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风让了自己一手,在受伤后又仍然对自己保持礼貌,是想在丁诗晨面前保持风度,还是有别的特殊原因?这让范飞边走边陷入了思索,并断然排除了“丁诗晨的追求者”这种可能性,因为这显然不符合“情敌在心上人面前逞强好胜”的必然表现。
    一旦遇到这种可能危及自己安全的紧急情况,范飞就将与丁诗晨的不愉快抛开了,脑海里快速地盘算起来。
    仅仅是盘算了一小会,他脸上的神情便忽然凝重起来,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丁诗晨的背影。
    而这时,丁诗晨和许静已并肩走到了铁门处。
    怡香园小区的大门处有两个供汽车进出的口子,用栏杆拦着,中间有一个小岗亭,右边则是一个需要刷卡进入的小铁门。不等丁诗晨掏卡,齐风已摸出钱包,在感应器上晃了一下,推开了铁门,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让到一旁,让丁诗晨先进。
    丁诗晨也没客气,带头走了进去。而就在她和齐风擦肩而过的时候,齐风用极轻微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丁诗晨微微地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铁门内。
    许静则落在了后面,她指了指范飞,和门卫说了几句,说范飞是丁诗晨的同学,以后要来做家教,让他们以后不要拦他。那些门卫显然认识许静和丁诗晨,而且比较尊敬她们,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许静走进去后,齐风仍没跟进去,只看着范飞微微一笑,示意让他先进。
    范飞听到了齐风说的那三个字,也看到了他此刻的主动示好,刚才的疑惑瞬间有了更准确的答案,他于是回了一个笑脸,又递了根两毛钱一根的软白沙烟表示感谢,最后才从容地走了进去。
    齐风捏着那根他从来不屑去抽的软白沙烟,一时间扔也不是,抽也不是,只得嘿嘿苦笑了一声,顺手夹在了耳朵上。
    “丁诗晨……”
    范飞从容地从保安眼皮底下进入铁门后,便忽然加快了脚步,快速地追上了丁诗晨和许静,并走到了丁诗晨的左边,叫了她一声,准备追问一件事。
    但丁诗晨并没答应,而是和许静一起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右侧,这让范飞的那句话也被卡住了。
    小区进去是两条分别向左、右延展开来的下坡路,两条路间夹着一个椭圆形的超大露天游泳池池旁绿树成荫,种着不少樱花树和杨梅树、枇杷树、桂花树之类,还有不少月季花之类的鲜花,此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一股浓浓的桂花香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而在铁门的右侧对面,有一个很大的假山,假山旁是两条盘柱而上的五爪金龙的塑像。在假山旁,有两排木制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聊着什么。
    范飞不经意地扫了那两个男人一眼,又看了一眼丁诗晨和许静的侧脸,于是发现丁诗晨正对着那两个男人露出微笑,但笑得有些不太自然,脸上还有些错愕的神情。而许静的反应就更奇怪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个男人,还微微地撅起了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范飞心中一动,赶紧再次打量了一下那个老头和中年人。
    老头大约七十多岁,身材矮小瘦弱,身高大约不到一米七,五官很普通,脸上有不少皱纹,头发白如新雪,几乎找不到一根黑发,眉毛上也斜挑着几根长长的白色寿眉,却并不显得慈眉善目。因为此刻他弓着背、垂着头,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脸阴沉的表情,嘴里正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什么,仿佛有满肚子的牢骚。
    虽然此时的天气还只用穿单衣,但老人似乎有些体弱怕冷,已提前穿上了一套严实的中山装。
    他那有些枯瘦的右手里紧抓着一条狗绳,牵着一条个头比较大的狗。这狗的腹部和脸上都是白毛,额头和背上则是黑色和黄色的毛相间,看起来挺漂亮。
