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婉心写下最后一个字,又印上自己的私印,方才抬头瞧了瞧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三小姐,道:“云儿,你去将我床头的锦盒取来。”
    “哎,就来!”候婉云小跑着抱来锦盒,看着候婉心从怀中摸出一把银钥匙,郑重的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有了这把钥匙,就能调动每年“红袖织造坊”的给安国侯的分红,这才是安国侯府的经济命脉所在,而姨娘张氏管的那些,只不过是琐碎的银钱往来,真正的大头,还掌握在候婉心手里。
    候婉心郑重的将钥匙取出,同信一起封在信封里,郑重其事的把信封交给她的宝贝妹妹。
    候婉云呆呆的看着候婉心手中的信封,她谋算了那么多年,步步为营,侍候嫡母,讨好嫡姐,如今嫡母死了,嫡姐也快死了,而她们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候婉云接过信封,抬起头来,定定的瞅着长姐,忽然就笑了。
    这一笑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柔婉约,竟透着疯狂,看着有些狰狞。候婉心愣愣的看着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妹妹,唤了声:“云儿?妹妹?”
    “哈哈哈哈哈!”候婉云看着满脸担心的长姐,笑的更厉害了,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候婉心的手臂。候婉心只觉得手臂似是被针扎过了一般疼痛,接着就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站都站不稳的倒在候婉云身上。
    候婉云轻蔑的哼了一声,如同拽死猪一般的将她的长姐拖拽到床上。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候婉心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哼,你这蠢蛋,这时候了还这般愚蠢。”候婉云将信封放在掌心摩挲,笑嘻嘻的盯着一脸惊恐的长姐,道:“像你们这般愚笨的人们,就该通通都死了,省的活着还浪费粮食。不过你们倒也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起码死之前给我留下这金山银山。”
    候婉心的眼神迷茫了起来,她何曾见过这样的云儿?记忆中的云儿,是那般温柔,知书达理,说话连句大声气儿都没有。如今这面目狰狞的女人,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候婉云?
    “云儿,你定是在说笑吧?”候婉心吃力伸手拉住妹妹的袖子,却被无情的甩开了。
    哐当一声脆响,一对金灿灿的金镶玉镯子落在候婉云玉一般的手腕上。候婉心吃惊的看着妹妹手上那对价值连城的手镯。
    “唉,张氏还算懂事,每日孝敬我的好东西倒是不少,只可惜她也是个蠢的,与她周旋倒是令人心烦的很。”候婉云笑眯眯的摸着那对手镯,道:“待我得了红绣坊,才不稀罕这些个俗气的东西,我吃穿用度的,定要是全天下最好的。”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本性一朝显露,就如同开闸的江水一般,再是关不住。候婉云瞥了一眼只剩半口气的长姐,方才她给她用了药,她将会身体麻痹,一炷香后便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最多六个时辰之后就会去见阎王。对着这将死之人,候婉云也没了顾忌,反正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只可惜,生我这身体的那蠢笨女人,却是个不开窍的。那年我让她毒死你,再将我送进太太房里当嫡亲小姐养着,可她偏生不肯,还威胁我说若是再提此事,就将我告到太太面前。人不是都说母女连心么?我由那下贱的妾室养大,她能为我谋个什么好前程?那贱/人非但不为我的前程着想,竟然还想要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娘的,忒自私了!既然母不慈,那我也就子不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贱/人推下湖,正好她死了,一了百了。”
    接着候婉云愉悦的讲述自己当年是怎么害死亲生母亲的,候婉心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胡氏并非自己掉下湖的,而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推下水的!候婉云甚至还拿着桂花糕,笑嘻嘻的坐在湖边,亲眼看见生母力竭沉入湖底,才跑去叫人呼救!那时她才刚满五岁!
    若非听她亲口说出,候婉心怎么都不相信这天底下竟有这般狠心的人!竟然为了利益,连自己的生母都要加害!
    候婉云得意洋洋的看着候婉心,自己苦心谋划的计谋,虽然精彩,但是再精彩的戏,若是没有了看客,岂不是显得乏味寂寞?
