令:“轮射,全营轮射。”
    而左翼杰肯斯凯则冲着楚剑功喊:“剑功同志,立定轮射,立定轮射,混蛋。”他转头命令全纵队:“贯穿冲击!别站着了,冲击。”
    这样,在战场上就形成了这样的态势:楚剑功的中央纵队冲在最前面,杰肯斯凯的左翼落后一些,也在冲击,而右翼立定,开始轮射。
    英军的火力,集中到冲在最前面的中央纵队上,这个纵队的前锋,像被磨子推过那样被削掉。
    楚剑功前面的号手,被打死了三四个,朱雀军的旗手,已经换了两人。
    这是火的炼狱,虽然英军只来得及放了一轮排枪。
    终于,短短的五十码急冲而过,朱雀军的大队撞进了英国人的阵中。
    “贯穿冲击!贯穿冲击!”楚剑功大喊,中央纵队没有停下来和英国人缠斗,而是冲破了他们薄薄的三行横队,然后,向两翼展开。
    这时候,陆达的后续纵队也赶了上来,和英军进行搏斗。
    右翼的肯尼夫刚才的轮射起到了效果,他几乎将英军左侧的第一行全部打光。也就是说,英军的左翼,成为最薄弱环节。
    肯尼夫包围了他们,解决他们。接着,英军的中部在三面围攻下崩溃。
    杰拉德上校仗着自己的手枪和洋马,带着骑兵中队突围而去。
    白刃战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英军就崩溃了。似乎是一个辉煌的胜利。
    “钧座,歼敌不到三百人,我们损失了五百人以上,其中,中央纵队的第一连四个把总全部战死,千总翟晓琳负伤。五百人的伤亡中,钧座,至少有两百人是由于你的失误造成的,钧座。”肯尼夫向楚剑功用英语汇报着,语气波澜不惊。
    “肯尼,注意维护剑功同志的威信。”杰肯斯凯用法语说。
    “我知道,我用的是英语。我也没有责怪钧座,我只是汇报情况。”肯尼夫的口气仍旧是那样的平静。
    “好的,我的责任,回去以后,我自己检讨。”楚剑功拦住话头,“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先要探明战场情况。我们放到两侧的警戒部队可以在往外搜寻一下。”
    “钧座,”张兴培说道,“你们在洪家村休息,我出去打探一番。”
    “也好,你和胡一刀一起去,他是本地人。”
    全军在洪家村休息,楚剑功专门把千总把总们召集到一起,重申了军法,交代他们约束部下,不得骚扰民居。
    一夜平安无事的过去了,第二天,鸡还没叫,张兴培回来了,
    “钧座,大事不好,沿路的老百姓们纷纷传言,三路大军全部大败。”
    “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样?我们再进攻已经没有意义,马上撤退,回江宁。那个逃走的英军上校肯定已经报告了我们的情况,我们将面对数倍敌人的围攻。”
    “全军叫起,马上撤退。”
    “带好伤员和战友的遗体,不要留下一名战友。”楚剑功站在一个草垛上,大声呼喊着,朱雀军撤退的准备有条不紊。
    这时候,天蒙蒙亮,英军的两个团,斯科尔斯的第二十六团,吉格斯的新南威尔士六十八团,正在向洪家村包抄过来。
    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架起了火堆,一只鹿倒在一边。尼古拉斯拿出一根绳子,去捆鹿腿。
    突然,手腕上一阵绳勒的疼痛传来,尼古拉斯惊醒了,惊恐的发现自己侧身躺着,面前站着几个中国南方的农民,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有人正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绕着绳索。
    他抬头往四周一瞟,发现早慢熊也被人如法炮制,捆在一边。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尼古拉斯用他的东北腔大叫。
    一个村民用棒子指着他的头,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方言,尼古拉斯听不懂,只是大叫:“我们是大清兵,不是奸细。不是奸细。”
    尼古拉斯大叫着,但那些村民毫不理会,只是将他和早慢熊拉起来,押进了柴房。然后退了出去,锁上了柴房的门。
    39收拢
    尼古拉斯大叫着,但那些村民毫不理会,只是将他和早慢熊拉起来,押进了柴房。然后退了出去,锁上了柴房的门。
    尼古拉斯还在大喊大叫,早慢熊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别吵了,我还要继续睡觉呢。”
    “懒熊,你还睡,我们被人关起来了。”
    “没什么,我们都是白人,自然会被人当奸细抓起来。就算他们听得懂你的话,也不会相信你的。你就别叫了,我可累了,抓紧时间睡一会。”
    在江北一败,黑龙江马队也被打散了。尼古拉斯和早慢熊脱了衣服,仗着自己白人的外表,从重围中混了出来。
    他们地理也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江苏的吴语也听不懂,只好在乡间乱转。又怕遇到英军。一晚上没地歇息。到了白天,两人实在撑不住了,便找了棵大树,靠着睡觉。正睡得香呢,就突然被人捆了起来。
    “早慢熊,你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报官吧。到了官府里,我们再解释。”
    “你说,这江苏的官员,会相信我们吗?”
