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而来的两把断刃,机括吻合之后,便是一把笔直唐刀。
    程藏之携唐刀落下,身影却又飘忽不定,若世间一缕幽魂,无人可捕捉其形影。
    黢黑身影的刺客,面前一阵疾风,杀气充盈,心间一凛。当即要后退,却忽觉不对,连忙侧身后避锋芒。
    霜芒袭来,一丝血线,刺客当即心悸的抚摸上脸颊。已然是一道深深伤痕,唐刀斜锋所划。若非他反应够快,已然被拦腰斩断!
    刺客目光看向几步之遥的红衣青年,只觉对方是一团邪火。
    “你是什么人?”
    程藏之问出了颜岁愿也好奇的问题。
    刺客本就临时起意杀程藏之,体会到程藏之的可怖,哪里还敢逗留。
    当即召集其他被围杀的刺客,倾尽全力往外撤。
    程藏之见颜岁愿股掌间猩红,哪里肯轻易放过这群人。当即持刀追上,却见刺客里抛出来一人。
    而后便是一阵迷雾,一股刺鼻呛人的硫磺物气味。
    程藏之袖口掩鼻,当即退后颜岁愿身畔,伸手捂住对方的口鼻。
    “不是毒药。”颜岁愿清润唇瓣在程藏之掌心微动,“只是烟雾而已。”
    程藏之掌心一片柔软,连心湖都柔波荡漾。他将唐刀回归原位,便捧起颜岁愿受伤的手,语气不满,“手掌都伤着了,还拿着刺客这东西作甚?”
    “……无妨。”颜岁愿抽回手掌,打开掌心,赫然是一枚镂空的圆球物。
    程藏之道:“这是熏囊?”贵族之间流行一种镂银、镂金的熏囊。
    颜岁愿摇头,将镂空的圆球掰开两半,其间是一张干燥而薄的纸包成团。原本无暇白纸,已然染血显红。在打开白纸,里面是一些黄色粉末以及颗粒。
    细看之后,颜岁愿才道:“火药。”
    程藏之神色剧变,眯眸看着黄粉,道:“不需点燃就能炸?”
    颜岁愿摇摇头,“世间精妙之物甚多,刚才若非我徒手拿住,也许会炸,也许不会。”
    “这个好办。”
    程藏之取过物件,将纸张团成团,扔出丈远,所落之处是一颗还算粗壮的庭树。落地震雷,树倒枝残。
    见此情形,程藏之目光又深几许。他道:“倘若不是岁愿你接住此物,只怕,你我二人今日就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语气一转,“真是遗憾啊。”
    “……”颜岁愿剜其一眼,他原本以为此物只是缩小些的流星锤,却不想竟是大杀器。他道:“程大人若想死,便一个人死去。本官还要长命无绝衰。”
    程藏之笑出声来,“岁愿,你直接说你不想我死,希望我长命无绝衰,不好么?”
    “……”颜岁愿沉默些许,才说:“程大人的好戏若是收场,本官便不叨扰了。”
    程藏之一哑,当即拦在前门的方向,说:“你手上的伤还没处理……”提及此事,他不由得心中凌冽,颜岁愿初次到他府上便见血光,何等恼怒。他续道:“你别着急走,至少也得处理了伤口再说。”
    颜岁愿指尖按了按掌心碎痕,眉形如旧丰长俊逸,言辞清淡:“无妨,并不严重。”
    见他一意要走,程藏之敛眉成险峰,一时无言。
    此时,赵玦却领着两个人来。两个侍卫押着一人来,赵玦道:“公子,那伙人扔出来的是张高。”
    “谁?!”程藏之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颜岁愿却是微微拧眉,问:“果真是张高吗?”
    赵玦亦然听说过,中郎将张高曾在数日之前的朝会破口大骂颜尚书。他当即确认万分点头,而后道:“把人带上来!”
    灯辉间里,果然是张高那张粗糙草气的脸。人是被临时扔出来的,因而形容狼藉。
    程藏之挥挥手,道:“赵玦把人带下去,好好审审。”
    “等等,”颜岁愿挥臂拦下赵玦,直视程藏之,道:“还是送去大理寺,或者刑部为好。”
    程藏之神色渐淡,定睛看颜岁愿久久,才道:“赵玦,就按颜尚书所言办。”他不想在今日让颜岁愿不开心。
    “公子?”赵玦皱着脸,显然不愿,直言:“颜尚书,这是来刺杀我们公子的刺客,且是被我们拿下的,自当我等先行过审!”
