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晅摇头道:“非也。是朕决胜千里。” 他到此时仍不忘吹嘘自己一番。
    “陛下?”贺兰松扬眉,他虽心中不信,却只是露出疑问之色。
    卫明晅摆够了谱,又喝了两口热茶,方道:“说来简单的很,我在后山林里藏了三万人马。”
    “三万?”贺兰松惊骇莫名,“陛下怎么藏的?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卫明晅往后一躺,道:“无兵无将,如何能治国?朝里的文臣武将们,哪个不吃人?”
    贺兰松不是蠢材,略一思索便知其中缘由,卫明晅幼龄继位,虽有两宫帮持,却在朝堂之上连连掣肘,黄易捷在边关作战,中书令把持朝政,连拱卫皇城的禁军都不在他手里,此时若当真有人犯上作乱,卫明晅便只能乖乖的下了金銮殿让位,无怪他要在凉西山上养兵,他忍住酸楚,黯然道:“这些年,苦了你。”
    卫明晅将贺兰松抱在怀中,“不苦,有你在呢,江山美人呢,现下朕都有了。”
    本来情意绵绵的说着悄悄话,卫明晅却突然说了轻薄话,贺兰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由生出些恼怒来,心念一转,往榻上一躺,便道:“陛下威武,原来连刀也没拔出来,不是见了那赤坎人,吓得腿软了吧。”
    卫明晅耍威风不成,反而被贺兰松调侃了一番,当下欺身过来,撑着身子骂道:“贺兰松,滚起来。”
    贺兰松一脚踢开身上的人,道:“血腥味熏的我头疼,快去沐浴。”
    “哎呀,仔细着点伤。”
    凉西行宫一战,威震朝野,卫明晅在凉西山上怒斩赤坎人一万,闻听血流漫山,染红了枫叶,淌满了溪流。
    朝堂之上,再没有人敢轻视少年皇帝。京师中无数歌功颂德请上尊号的奏章如雪花般飞来,朝臣们各个义愤填膺,斥骂倪大义罪恶滔天、赤坎人悍戾凶残,折子上连番求肯要来行宫请安,被恒光帝一一驳了回去。众臣又道,行宫险恶,请圣驾速速回京,卫明晅只道战事虽了,仍需善后,回京之事,容后再议。
    到得第十日的时候,贺兰松伤势大好,行走起坐皆已无碍,若非卫明晅拦着,只怕他早已换上侍卫服,出门戍卫去了。
    卫明晅拿起朱笔,在折子上批了个“朕安,知道了。”顺手丢了出去,恨声骂道:“你过来,给我读折子。”
    贺兰松却不上前,只道:“奏章上皆是国之要事,我不能看。”
    卫明晅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狗屁要事,都是些空话大话,你来瞧瞧,这是给朕上万言书呢。”
    贺兰松无奈道:“请安的折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圣躬安康本就是国之重事。”
    卫明晅不服气,拿过桌案上的一份奏章来,“来,来,瑾言,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写的。”
    贺兰松委实好奇,不知是什么奏章看的卫明晅如此惆怅,低眉沉思了半晌,仍不敢去拿。
    卫明晅把奏章摔到贺兰松身上,道:“怕什么,贺兰大人又不在,看看吧。”
    贺兰松顺手接了奏章,却觉沉甸甸的,他咦了一声,到底忍不住,拿起来看时,但见那奏章竹纸长长的,约莫有上百开,粗略看来,怎么也有两万余字,他瞠目结舌,指着上面的字道:“这是请安折?”
    卫明晅喟然叹道:“你瞧瞧里面写的。”
    贺兰松便细细看起来,他自幼聪慧,能一目十行,饶是如此,这万言折子也看的头痛眼痛,看完了仍是不知所谓,“这奏章写的什么?为何我没瞧明白。”
    卫明晅喝了口热茶,揶揄道:“怎么,难倒我们的无双公子了?”
    贺兰松将那折子一撇,轻笑道:“几万字,竟只是问安,这位徐大人好生厉害,溢美之词连篇累牍,竟然,竟然没有一句重复,我实在比不过。”
    卫明晅抚掌大笑,“贺兰公子认输了?”
    贺兰松黯然道:“这是我朝的肱股之臣?你平日里看的都是这种折子?”
    卫明晅摇首道:“不然,不说旁人,令尊的折子素来简便,那一手台阁体看起来便舒爽得很。”
    贺兰松不置可否,他将堆在桌案上的折子收起,轻笑了一声。
    卫明晅凑过来道:“笑什么,令尊大人的字,入不了你的眼?”
    贺兰松道:“非是我妄议尊亲,台阁体虽是天下学子皆练的,但却实在丑的紧。”
    卫明晅直笑的打跌,“好,说的好,想来咱们忠勇公的草书,瑾言定是喜欢的。”
    贺兰松奇道:“我未见过黄将军的字,他也习草书?”