    范飞在网上看过宠物狗的资料,因此一眼便认出这是条哈士奇狗。这种狗是北极狼的亚种,是目前的犬种中基因跟狼最接近的狗,这种狗有时会极端暴力,咬人时专咬喉咙,往往一击致命,不过它们被人驯养之后基本都比较温顺,反而成了一种流行于全球的宠物犬。而眼前的这条狗看起来却有点特殊,它虽然嘴里吐着舌头,显得挺可爱,但它看向范飞的眼神颇有些凌厉,一副随时都要暴起伤人的德行。
    这条狗死死地盯了一眼范飞,又看了一眼丁诗晨和许静,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并微微地摇了摇尾巴,却没有吠叫。
    范飞还敏锐地注意到,这长椅有一米多长,坐三个人不成问题,但这老头虽然也坐在长椅上,却靠到了最右边的角落里,而且只用半边屁股搭在长椅上,与中年男人说话时的神情也透出几分谦卑。
    坐在长椅中间的中年男人大约四十来岁,国字脸,宽额头,五官比较粗犷,大鼻大眼大嘴,就只有耳朵比较小。他的左下巴上还有一条长约两寸的疤痕,看上去略有些破相。
    他留着一头精干的板寸头,穿着一套满是铜钱图案、显得很俗气的睡衣,随意地搭着二郎腿,左手肘撑在座椅的左栏杆上,悠然自得地摸着下巴上浅浅的胡须茬,耐心地倾听着老头的絮叨,脸上还露出了些笑容。
    他的笑容只绽放出三分,却十分亲切,很有感染力,令人如沐春风。尤其是当他看见丁诗晨、许静他们时,嘴角就翘得更高,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三分笑容变成了五分。
    这显然是个很有些男性魅力的中年大叔,不说一笑倾城什么的,迷倒几个涉及未深的萝莉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范飞却敏感地发现,中年男人的脸上虽然满是笑容,但眼睛并没有笑,甚至还有些冷。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还有种犀利,仿佛从他的眼里飞出了一把匕首,瞬间划破了这十多米的空间,扎进了自己的额头,让他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转眼间,中年男人忽然将原本摸着下巴的左手食指竖在了那张大嘴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他们不要开口,不要打断老人的说话。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也迅速地泛起了笑意,让范飞有些恍惚地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许静和丁诗晨看到这两个男人后,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开口准备说话,又同时被中年男人噤声的手势给拦了下来,最后只得闭紧了嘴,沉默地等着那老头把话说完。
    这个过程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范飞却抓住这个空档,敏锐地观察到了不少细节,心里也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觉得自己此时的站位有些不妥。
    此时许静在右,范飞在左,把丁诗晨夹在中间。
    这种站位又恢复了刚出校门时的方式,却只是因为刚才范飞想问丁诗晨一句话,和出校门时的心态已有了根本的转变。
    这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当范飞看到这两个男人时,就知道自己的站位有点尴尬了。
    事实上,应该说是丁诗晨略有些尴尬了。二女一男同行时,总是靠近男生的女孩在遇到熟人时觉得尴尬,因为这通常会招致一些暧昧的猜测。
    但还没等范飞作出反应,中年男人原本竖在嘴上的左手又移到了脑后,不露痕迹地对着他们三人微微地招了招手。
    范飞瞬间作出了决断,大步地走上前去,看都不看许静和丁诗晨一眼。
    中年男人的眼里顿时多了一些玩味,笑容却深了一分,变成了六分。
    而这时,那老头虽然没察觉到中年男人的招手手势,却也发觉了哈士奇狗忽然站起来摇尾巴的异常,他终于停止了絮叨,有些迟钝地扭头看了范飞和他身后的两个女孩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是许爷爷和丁叔叔吧?”见老头看向自己,范飞于是微笑着问道。
    单刀直入,且语出惊人。
    在没有任何人向他介绍这两个男人的身份时,范飞直接上前搭讪,并大胆猜测他们的身份,这让他身后的许静和丁诗晨都很有些诧异。就连悄无声息地跟过来的齐风,眼里也闪过了一抹精光。
    “你是谁?”