    现在的候婉心不光是她手下的棋子,还是她的看客,候婉心越痛苦,就证明了她越成功,这戏越精彩。
    “唉,我的傻姐姐哟!”候婉云折下那朵娇艳的桃花,道:“既然你也要死了,那妹妹我也就让姐姐死的明白。你可知道你为何而死?呵呵,你不是喜欢桃花么?你可知道正是这桃花,催了你的命么?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些花粉过敏。我五岁时就发现,姐姐你对桃花的花粉过敏,可你却偏偏喜欢了桃花。我就送你一程,每日折了桃花插在你床头,桃花瓣儿做的香包挂在你身上,日积月累的,你可不就过敏的厉害,直到如今要了你的命么?唉,说了你也听不懂,你们这种生产力低下,科技又落后的古人,活该!”
    “唉……”候婉云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说了吧,有些人,就是太蠢,死也都是蠢死的。你们母女二人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你们太傻。”
    候婉心看着候婉云的眼神,顿时如同刀子一般,狠不得从她身上剜掉几块肉!
    候婉云笑眯眯的戳了戳候婉心的脸颊,说:“长姐,你莫要这般看我。与我相比,你也好不到哪去,咱们姐妹两个半斤八两,嘻嘻!”
    候婉云垂下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金钱橘来,凑到长姐眼前,得意道:“长姐你瞧,这毒死太太的穿肠毒药,不都是由长姐每日亲手捧到你亲娘的跟前的?”
    候婉心听了这话,眼中的愤怒渐渐化成了惊恐,此时她已经知道眼前那看似单纯无害的少女,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恶毒蛇蝎。
    候婉云看着候婉心的表情,似是很满意她的表现,她将金钱橘剥开,取了一枚橘子瓣放进自己口中,说:“长姐,你莫怕,这金钱橘是无毒的,不信云儿吃给你看。”吃了几枚,又接着说,“今儿云儿去摘桃花的时候,看见池塘里的大闸蟹又肥了些。对了,长姐有所不知吧,这世上有些东西,单独吃是无毒的,甚至是滋补的,可是若是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吃……那可就成了穿肠要命的毒药。”
    候婉云漂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候婉心,樱唇中轻轻的吐出一句:“比如金钱橘和蟹黄一起吃,就成了——砒霜。每日吃一点,过个三年五载的,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候婉心惊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半饷才反应过来。此时她已经口不能言,满脑子都那句“金钱橘和蟹黄一起吃,就成了砒霜”。
    这些年,一直是自己亲手侍奉母亲,每日兴致勃勃的采摘最新鲜的金钱橘,亲自挑选最肥美的大闸蟹,将这两样东西一起送进母亲口里……候婉心只觉得通体生寒,眼泪止不住的流:竟是她亲手,将那穿肠要命的毒药,送进自己亲娘的口中!
    悲愤交加,五内郁结,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滚,一大口甜腥涌上喉头,候婉心连喷了三大口鲜血,倒在床上,断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人也未必靠的住
    ☆、3顾家庶女
    袅袅的水汽从屋外拐角的小药罐子上腾起,熏的整个回廊都是药味,那药罐子从床上之人醒来就在烧着,连日来就没停过。
    一碗一碗的汤药,流水似得送进屋里,尽数都灌进了床上那小姐的肚子里。
    “哎呀我的四小姐,你可不要这般的想不开!老爷也是为了小姐好啊!”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扑在床头干嚎了半天,抬眼看了看双眼无视的女子,收起了那哭丧的嘴脸,瘪着嘴道:“晚晴,这婚事你答应你也好,不答应也好。本来这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好吃好喝的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就是不孝!”
    这寻死觅活的小姐,乃是翰林学士顾居照家的庶出四小姐。本这四小姐生性最是软弱,又极好面子,极为畏惧顾老爷,平日里战战兢兢的侍奉父亲嫡母,生怕别人戳着她的脊梁骨说一声“不孝”。可哪知道前些日子老爷打算巴结讨好一位贵人,盘算着将这正当妙龄的四小姐嫁给那位年过半百的贵人做续弦。四小姐一听这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后二话不说的就跳进后院的湖里,待到被捞上来,醒了后这壳子里头的灵魂已经换了主。此时这壳子里的魂儿,正是才断了气的安国候家的嫡长女,候婉心。
    如今这候婉心,哦不,应该是顾晚晴,正双目无神的盯着绣床的帷帐,妇人那句“不孝”,让她猛然警醒。
    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谁知道竟然柳暗花明又重生。刚醒来的那几日,每日想起前世之事,心痛如刀割,恨不得再死一百遍!