    颜岁愿不偏头看赵玦染火目光,只是冷声道:“本官掌天下刑狱之事,岂能任由他人私自动刑。”语气凿凿,不容有疑。
    无可奈何,赵玦只能在看公子反应。程藏之目色微微下坠,神色如月寂静,道:“赵玦,你亲自押解人入刑部。”今日特殊,他不想让颜岁愿不悦。
    赵玦本想出言反驳,最终在公子锋薄的目光之下,屈从的押解张高而去。
    颜岁愿始终望着赵玦等人离去,不曾看程藏之的面色。不看,亦然也能想到。定然是无比落寞失望,无比悲哀。
    然而,有部分事,注定不可退让。
    “颜尚书若是满意了,可便随我一同看样东西?”程藏之的语气异常平静,仿若未曾经历方才之事。
    颜岁愿应声循看去,月芒、雪色、灯辉、夜光映衬照明的青年喜笑盈腮,耿耿全然无伤怀。那么一瞬间,颜岁愿险些就看着他笑貌问:“你难道不会伤心吗?”但是,一如从前不提自己为何私放逆臣之子一般。
    没有必要跟程藏之言明,亦然没有必要要他言明。
    “不知程大人要看何物?”颜岁愿的神色与声色亦然如飘落浮尘,轻的令人觉察不到任何情愫。
    程藏之眸底压下暗潮波涛,只是笑道:“看一棵树。”
    程门院落十分开阔,程藏之要给颜岁愿看得那棵树,在第五进庭院之中。
    整个庭院之中,只栽种这棵无花果树。白芒冬季,枝桠树杪尽然覆盖上雪华,层林尽染霜。
    大宁朝年节有装饰摇钱树的习俗,但是程门里的这颗无花果树装饰成了一颗百果之树。树枝上挂满香果,将本朝能有的水果都全部搜罗挂上。正中心挂的是赵玦催了几月的龙眼与荔枝。
    百果树的主人程藏之站在树前,伸手折一颗荔枝,道:“河西一带总是风沙眯眼,不易种植果树,那时候觉得能有颗果吃,是无比幸福之事。来到青京之后,什么果子都能尝到,但是,味道却是不美了。”
    颜岁愿静静立着,听着程藏之言说。心中几丝浮动,行军打仗总是困苦艰难,炊饭只要是能吃的,哪管它佳肴还是枯草。
    程藏之还在说:“所以,这一树我自己攒的果子,要比青京任何人上供来的都令我珍惜。”他侧身看颜岁愿,不在看那一树果子,“我最珍贵的,送给颜大人。”
    “……”颜岁愿虽是无言以对,但却是忍俊不禁,笑音格外轻灵,只是单纯的笑。
    程藏之倒是被笑的手足无措,当即疾言道:“你笑什么?”
    颜岁愿抬眸看他,道:“程大人,本官不喜欢甜食。亦然不爱水果一物,因而,此番恐要辜负程大人美意。”
    “……”程藏之心口一堵,眉梢耷拉下来,苦着脸道:“唉,我这般丰神俊朗的人,颜大人不喜欢,一树美味鲜果,颜大人也不喜欢,那颜大人究竟喜欢什么?”
    颜岁愿回京的这些年,一心扑在查案、与贪官污吏掘墓上。文武百官都能看得出颜岁愿不喜欢无能贪腐之辈,不喜欢阴险狡诈小人,不喜欢沽名不实的伪君子……不喜欢所有朝臣鹌鹑缩头缩脑的做派。唯独不知,不知颜岁愿喜欢什么样的人。
    很多时候,程藏之都在想,他和颜岁愿较之,在隐藏内心方面究竟谁更胜一筹。一向自信自负的程藏之,忽然有些怕输给颜岁愿一城。
    “程大人既然问了,”颜岁愿施施然开口,一派萧疏,“本官便也直言相告,本官心中唯有一物——律令刑法。”
    “颜氏子弟,岁愿,心中惟有《大宁律疏》。”
    言重千钧,一字长城,真金不镀。这便是他的心意。
    得到这般答案,称藏之除却好笑,竟也未有几分伤春在膺。悲欢折半,程藏之心中却还有疑问,他问:“过了今夜,颜尚书,你可就二十有六了,难不成真打算孤老一生?”
    颜岁愿微愣,他是知道自己生辰还是单纯算年期?继而淡淡一笑,“本官微薄之躯,不劳程节度使费心。”
    程藏之雪光映亮的面颊,美如脂玉,笑颜绽开之后,比凌寒之梅还要鲜艳。他道:“颜尚书,我偏要费心呢?”
    语气之中已然充溢着挑衅,火药味恰时浓郁起来。
    颜岁愿不恼不怒这挑衅,只是浅笑如故地说:“程节度使一柄唐刀使得绝妙,固然令人眼错不见,畏由心生。然,本官这柄无烟,亦然不是易欺之器。”
    “哦?是吗?”程藏之不以为意。
    “程节度使既然不信,那便得罪了。”
    稍有不解之际,程藏之便见一线雪影袭来。起袍翻身凌空,落在一尺之外,程藏之堪堪避开那一线锋芒。
    “颜尚书还真不吝赐教!”
    “不瞒程节度使说,本官想与程节度使探讨一二许久了。”
    “……”程藏之笑露皓齿,俊逸非凡的脸上浮出一股酣畅之意,“我看是颜大人早就想抽我了!”
    颜岁愿将宽而长的袖筒束缚起,紫衣劲装,别有飒爽玉姿。无烟剑倒负在右肩后,长眉陡然凌冽如飞溅趵突泉水,声色清明脆爽道:“程节度使,哪里的话。谈不上早想抽,倒是时常会手痒。”
    “……”程藏之垂脸,低笑一阵,道:“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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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忘了点明…
    攻受同龄,但程节度使是八月十五生(所以颜尚书送铭牌的日子不是胡乱挑的……)
    颜尚书是除夕夜十二点前生,所以攻说守岁又送果子(虽然土了点……)但是无花果树结果还是挺…有意义(?)
    总之…写手是个喜欢埋点留伏笔不喜欢点明的渣文笔,见谅鸭
    (ps:毕竟亲妈就是个闷的人…亲妈喜欢什么都不说但事情都做了…所以儿子们都有点遗传——
    慢热文就很节奏慢,写手又不交代清楚,写手渣渣(╥_╥)すみません ごめんなさい 换种语言道歉吧…)
    然后预警下,这种不点明坑可能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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