    听到范飞的问话,老头有些诧异地开口询问,同时眯着那双小眼睛,定定地看着范飞,眼神里满是审视和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他的声音很沙哑,因此如同一面破锣般,很有些刺耳。
    中年男人则八风不动地靠在座椅上,没有吭声,只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再深了一分,达到了七分,于是深得像一潭望不清深浅的湖水。
    原来笑脸也可以这么深沉……中年男人的笑脸让范飞忽然想到了三个字。
    笑面虎。
    第四十三章  对长辈要用双手
    “许爷爷,你不要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范飞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迎着老头那如临大敌的眼神,悠然地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道。
    既然老头对自己的问话没有反驳,还反问了一句“你是谁”,那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范飞于是确认这老头就是许静的爷爷许逸凡。至于旁边那位没吭声但微微点了点头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丁诗晨的父亲,只是姓名暂时不详,因为丁诗晨从未提起过。
    听了范飞的话,许逸凡怔了一下,然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
    但或许是因为喉咙嘶哑,那笑声便显得有些奇怪,跟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叫差不多。
    丁诗晨的父亲看了一眼正哈哈大笑的许逸凡,脸上的表情略显诡异,却也透出两分欣慰。
    “哼,雕虫小技!”在范飞身后,许静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似乎觉得这么说还不够解恨,于是再加了四个字,“旁门左道!”
    “你刚才说过,老爷子可是三天没笑过了!”丁诗晨没有直接反驳闺蜜的话,只淡淡地提醒道。
    她的话里,忽然有一丝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骄傲。
    范飞毕竟是她曾经看好过的男孩,虽然两人的关系现在陷入僵局,但她还是忍不住为他委婉辩护了一句,就像以前她在许静面前经常做的那样,正所谓习惯难改。
    事实上,范飞的这句冷笑话确实很俗,在网络上几乎被用烂了。不过妙就妙在他是对一位几乎从不上网的老头说这个冷笑话,所以毫无悬念地把因为红尘失踪而整整痛苦了三天的许逸凡给逗乐了。
    要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应变的本事,并不像许静说得那样不堪。
    更何况,只要范飞愿意,他说笑话的水平甚至可以不亚于一些相声演员。因为他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异能,将网络上看来的各类笑话分门别类地储存在脑海里,就像在电脑里建了一个又一个的专用文件夹。只要他有需要时,就可以快速而准确地调取出在目前环境下最适宜的笑话来,并且不会出现想讲笑话时却想不起该讲什么的尴尬情形,而这正是普通人的软肋。
    原本这种分类储存的记忆方式只是用于数学、语文、地理等学科知识,便于考试时快速地分类调取记忆过的知识。不过范飞最喜欢琢磨和总结,因此一通百通,顺便把笑话之类的东西也分类储存在脑海里备用。
    所以虽然是一句冷笑话,却也得益于他平时的战略储备,正所谓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
    丁诗晨的父亲见范飞一句话就能把郁闷了数天的许老爷子给逗乐,他脸上本已有了些欣慰的表情。但当他听了女儿的那句话后,他的眼神就再度冰冷下来,脸上的笑意则更盛。
    “许爷爷你先别笑,听我说完……”
    等到许老爷子笑完之后,范飞才不急不缓地把刚才那句话补充完整,“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叫范飞,是许静的同学,她请我来帮你找红尘。”
    他这句话很简洁,信息量却不少,先是确定了许逸凡的身份,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同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顺便把自己刚才的冷笑话变得不再是笑话——他这么加上一句“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之后,便显得自己的话是被许逸凡突然爆发出来的笑声给打断了,事实上自己说的原本是一句正经话……当然,这多少有点翻云覆雨的无赖意味。
    而他用了一个“请”字而非“让”字,也并非他自大,而是刻意避免了那个仔细分析便略显暧昧的字眼,省得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是啊,爷爷,范飞可是个能人,他说保证能帮你找到红尘。”许静在范飞身后抿嘴笑道。
    许静这句话也很简洁,信息量却也不小,不仅正式证实了许逸凡是她爷爷,而且不动声色地损了范飞一下,用“能人”、“保证”之类的字眼,把范飞瞬间推到了峰口浪尖。
    范飞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
    虽然他只是对许静说了句“我想应该能帮你们找到”,没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了些余地,但对于许静此刻这样的小恶作剧,任何反驳都是没有意义的,反而会乱了自己的阵脚,索性沉默是金。
    “能人?昨天你不是请了几个能人来吗?结果呢?”许逸凡怒哼一声,极为不满地说道,“不但没找到红尘,我的钱包还不见了!”
