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过午后,卫政和仍来寻贺兰松说话,除了聊些趣闻轶事,便要与那些旧友们出门寻欢,甚至邀贺兰松去他府上住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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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一一回绝了,等卫政和第三次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卫兄,可是皇上请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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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政和一愣,遮掩了半日,却实在编不出好说辞,只好推诿道:“你忘了咱们当初骑马纵酒的好日子?我这不是怕你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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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向内室一指,道:“才刚冯尽忠大人来过,这几日皇上送的东西,我房中已然堆不下了,奇技巧淫者无数,我怎会气闷。”
    卫政和顾左右而言他,只道:“那些玩意有什么好玩?”
    “你等等。”贺兰松站起来,去案几上翻出一封信,展到卫政和面前去,右手一指,道:“闻听相思坞有新棋谱,卿若无趣,可去一观。总不会是卫兄和皇上曾同去相思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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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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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冷笑,去年他曾在相思坞和蔡宁先生下过两盘棋,卫明晅为此大为光火,只因那蔡宁先生是龙阳之兴,整整晾了贺兰松两日,此后他就是再手痒,也不敢踏进相思坞一步,卫明晅知他心思,若非出了大事,怎会让他去那里散心透气。
    卫政和无奈,只好道:“是皇上怕你气闷。”
    贺兰松苦笑道:“卫兄有苦衷,我不问了就是。”
    卫政和顿足道:“哎呀,是皇上有苦处。”
    贺兰松叹道:“我知道他有苦不能言,他总是为了我好的。”
    卫政和于心不忍,大声道:“好,我不帮着皇上欺瞒你了,再过两日,就是我不说,你也会知晓的。”
    贺兰松心中一个哆嗦,反而有些不敢听,但却仍道:“多谢卫兄告知。”
    卫政和将事情前后思量个遍,决定还是从头说起,“半月前,詹先王派使者来朝,说道益安王伙同北境人谋逆造反。”
    贺兰松大惊,啪的一声拍在案上,道:“益安王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和北境人私下勾结,这,真是乱臣贼子。”
    卫政和附和道:“正是,谁说不是呢。这些藩王眼里只有金银美人,哪有半分人臣之心,更何曾念过家国大义。皇上待益安王父子何其仁厚,这狼心狗肺的父子俩竟然敢如此犯上欺君,当真是猪狗不如。”
    贺兰松摆手道:“卫兄,先不急着骂人。詹先王为何会知晓益安王谋逆,又怎会千里迢迢的来京告状。”
    卫政和喝了口水道:“瑾言不妨猜上一猜?”
    贺兰松嗤笑道:“诸藩王早有不臣之心,怕是与虎谋皮不成,吃了大亏。”
    卫政和拍腿道:“哈哈,是,皇上也说道,这两伙人怕是分赃不均,贼喊捉贼。詹先王想来是没占到便宜,索性便来坏事。”
    贺兰松凝眉沉思,卫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因此卫明晅从不愿起战事,他曾言道,终恒光一朝,不兴战事,与民休息。可是天不遂人愿,他想做的事,为何总是不能成。
    “仗是不能打的。”贺兰松攥紧了衣袖,叹道:“皇上可有妙策?”
    卫政和试探着问道:“瑾言,你通晓国事,你觉得此时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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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道:“既然不能打,只好示弱安抚。诸藩王是不义之师,若能和北境人里应外合,出其不意之下,或有可乘之机,但现下事情败露,多半是成不了气候的,陛下若是下旨恩抚,想来他们暂时不敢再起谋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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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政和击掌道:“此乃真知灼见,内阁也是这样奏呈的。”他觑着贺兰松的面色,小声道:“陛下难坏了,瑾言,你能不和陛下置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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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兄,你还瞒着我什么?”贺兰松越听越糊涂,若单是此事,卫明晅何必遣卫政和来给他解闷。
    卫政和喉头滚动,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恩赏了两位藩王,赐珠玉粮草,加封詹先王长子为郡王,还有。”
    “还有什么?”
    “詹先王为其长子求娶公主,当朝无适龄者,皇上册封了两位郡主去和亲。”
    贺兰松一愕,随即又觉怅然,自先帝至今,不知往诸藩王那里送了多少公主,这本是男儿报国之时,却推了无数的弱女子去那火坑,卫明晅心底只怕是窝囊透了。
    “瑾言。”卫政和踌躇半晌方道:“还有。”
    贺兰松皱眉道:“还有?詹先王未免也欺人太甚了,难道他还敢要兵马要粮草?”
