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岁愿弥口不言,眼锋划过程藏之笑颜,竟不自觉的偏转过头,“程大人说笑了,一枚铭牌岂能抵得过《大宁律疏》。”
    “那为什么不算?”程藏之笑容加深,“难不成颜尚书又枉法徇私了?”挽袖负手,将半个身子倾斜到颜岁愿面前,“还是说,岁愿你对我情难自禁?”
    原来,程藏之尚不知铭牌的意味。
    颜岁愿睫羽顺垂而下,眸中一点程藏之深深晕开的笑容。缓缓道:“本官只是顾及程大人一方节度使的身份,总归也不能真判处程大人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拿捏住此事,于本官无甚益处。”
    “颜岁愿。”程藏之突然唤他姓名,语气十分郑重。突然之间,程藏之凑近,双手按住他的双肩。颜岁愿下意识侧下头,目光一触及程藏之按在自己肩上的双手,便眼前一暗。
    唇间一热,耳畔吹来夜风,屋檐下点亮的灯笼随风晃动,光影摇曳着笼在二人身上。一点间隙间,程藏之低声说:“颜岁愿,这铭牌不是你送给我的聘礼吗?”
    颜岁愿目光一动,却不显露任何神情,只是应道:“本官还以为程大人的脑疾痊愈,不想又周而复始了吗?”
    “我于你是真心,真心的喜欢。”程藏之站定身子,目光情长,“不是因为你在山南私放我逃生。要报一个人的生恩,可以有千种万种法子,我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感情做戏。”就如颜岁愿没必要拿自己的铭牌打发他一般。
    他续道:“我之所以说你我之间只有情,并不是想稳住你,好更容易掌握朝中局势。而是,想让自己更无所忌惮的靠近你。不仅是距离,”指尖点在心口,“我这里有你。一直都有。”
    颜岁愿抬眸定睛,看着程藏之,眼前的人一扫冶丽赋予的轻浮不羁。他想要看的真实,他想要的程藏之不过如此。
    定下心神,发丝滑落衣襟,颜岁愿道:“颜氏自本朝开朝便是军中将领,先祖定下规矩,本宗子弟入伍所得铭牌,若为国捐躯则由宗族出资千金赎回,以葬衣冠冢。三代将军夫人思念亡夫,不肯葬铭牌,守一枚铭牌终其一生。此后,颜氏子弟铭牌皆依循此例。”
    “所以?”程藏之在等他要的答案。
    “程大人,”颜岁愿淡目看着他,“明知故问?或是装懂不懂?”
    程藏之一脸坦然,道:“我是行伍之人,听不懂颜尚书的官话。”
    “……”颜岁愿凝目深瞧他一眼,才道:“程节度使既然不懂,那便将此物归还于我。”
    程藏之当即将铭牌揣回怀中,也不需颜岁愿再多言。拥住颜岁愿,在他耳畔说:“写两页我名字,却不肯让我发现你心动了。为我请愿,希望我功崇业广,却不告诉我。兖州锁龙井一番布局,气势汹汹的要我的命,却不但让我活着回来,还成为三大节度使损失最少的节度使。”
    “颜岁愿,我喜欢你,我的喜欢一点也不输给你。”
    “我想比你喜欢我,还要更喜欢你。”
    颜岁愿顺着他的话,缓缓垂首,下颌垫在他肩头。这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柔软依附的姿态靠近程藏之。他缓缓道:“程藏之,我开蒙之时,父亲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忠。”
    程藏之心下一顿,却没有应答,只是听着颜岁愿续道:“兴山河,安九州,万国征尽,四海皆来朝歌。你要这天下脱胎换骨——”
    “我要你。”程藏之打断他话,将颜岁愿抱得更紧,“我要你。”
    颜岁愿愣住,却听程藏之说的更加明了可闻,分明掺有忧怖之情,“比起那些,我更怕与你为敌。我愿等你相信我,相信我能给你一个更值得你的太平之世。”
    “……若是我永远都不相信呢?”颜岁愿觉着心口积压一块巨石,自己究竟何其有幸,使他竟如此忧惧退让。
    程藏之已不是个面对问题会躲避的少年,但此刻,他却是用一用微妙的语气道:“我不知道……”
    一声叹息,颜岁愿缓缓抬起双臂,回拥程藏之。他从没想过,自己当日安抚李深的话——他在一日,程藏之便称臣一日会成真。
    他心中觉苦涩酸疼。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忠君孝悌,为了父母遗愿,与人为刀,为人鱼肉,任人宰割,他都可以宽仁忍让。
    可程藏之为什么也要如此?如果这一切是他当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报应,程藏之就不应该为自己退让。他于程藏之从来都是纵容,并不曾让他为自己委屈。
    “颜岁愿,你这是应我了吗?”