    “爷爷,那一定是你在外面弄丢了的!那几个人可都是……”许静跺了跺脚,哭笑不得地说道。
    “都是什么?”许逸凡冷哼一声。
    “都是我帮静静请来的。据我所知,他们应该不会拿你的东西的,他们没那胆子。”丁诗晨的父亲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很从容,声音也很醇厚,还很有磁性,有点像赵忠祥的那种声音。
    “啊?丁总,那些人是你请来的啊?”许逸凡顿时有些尴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过这事我会再追查一下,如果真有人手脚不干净,我就把他的手脚送您府上来。”丁易像开玩笑一样地说了一句,笑容却有点发苦。
    “不用,不用!”许逸凡连连摆手,有些惶恐地说道,“丁总,你可千万别乱开玩笑,我可是有心脏病的。”
    丁诗晨的父亲苦笑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范飞,笑道:“范飞,你好,我是诗晨的爸爸丁易。”
    还没等丁易说完这句话,范飞已热情地向他伸出了右手,和他握起手来。
    这幕场景把在一旁安静看戏的丁诗晨弄得很有些纳闷——这家伙刚才还对自己冷冰冰的,现在却对自己的父亲如此热情,这样前倨后恭是为了啥?
    丁易和范飞握手时格外热情,久久没有松开。
    握了一会之后,范飞的脸色略有些变了,于是赶紧把左手也搭了上去,并郑重其事地摇晃了两下,就像被国家领导人接见一样,同时赶紧说了一句:“差点忘了,和长辈握手时要用双手才够礼貌,不好意思啊……”
    这回轮到丁易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刚想把左手也伸出去,就听见了范飞的这句话,左手顿时伸不出去了,只得转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顺便在手掌的遮掩下,咧嘴吸了口气。
    好在范飞只把左手搭了那么两秒钟,就及时收了回来,两人于是同时松开右手,相视一笑。
    范飞悄悄地把右手背到身后,狠狠地屈张了几下,活了活血。刚才他刚和丁易握上手,就觉得丁易手上猛然发劲,像一把铁钳似地钳住了他的右手,几乎要把他的指骨钳断,要不是他刚才在和齐风打斗前用上了异能,当场就得出声求饶。但即使用上了力量异能,他仍然不是丁易的对手,手掌被钳得酸痛无比,最后只得耍了个无赖,把左手也伸了出去,以多胜少,并用那句话将了丁易的军,这才让丁易吃了个暗亏,最后罢战。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丁易会这样,因为他想不出丁易搞这种偷袭的理由,这也未免……太有失长辈风度了。
    “喂,你们……”丁诗晨刚才在琢磨心事,此刻终于发现了这番握手的玄机,一时间哭笑不得。
    许静也瞪大了眼睛,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
    “好小子,果然有几把力气,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没撑住。”丁易却没像范飞那样掩饰,他当着众人的面揉了揉右掌,苦笑道,“听诗晨说,你前一阵帮过她一次,把一个混混举起来扔了出去,很有几分神力。当时我还不太信,不过刚才试了一下,这回是真信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丁易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自己握手的动机,范飞虽然肚子里不太信,但还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恭敬而诚恳地说道:“比不上丁叔的神力。要不是我耍了赖,恐怕早就求饶了。”
    “哈哈哈……”一旁的许老爷子忽然再次大笑起来,边笑边咳边说,“丁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吃瘪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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