    她一恨自己有眼无珠,引狼入室;二恨自己识人不明,害死亲母;三恨自己轻信小人,为她人做嫁衣裳。
    本来万念俱灰,生念俱灭,可那妇人一句“不孝”,竟如醍醐灌顶,让她清醒过来。
    是啊,既然她有机会再为人,为何不好好珍惜这机会!这样一心求死,反让那贱、人逍遥自在,岂能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她要养精蓄锐,待得他日羽翼丰满,让那贱人血债血偿!
    心下有了主意,顾晚晴的眼神里有了些许活气。她转头看向那一脸不耐的妇人,整理了一下这身体原先主人的记忆,认出这是顾老爷的姨太太王氏。
    顾老爷家后院,除了太太,还有七个妾室,除去病死了,现如今还有四位姨娘。眼前这位就是最受宠的王姨娘。
    本来这小姐的亲事,做姨娘的可谓是说不上话的,可如今这王氏却每日往四小姐屋里跑,不断的劝她。
    顾晚晴心里冷笑:还不是因为太太生了三个嫡亲女儿,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经出嫁,三小姐也许了人家,如今府里年龄合适该出阁的闺女,除了四小姐顾晚晴,就是王氏生的五小姐顾晚玉。若是这四小姐真的想不开死了,那就该轮到王氏的心肝宝贝女儿,去给那老的能给五小姐当爹的贵人做填房了。
    所以王氏当然希望四小姐好好的。
    看见顾晚晴眼里有了生气,王氏又换了笑脸,用帕子掩着嘴角,这四小姐,果然是个好拿捏的泥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她一下就心虚了吧。
    “王姨娘的好心,晚晴心领了。”顾晚晴淡淡的看向王氏,道,“我身子不舒服,有些乏了,等晚些时候再说吧。”
    王氏看她下了逐客令,讪讪的出了屋子,想了想又赶紧叫小丫头翠儿去喊了五小姐顾晚玉过来照顾四小姐。
    “姨娘,我在这呢。四姐可好些了?”五小姐就候在院子外头的回廊里,见到翠儿出来,知道王氏寻她,就赶紧了进了院子去。现在府里头最担心四小姐身子的人,除了王氏,就是五小姐了。要是四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那老爷一定会让自己去做那老头子贵人的填房。
    “四小姐看着好些了。”王氏笑眯眯的道,又凑近女儿耳畔,轻轻道:“看样子是死不了,不过得看的紧些,若是再让她寻死可就坏了。”
    五小姐咬着嘴唇点点头,连忙领着自己的丫鬟进了屋里。
    顾晚晴抬眼看了看进来的那位姑娘,十四五的年纪,模样倒是生的清秀可人。她认出这是这身子的妹妹。王氏和顾晚玉想的事,顾晚晴何尝猜不出来,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定好好活下去,就由着她们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
    安生的修养了两日,顾晚晴将将来的事想了个通透。
    顾老爷本人并无甚才华,只是靠着祖上庇佑才做到翰林学士的位置。偏偏顾老爷又是个官迷,总想着往上爬。于是就琢磨了些个歪门左道的路子,想要利用女儿的婚事来为自己铺路。刚巧三个疼爱的嫡亲女儿都有了人家,就把主意打在了这个从小乖巧听话,生母又懦弱的四女儿身上。
    顾晚晴甚至想过,委屈自己回去安国候府,哪怕做个丫鬟也好,只要能接近那贱人,找个机会报仇就行。可是后来又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个想法太不现实,她怎么说也是个官家小姐,这丫鬟不是说当就当,而且若是真的弄死了那贱人,查出来必定会牵连这身体主人的家人。她虽然想报仇,但是绝不会草菅人命连累无辜,她与那恶毒的妹妹,终究是不同。况且那贱人也快十一岁了,再过两年终归是要出嫁了。顾晚晴想着,自己迟早是嫁的,不过自己不能那么轻易的嫁的。她要嫁的人家,最好跟那贱人嫁到一家。这样她才有足够的时间,用她后半辈子的时间谋划,让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血债血偿!