    无人应答程藏之,不过他也并不在乎。从他得知这枚铭牌的意义那刻,颜岁愿应不应他,他都绝不后退。
    颜岁愿好似有无尽叹息,缓缓松开手,请程藏之入今夕阁楼,“你要的答案,我会一一给你。”
    坐在重重书橱合围的桌案前,颜岁愿神情在澄清烛火间,格外明澈,他道:“时至今日,再多言语遮掩,都无甚益处。我自金州连输两局,心中颇有不甘,兖州之局,却并非是杀你,只是你我相亲为人所知并不是一件益事。那时真的动起手来,本就怕剑锋偏走伤人。”他看着程藏之,“不想你却自己往剑上撞。”
    程藏之微微一笑,“习惯使然。”
    颜岁愿无奈道:“这习惯,要改掉。”
    程藏之索性敞开了笑,“要换了别人,敢让我挨两剑,我一早就拧断他脖子。你放心,除了你,旁人没这优待。再说了,我说这颗心给你,任你处置,我无怨无悔。”
    颜岁愿正色,语气加重:“即便是我,也不行。”
    人影挪移,程藏之将颜岁愿笼在自己身形之下,他支着下颌含笑道:“你既然要待我好点,不妨从别处下功夫。那些过去的事情,听着乏味,也不值当一提。我要你的当下和将来。”
    “岁愿,你愿意给吗?”
    颜岁愿只是睁目看他,久久才微微使力气挺身靠近他,近乎是贴面的说:“给,只给你。”
    言罢,双唇覆在程藏之唇瓣。程藏之当即环住他后背,加深两个人的触及。纵然听不到那句喜欢,能得他余生交托,亦然是无限欢欣。
    呼吸紊乱,气息越发沉重滚烫。相互触碰的肌肤都浇了热油着了火,尽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程藏之却还是支起身子,说:“岁愿,我要你的所有……”
    颜岁愿未有应答他,只是忽然唇角蹭在他喉骨,一点星火足以燎原。
    他心里的伤口裂开,痛不可耐。程藏之是能镇他所有疼痛的人,甚至是能让自己心伤愈合的人。颜岁愿从来没觉得什么人能让自己情动比水浓,这个人好像能轻易的撩拨自己所有情绪。
    疏光淡月,几许销魂。颜岁愿望着程藏之鬓角,颊侧酡红艳丽。面对对方,除却缴械投降,别无选择。
    衣袍皱如琼花,汗珠点滴滚碎,不自觉缩起四肢。程藏之如画的容颜,乱红无数,他看着颜岁愿眉宇微湿,径自扔去相思缓的盒子,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攀住自己的肩背。
    一缓相思之时,程藏之唇瓣落在颜岁愿耳垂,“你疼……不要自己忍着。”
    “……”颜岁愿不自觉迎合他,“初遂君愿……”
    枕鸳相依偎,一夜璧月缓相思,昨日春光曾倾覆。
    昼光照进来之时,颜岁愿已然醒了许久,看着自己指尖几丝细红。顿口无言,觉得一切都不真切。却又觉得真假,并不那么重要。
    身心沦陷,不可自赎。愿捧真心奉于他股掌,任君珍重亦不惧君玩弄。
    十年不曾抒发的心间积郁,因为一个人散散的干干净净。偏头就能看见的程藏之,静静阖目。颜岁愿低垂眉睫,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颜氏的恩怨以及这十年该有个了解了。
    至于母亲与父亲的遗愿,他已经宽仁忍让十年。他已经不是十年前,会跪在雪天里,可笑天真的去求一个清白真相的少年。曾经一颗赤子之心的颜岁愿,已经葬在寒冬腊月。
    颜岁愿看着程藏之的眉眼,难得真心一笑。
    “醒的这么早,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程藏之好梦醒来,“看来是我不够努力。”
    慵懒至极的嗓音,颜岁愿笑笑不言。
    这种时候,颜岁愿不知要说些什么,心间感慨万千,情绪错综难理清。
    程藏之揽过他,“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反正咱们都这样了,我搬来你府上也好。”
    “……”颜岁愿咳了一声,“程节度使——”
    “你别跟我讲道理,”程藏之一听这句程大人,当即接话:“除了你喜欢我这句话,我都什么不听!”
    颜岁愿微微沉吟,才道:“我是想说,来日方长。”
    闻言,虽仍旧未得那句喜欢,程藏之仍是笑出声来。
    佑安一大早敲了大人的房门,却看见程大人披衣而出,登时间吓倒在地。结结巴巴道:“程、程大人,你怎么会、会、会在大人房里?”
    程藏之开着半扇门,倚在门边,亮出铭牌,“你们家大人的心上人在你们大人房里,很奇怪吗?”
    佑安看着那铭牌,张张嘴,没说话。心想,颜潭将军的死对大人打击不小,有程大人在,也许是好事。但是,佑安还是不知如何答程藏之的话。
    程藏之倒是十分坦然,“赶紧送热水来,你家大人和本大人要洗鸳鸯浴。”
    “……”佑安面部抽搐。
    “对了,你们家大人跟颜庭究竟有什么过节?”
    佑安身子一僵,当即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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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戏=写景
    状态不好,全文存稿。
    然后…全文76章,已经截稿。
    不要问为什么颜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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