    “不知道,谁叫我们把腰牌什么的全都扔了呢?”
    “他要不相信我们,那该怎么办?”
    “你烦不烦,最多就是杀头吗?别吵了,我要睡觉。”早慢熊慢腾腾的转过身躯,靠在柴堆上,背对着尼古拉斯,任尼古拉斯怎么叫他,也不回答。
    尼古拉斯颓丧的倒在柴堆上,难道明天,就要死了么?在战场上的时候,面对大炮、燧发枪和刺刀,尼古拉斯没有害怕过。但现在被人捆在柴房里,有可能被拉去杀头,他却觉得非常的委屈。
    这时候,尼古拉斯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早慢熊背对着自己,他被捆着的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他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去,用牙齿咬住早慢熊的绳索,开始撕扯起来。
    绳子是个活结,早慢熊的双手很快被解开了。这时候,早慢熊还在酣睡。
    尼古拉斯伸出腿去,轻轻踢着早慢熊,早慢熊晃了晃,继续睡着。
    “懒熊,快起来。”尼古拉斯轻声喊道。又用脚继续推他。
    早慢熊好像清醒了,不耐烦的坐起来,挥着手,“干什么?”他低声咆哮道。随后他注意到自己被解开了。
    “快,懒熊,把我的绳子解开,我们跑路。”尼古拉斯催出他。
    早慢熊没有动,却反问道:“跑路?跑到哪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说这里的方言,还是白人,能跑到哪去?”
    “我们去找英国人。”
    “你要叛变?”
    “什么叛变啊。我对得起大清了。现在马队都散掉了,统领也不见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腰牌也找不到,难道等着被当成间谍处死吗?”
    早慢熊用手挠了挠头,“办法,可以慢慢的想。”
    “懒熊,你……”
    早慢熊站起来,转到尼古拉斯背后,伸出手解开了他的绳子。
    “要跑你跑吧。”
    “那你呢?”
    “我要睡觉。”
    尼古拉斯气得用手一捶地,“那我走了。”就从柴房顶上的通气孔爬了出去。
    正好,外面没人看着,尼古拉斯小心的跳到地上,尽量绕着人走。多年的战场生涯给了他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成功的从这个村子中逃了出去。
    尼古拉斯蓬头垢面的在野地里乱窜,跑了一阵,他饿了。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养成的求生技能,让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抓到了一只野兔。
    但他不敢生火,只是找了个僻静地方,用树枝把兔子剖开,生吃下去。鲜血溅到他的衣服和脸上,看起来分外瘆人。
    突然,一边喧哗起来,尼古拉斯抬头一看,却见到一个村民,带着三五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士兵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往路旁搜索着。
    之所以说他们模样奇怪,是因为这些士兵是明显的东方人的样子,但却没有穿清兵的号衣,而是穿着西式的军服。虽然军服是土布,不像呢子那么挺括,但都收拾的很整洁。
    “这些人是谁呢?”尼古拉斯不由得警觉起来,他悄悄躲到树后,默默地观察着。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了,尼古拉斯顺着树干,往另一侧转去,却不小心被树根一绊,一个趔趄,身体撞在了树干上,树上的鸟儿被惊飞了。
    “谁?”那几个士兵马上把燧发枪对准了这边,“站出来!”
    尼古拉斯犹豫了一下,慢慢的从树后转了出来,高举着双手:“别开枪,你们是什么人?”他一边问着话,一边向着后方慢慢挪动。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只要他冲进树林里,以燧发枪的精度,很难打中他。
    “别动,不然开枪了。”那几个士兵的头目看出了他的企图,大喊道:“你是不是黑龙江马队的那个谁?”
    “是我,是我。”尼古拉斯赶紧说。
    “你的同伴,让我们出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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