    这两日,她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候婉云的情况。
    太后圣上面前的红人,昭和公主的伴读,安国候唯一的嫡亲小姐,安国候府的新管事……
    其实不用她旁敲侧击,关于候婉云的情况,那可以说是街知巷闻,是深闺妇人的谈资。就连整日照顾她的五小姐,提起候婉云也是一脸羡慕敬仰。
    “四姐,那位候小姐的命可真好啊。”五小姐叹了口气,同为庶女,她怎么就没那么好命呢。
    顾晚晴冷笑一声:若你有那贱人的狠心肠,能害死生母,毒死嫡母,气死嫡姐;有那贱人那般阴险毒辣的好手段,环环相扣的恶计谋,你也能同她一般。
    不过既然那贱人现在的地位如此之高,她将来要嫁的,必定不是普通的人家,一定是天朝一等一的王孙贵族。想起自己曾经还为那贱人担心,怕她嫁出去受委屈,顾晚晴心中就一阵冷笑,自己还真是多虑了。她看了看五小姐,又想起自己这不争气只知道走歪门邪道的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本事给她攀上那样的人家。
    不过如今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打消那顾老爷的主意,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送出去嫁了。
    顾晚晴叫了丫鬟进来,梳洗打扮一番,对五小姐道:“妹妹,我身子见好了,该去给父亲请安了。”
    一听说四小姐要出门,五小姐一下慌了,她怕她四姐又趁着人不注意跑去投湖。
    顾晚晴看着五小姐的脸色,捂着胸口幽幽叹了口气,道:“妹妹,姐姐这是心病,须得心药医。父亲要我嫁给谁,我绝无怨言。先前是姐姐我鲁莽了,欠了思量,如今姐姐已经知错,想去跟父亲认罪。可是若眼下见不到父亲,我定会寝食难安,连药也不想喝了。”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
    五小姐一听她说不吃药的,吓的脸都白了,连忙叫了五个丫鬟过来,两个搀扶着顾晚晴,一个打头阵,两个跟在后头,几乎是将顾晚晴给架着到顾老爷的书房。
    顾老爷是个风雅的文人,书房装饰的非常讲究。侍童通报了一番,就请了顾晚晴进去。
    顾晚晴走进书房,顾老爷正站在书案边上处理公文,见到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来了,气就不打一出来,随手抓了砚台就冲顾晚晴砸过去,呵斥道:“你这不孝女,还有脸来见为父!你有胆子投湖,怎么不干脆死了干净,也省的我看见了心烦!”
    青玉做的砚台,擦着顾晚晴的裙角飞了出去,溅了她一裙子的墨汁。顾晚晴也不恼,垂着头,恭恭顺顺的对顾老爷做了万福,“父亲,前几日是女儿鲁莽了,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那等糊涂事。女儿如今想通了,特地来向父亲请罪,请父亲责罚。”
    看着女儿一幅乖巧温顺的样子,顾老爷的火气消了不少。毕竟他也怕逼的太狠了,将女儿逼死,传了出去对他的名声有损,怕会影响仕途,既然女儿想通了,他也就顺水推舟,借驴下坡。
    “晚晴,为父也是为了你好啊。”顾老爷走过来,扶起女儿,深情款款,悍然一幅慈父做派。而顾晚晴心里只想吐,面上却越发的恭敬,道:“是,父亲深谋远虑,爱护子女。父亲替女儿选的亲事,定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父亲要女儿嫁的是哪家的贵人啊”
    顾老爷轻轻咳嗽两声,掩饰面上的一丝尴尬,他让顾晚晴坐下,自己坐在书案后,扶着书卷缓缓道:“晚晴,你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这些姐妹里头,父亲最是疼爱你。”顾晚晴觉得自己快吐了。
    顾老爷顿了顿,看了看女儿的脸色,见女儿依旧一脸孝顺恭顺,就继续道:“可惜你是个庶出的女儿,毕竟不如嫡出,婚配方面,也只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庶子,或者门第更低的人家,爹怕委屈了你。如今为你选的这户人家,虽然嫁过去是做了续弦,但是好歹是正经的嫡母。那家上无婆母,亦无妯娌,还有几个儿子女儿伺候你,你嫁过去,就是享福去的。”
    嫁给个半百的老头子做后娘,这种事情亏的顾老爷巧舌如簧,竟说的跟天下第一美事似得。
    “是,还是父亲疼女儿。这样的好人家,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顾晚晴一脸发自内心的称赞,“只是,到底是哪户人家啊”
    “咳咳。”顾老爷咳嗽了两声,道:“正是当今的辅国大将军、安国候爷。”
    霎时间,顾晚晴面无人色。她方才重生几日,她现在的父亲,竟然盘算着将自己嫁给重生前的亲爹做填房!