    贺兰松自幼习草书,他的字冠绝当朝,当日会试殿试,众人皆是台阁体,惟他不改字,方未做得天子门生,若非文章锦绣,只怕连进士也做不得。
    卫明晅收了笑,努力绷着脸道:“正是,忠勇公自负的紧,奏章从不劳烦旁人代笔,那字真像是一把草。”
    贺兰松哑然,想了想才明白卫明晅弦外之音,不由失笑道:“皇上,你,竟然如此损人。”
    卫明晅叹道:“但我宁愿看忠勇公的草书,也不愿看这万言台阁体。”
    贺兰松又壮着胆子翻了几分奏章,越看眉头拧的越紧,“无怪你总折子到深夜,依我看,陛下,当由内阁拟定份章程出来,教教这些大臣们如何写奏章。”
    卫明晅在案上一拍,喜道:“我正有此意,瑾言有何良策不妨说来。”他递了手边的热茶过去,“润润喉。”
    贺兰松双手接过,沉吟道:“臣无良策,但若定了奏章制式,想必不会有徐大人这样的奏章再呈上来,皇上可对朝臣道,凡奏不得超千字,不得言之无物,不得拍须溜马。”
    卫明晅连连称是,“等令尊大人来了,朕便同他商议此事。”
    贺兰松被热茶烫了口,惊道:“家父要来行宫,何时?”
    卫明晅尚未答言,外间便有人奏道:“皇上,贺兰大人求见。”
    贺兰松当即就慌得丢了茶盏,忙忙整衣起身,肃手躬立。
    卫明晅看的好笑,却还是等他整束完了,才道:“请进来。”
    贺兰靖进门便拜,卫明晅亲去扶起,道:“贺兰大人一路奔波,不必行此大礼。”
    贺兰靖连道不敢,待他站稳了,贺兰松便上前磕头,道:“请父亲安。”
    贺兰松摆了摆手,他离开时儿子尚是人事不知,现下虽未痊愈,但气色不错,不由老怀甚慰,虽在圣驾面前,仍问道:“伤可长好了?”
    贺兰松恭声答道:“是,已然大好,劳父亲挂怀。”
    贺兰靖点了点头,向卫明晅行礼谢道:“犬子之伤,幸得陛下护佑,老臣感激不尽。”
    卫明晅温声道:“贺兰大人不必如此,瑾言本是为救朕而伤。”
    贺兰靖满面风霜之色,但却急于禀报京中诸事,因此道:“回皇上,大理寺、刑部会审,当日围场之事已有了眉目。”
    卫明晅抬眉,对冯尽忠道:“看座,贺兰大人,慢慢说来。”
    贺兰靖拱手道:“谢皇上,请皇上屏退左右。”
    贺兰松不待卫明晅开口,忙道:“臣告退。”
    贺兰靖便在近前,卫明晅不敢露了马脚,顺手一挥,令他退下去。
    一个时辰后,卫明晅出了临霜殿,问冯尽忠道:“贺兰松呢?”
    冯尽忠躬身道:“贺兰侍卫往后山去了。”
    卫明晅料想是贺兰松在房中困久了,好容易得了机会,这才趁人不察,溜达去了后山,他正待的气闷,也不叫人去喊,亲自往山后去寻。
    奉安军已领旨回营,山上只余禁军和私兵,连日又下了几场秋雨,血腥皆被洗的干净了,山石林立,溪流潺潺,红枫落在地上,灿若天边锦霞,让人沉醉。
    卫明晅难得有此闲暇,命冯尽忠不许随身跟着,踩着枫叶往前找寻,过了一处沟壑,却见贺兰松正在枫树后和人动手,他心里一惊,待要喝止时,却见那人已笑着退后,两人拱了拱手,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分开去了。
    贺兰松转回身来,见卫明晅正笑着看他,遂紧跑几步,隔着老远便道:“你怎么过来了,我父亲呢?”
    卫明晅一把拥住来人,道:“京城一时半刻也离不得令尊大人,已然走了。”
    贺兰松神色一暗,向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卫明晅的亲昵。
    卫明晅假做不见,向着适才那人去的地方看了看,问道:“和谁动手呢,不怕惹动了旧伤?”
    贺兰松道:“是舒兄,不过切磋了两招,胸口不疼。”
    卫明晅道:“怎么,他来谢你举荐之情。”
    贺兰松不好意思的笑笑,“些微之言,何以当谢?瑾言,我已大好了。”
    卫明晅哦了一声,抬脚边往前走,“朕知道。”
    贺兰松追上去,道:“陛下。”
    卫明晅回首叹息,“这么迫不及待要去做你的御前侍卫?”
    贺兰松道:“是。求皇上恩准。”
    卫明晅负着双手,道:“瑾言,朕的书案上有两道圣旨,一道是早就拟好了的,你救驾有功,晋内廷一等侍卫,赐穿黄马褂。另一道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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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古代科举考试很重视卷面分的,大概污了墨,就直接剃出去不用了。
    清朝有好多请安奏章,啪啪写上一万字,全是废话。可能就在最后会提一句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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