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
    “为什么……”刘钧大胆地抬起头,注视着虞乔道:“是我?”
    为什么在那些寒门子弟中,虞乔偏偏选择了他,打压他,针对他,也……收买他。
    “刘钧。”虞乔道:“你很聪明。”
    “你家贫,生父早逝,仅一老母相依为命,孤儿寡母,自然少不得受人磋磨,你年少时尝遍世事艰辛,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之人。”
    哪怕早有预感对方将他调查的一清二楚,在真正听得的时候刘钧还是忍不住握紧拳:“是。”
    “你尚是走运,寒窗苦读,孜孜不倦,在私塾时被当代大儒赏识,随后被推荐给你现在的老师,得到科举的机会,从此可谓一鸣惊人,鱼跃龙门。”
    刘钧抬起头,冷静道:“可是像我这样的寒门弟子,不止一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你。”虞乔微微一停道:“不满足。”
    刘钧屏住了呼吸。
    “你明明有了一份光明的前程,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在你白发苍苍的花甲之年,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可你还是不满足,所以你宁可放手一搏,做你老师手中的一把刀,刺向我,哪怕明知可能粉身碎骨,你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你不愿意等待那十年以上的漫长时光,不愿意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像我一样。”虞乔说,他的目光明明是在看着刘钧,却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的什么人:“我们都是赌徒,宁可抵上身家性命也要赌下去,因为结局很有可能一无所有……也很可能……得到你想要的。”
    许久,房中没有人再说话,只余下某个粗重的呼吸声,虞乔没有督促,他注视这刘钧脸上挣扎的,扭曲的,又隐隐透出渴望的神色,在心中,沉默地与另一个声音对话。
    你知道他会选择你的,哪怕你骗了他。
    我没有骗他。
    不不不,你在很关键的问题上撒了谎,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有选择的,有其他出路的,你却别无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进宫这条路,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不过那样怎么样呢,他还是会被你欺骗,被你蛊惑,因为你那么了解他,就像了解你自己那样。你知道怎么引诱一个野心勃勃又自以为是的小傻瓜,就像你知道……你怎么引诱,当年的你自己。
    虞乔微微笑了笑,目光从刘钧的脸上收回,转到刻着精美花纹浮雕的梁柱上。
    那又怎么样?他冷静地对自己说,我已经别无选择,为什么不能赌的更大一点?
    我相信,我终究会笑到最后。
    在这短短的数时中,刘钧并不知道对方想了些什么,他只是拼命地思考着,汗流浃背着,然后最终举手投降,一败涂地。
    他抬头,虞乔平静地注视着他,对方皎丽风流的面容依然高洁如皑皑雪花,黑墨点眸一如既往地猜不透,看不懂,似乎在期待着他的答案,又似乎无关紧要,不以为意。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皇后……殿下,您知道臣不是一个很有忠心的人,所以臣斗胆想问一句。”
    从自称上来看,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倾向,虞乔恍若未觉,平静道:“说。”
    “如果臣跟随您,能得到些什么?您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后,刘钧紧紧盯着虞乔的面容,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神态变化。
    虞乔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略粉的指尖,淡淡道:“本宫想要的,自然是本宫不能给的,如果你跟着本宫,能跟到最后,那么到时候……许你万人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本宫这艘船,比端王的船牢靠的多。”
    ……
    顷刻,当刘钧失魂落魄又若有所思地从包厢离开之后,等候已久的吴辰笑眯眯地走了进去,正巧看得那人在饮茶倒水,眼见他来,面前便多了一盏茶。
    吴辰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走过去道:“殿下还是如此体贴入怀。”
    虞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这个打小就很不正经的表哥,冷静道:“表哥的嘴也是一如既往的把不了门。”
    “臣对殿下关怀至备,自然情难自禁。”
    吴辰将那盏热茶一饮而尽,长叹道:“美人泡的茶,果然就是非同寻常,不知宫中的那位怎么修来这么好的福气,能天天饮得此茶。”
    虞乔的神情微妙了一刻,还是没有把“那货根本就不懂茶道”这个牛嚼牡丹的事情说出来打击人心,他道:“表哥这段时日可有觉察不同?”
    “虞家的话……虞相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王家蠢蠢欲动,孙家……”吴辰一晒,略去了某个引起不快的名字:“暂时并无异常。”
    “前些时日郡主的事已经使得很多人按捺不住了。近日恐怕是要出乱子,你提前收买刘钧,倒也是留下一条后路。”
    虞乔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楚家,林家如何”
    “楚家不清楚,林家……”
    一番交流后,数个时辰已经过去,茶楼外已经是灯火通明,夜色暗沉,民间灯光像一颗颗星星一样在夜里亮起。吴辰朝外望了一眼,忽然道:“说起来,你是怎样让皇上放你出宫的。”
    “我和他说我要来笼络刘钧,他就让我出来了。”
    “哦你和他说……等等!”吴辰的声音骤然拔高,手中折扇被啪地一声打在了桌上,他顾不得这些,大惊失色地看着语出惊人的表弟:“你就这么实话实说了?他就这么通情达理了?”
    虞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不理解这个一向笑面君子的表哥为何忽然失态,他道:“皇室有暗卫,他肯定会知道我要干什么,不如实话实说。”
    “不不不这不是事情的重点。”吴辰定了定神,依然掩饰不了惊愕:“他对你收买朝臣,笼络学子就没有一点看法?”这不科学!
    “说起来也是……”虞乔颦眉道:“他之前……”他把穆深的真爱论掐头去尾地讲了一边,然后总结道:“我觉得他可能是要以此为掩饰,下很大一盘棋吧。”
    吴辰呆如木鸡。
    一方面,他几乎想要尖叫,想要痛哭流涕对远在天边的吴音说对不起啊大姨妈你儿子要被人拐跑了,另一方面,他还不得不强行维持自己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假象,心中油然对那名帝王生出了一丝同情。
    他定了定神,试探道:“殿下啊,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说的不是真的呢?”万一人家真的对你有意思呢?
    虞乔道:“我之前与他素不相识,说是久生情愫也是莫名其妙,更何况我观此人高深莫测,胸怀天下山河,又怎会被情爱所困,再者,我闻他心中有一白月光,就更与本宫无关。”
    吴辰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为穆深刷了一排6666666,默默点上一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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