    顾晚晴觉得自己要再死一遍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要被嫁给自己亲爹了,要怎么化解呢?
    ☆、4娴德孝女
    顾晚晴堪堪扶着椅子,身子才没滑到地上去。虽说她这身子是顾老爷的女儿,可是她的魂儿可是候婉心啊!安国候,那是她亲爹!嫁给自己的亲爹,她想都不敢想是怎样一番场景。
    幸亏她这几日病的憔悴,脸色一直是苍白的,此时也只是更惨白了些。顾老爷顿了顿,捕捉着女儿的脸色,他见女儿只是脸色全白,并没有跳起来要死要活的,也就自以为顾晚晴是默认自己的安排了。
    顾老爷放下手里的书,道:“安国候家的小姐前几日去了,安国候和小侯爷都已经回了京。等过些日子丧事办完了,爹就请个有头有脸的媒人去说你这婚事,定时要将这婚事说成了。这几日太太会为你备嫁妆。你放心,爹爹不会亏待你的,定会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会叫婆家瞧不起我顾长亭的女儿。”
    这会功夫,顾晚晴也顾不上听顾老爷的话,垂着头已经将千百个主意在心里过了一遍。
    她的父亲安国候,年少不得志时娶了她的母亲,夫妻两人伉俪情深,虽然父亲也如同寻常豪门人家一般纳了几房小妾,但是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当年母亲病的快不行的时候,父亲曾经在母亲床前发誓:若失吾妻,终身不娶!
    母亲去世几年,父亲一直遵守承诺,对再娶之事只字不提。期间也有想巴结讨好安国候的人,想将自家的女儿嫁进来,都被安国候一口回绝了。就连身为女儿的候婉心,也曾试探过父亲是否有意给她娶回来个后母,父亲也都明确的表示,爱妻已去,此生再无第二个妻子。所以后来母亲不在了,也不会再有继母嫁进来,候婉心才顺理成章的接下了管家的大权。
    父亲的深情重诺,就连候婉心也是佩服的。
    真正的顾晚晴那眼皮子浅的闺阁女子,每日只看得见那巴掌大的天地,以为自己父亲就是天,父亲说让她嫁给贵人,她就一定会嫁给贵人,脑子一热就只会投湖寻死。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自己父亲在家里威风,可是出了家门,在外头还得给人伏小做低的巴结贵人。顾老爷想嫁女儿,贵人未必想娶呢。
    安国候不娶,顾老爷就是想嫁女想的百爪挠心,也是白搭!
    想通透了这些,笃定了安国候不会娶妻,顾晚晴也不似方才那般乱了阵脚,她平复了心神,抬起头来,眼波平静的看着顾老爷,道:“爹爹为女儿寻的,确实是门好亲事。女儿虽在深闺,却也听说过这位辅国大将军的威名。听说辅国大将军不仅是个沙场上的铁血汉子,更是个情深意重的好丈夫。女儿还听说,昔年安国候和其夫人,伉俪情深,安国候夫人去世多年,侯爷都不曾娶续弦,就连家里管事的,都是安国候的嫡亲大小姐。若是女儿能嫁的这般即英武不凡,又痴情的好丈夫,那是女儿的福气。”夸自己老爹,顾晚晴可毫不含糊。
    顾老爷瞅着女儿的眼睛,见她说的情真意切,提及安国候时,那恭敬的神态,确实是情深意切,绝非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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