    卫政和狠了狠心道:“不是。詹先王的使者带了他的两个女儿来京。”
    “什么?”贺兰松一时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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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郡主,正当妙龄。”卫政和说的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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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松豁然起身,滔天的怒意席卷而来,他向前一推,将案几上的茶盏器具摔了个稀碎。
    卫政和立刻跳起身来,跌足叹道:“你和陛下当真是一般的脾气,他在朝堂上踢翻了玉案,你也,先消消气。”
    贺兰松浑身震颤,气的眼眶发红,浑然没听到卫政和的劝诫,哑声道:“他们竟然敢逼皇上纳妃?他们竟如此折辱陛下。”
    堂堂天子,竟被逼得如此地步,贺兰松替卫明晅觉得羞辱和愤懑。
    卫政和两手放到贺兰松肩上,劝道:“瑾言,你当体谅陛下,他两日两夜不曾安枕了。怕你听到风声伤怀,这才叫我来劝劝你。”
    “劝我?皇上约莫自己不敢说吧,更怕我从别人口中听到风言风语,卫兄是来做陛下的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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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政和沉吟不语。
    贺兰松看向卫政和,苦笑道:“劝我什么,让我成全陛下,求他为了苍生黎民纳妃吗?”
    “瑾言,不可胡说。”
    贺兰松一只手狠狠掐着掌心,恨不得现下就闯到静和园去杀了那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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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政和左右为难,叹道:“瑾言啊,皇上对这两个番邦女子绝无半分心意,你能忍得了皇后,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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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贺兰松脱口而出,他面色青白,眸中如死灰般无半分生机,凄然道:“我不能,陛下他曾应我,此后再不纳妃。”
    卫政和厉声道:“贺兰松你醒醒,那是陛下啊,难道要为你守身不成?这不是太后娘娘硬塞进来的寻常女子,若为一己之私而起战事,你于心何忍,令尊大人也绝不会应允的。”
    贺兰松嗒然坐下,黯然道:“他日日有书信送来,却从未提及此事。”怪不得每日里只是赏赐那些身外之物,却从不催他回宫,原来竟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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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政和见贺兰松失魂落魄,不免起了恻隐之心,温声道:“陛下也是怕惹得你难过。”
    贺兰松指着自己的鼻尖嗤笑道:“我难过?他可会在意?”
    “在意,当然在意,如何不在意,我从未见过陛下如此不快,但朝臣们借此欺他,齐齐进谏,定要陛下纳妃。”
    贺兰松心中了然,百官正因卫明晅断袖之事憋着一口气,此番正是良机,还不借机生事,断了两人情分岂非是傻。反正他恒光帝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需得为天下万民活着,江山是他家的,还需他自己操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然道:“若我定然不许呢?”
    卫政和面上神色极是难看,却仍如实答道:“内阁拟旨,皇上应了,不日就会昭告天下。”
    “呵,果然啊。我若是硬拦着,陛下可就真是宠溺奸佞,昏庸误国了。”
    打蛇打七寸,他贺兰松恰好是卫明晅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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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言,你能懂皇上深意就好。”
    贺兰松自嘲道:“可我偏偏不愿意。”
    圣旨就摊在面前,点点余晖透过窗格,落在圣旨旁的印玺之上,朱红的印迹光彩流转。
    那明艳的色泽灿烂,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疯狂。
    玺印盖在锦绣的江山之上,便可予取予求。但他最想要的,却再也不能得到了。
    “皇上。”冯尽忠在外间小声道:“贺兰大人来了。”
    卫明晅大喜之下猛然起身,待看到桌上圣旨时又暗了脸色,他把圣旨收将起来,拾掇好心绪对着推门而入的贺兰松笑道:“瑾言,你来了。”贺兰松微笑入内,他穿着件轻薄的姜黄实地纱,肩膀及袍角处绣满了五色云,腰间束着玉带,正是卫明晅昨日赐下的夏凉纱。
    “陛下,多日不见了。”贺兰松笑着行礼,似和往日并无二致。
    卫明晅只觉胸口窒闷,上前一把将贺兰松抱到怀里去,闻着他身上沉水香味道,深深叹了口气,“瑾言,我好想你。”
    贺兰松双手圈住了卫明晅的腰,低声道:“我也甚是想念陛下。”
    卫明晅多日不曾好睡,更不敢直面贺兰松,今日见到了他,才尝出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滋味,不过半月就煎熬至此,若余生不能再见,只怕定要生生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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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皇帝的是有很多无奈,但是,既然做了江山,总要有取舍。既想着万里山河,又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真情,总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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