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从她掌心飞走,旖滟便察觉到了不妙,果然下一刻她便全身无力,凤帝修晃出来抱住她,她岂能不气,今日她在御苑中不过咬了他一口,这厮便给她下药还回来,当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知道挣扎无用,索性不再动作,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向站在几步开外栏杆上正欢悦叫着咕噜。真真是一对主仆,上次她不过吓唬这鹦鹉一下,今次它便帮着主子来给自己下毒,很好,再有下回她绝对不手软,非捏死这东西不行!
    凤帝修的那七日醉无色无味正是涂抹在咕噜的翅膀上令旖滟中毒的,咕噜见旖滟恶狠狠地像鹰窥兔子般盯来,小脖子一缩,扑棱一下飞起来便飞落在了凤帝修的肩头,寻求依靠地蹭了蹭凤帝修的脖颈。
    凤帝修却是弯腰长臂抱起旖滟来,一面进屋,一面目光清润含笑地瞧着怀中美人,道:“咕噜放心,滟滟是不会和你一只长毛畜生一番见识的,这历来只听说狗咬人,可还没听说过人咬狗的。”
    今夜凤帝修并未戴着那张平日示人的人皮面具,露出他的真容来,屋中清淡的月光下,他一张风华万千的俊美容颜越发出众地熠熠发光,像能灼烧人的视线,令人难以逼视。此刻他狭长的凤眸因愉悦而微眯出优美的弧线,卷翘的睫羽下,黑眸若吸融了满室月光,清柔地荡着明光。
    美色当前,旖滟却恨得咬牙,眯眼阴测测一笑,盯着凤帝修红唇外缘的那圈显而易见的伤口,道:“要咬,我也只会咬你!吃美男子的肉,喝美男子的血,滋味还不错。”言罢,又盯向他肩头的咕噜,道,“人是不会咬狗,可却会一刀子劈了狗,长毛畜生,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旖滟的话一股子是嗜血味道,凤帝修却是猛然低头,嘬住旖滟红润的樱唇便也咬了一下,抬头盯着她冒火的眼眸,道:“美人这张小毒嘴也滋味独特诱人,滟滟想吃掉我,我也恨不能食掉你,滟滟若有能耐自管来饮我血食我肉,我荣幸的很,最好咱们这辈子便都骨血相融,生死难离。”
    旖滟听凤帝修话语中几分玩笑,目光却满是认真,倒像是说真的般隐含两分疯魔之态,蚀骨柔情丝丝缕缕覆上心头,扯着她的心往下沉沦,登时一惊,咬牙道:“谁要和你生死难离,吃了你,那便是阴阳两隔,我会努力的!”
    凤帝修轻笑一笑,不再多言,俯身将旖滟放在床上。
    咕噜原本被旖滟盯地还有几分害怕,此刻见屋中这一双红尘男女分明已经忘记了自己,不由呜呜发出两声呜咽来,凤帝修指间弹出一红色小丸来,咕噜分明极爱此物,欢快一跳飞起来吞了那小丸,便闻凤帝修道:“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吓唬你的,去吧。”
    咕噜倒似听懂了,在屋中兜转着飞了一圈,迎着旖滟恼怒凶狠的目光,得意地又叫了一声这才飞了出去。
    见那鸟根本一副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模样,旖滟心中又恼又笑,转而才扬眸盯着坐在床边的凤帝修,道:“逸飞呢?你把他如何了?!”
    凤帝修双臂撑在旖滟头侧两边,俯下身来,笑着道:“滟滟下次逮到咕噜,可会真将咕噜一掌拍死?”
    旖滟冷笑,盯着凤帝修笑若三月春湖般明澈的眼眸,道:“不光会一掌拍死,我还要尝尝鹦鹉肉的滋味。”
    凤帝修扬眉一笑,屈指在旖滟眉心一弹,轻声笑道:“你这张嘴呀……”
    他这一声,似叹似吟,尾音拉的长长的低低的,却有股令人沉醉的无限宠溺随着那语调和语气流淌而出,旖滟被勾地目光一闪,凤帝修的笑便愈发醉人了,道:“我知你不会,正如我不会将你那好弟弟如何一般。逸飞那孩子是个武学奇才,你身边也确实少个可用之人护着,那孩子我为他把过脉,他的脑子是几年前服食摄心散,加之重病,双重作用才痴傻了的,倘使当时医治,我倒还有两分把握能救,可如今年岁已久,便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再救他正常。他这样,你放心他留在你身边,对他付诸感情倒也没什么,只那摄心散难得,制此毒更是需数种名贵之毒,逸飞的身世只怕也不简单,你需心里有底才好。不过,你即喜欢他,我便帮你让他武学更近一步,这会子不过是令护卫将他引开陪他喂喂招罢了。”
    凤帝修瞧的出来,旖滟是当真喜欢逸飞,像弟弟一样对待逸飞。他能猜到其中缘由,旖滟瞧着强势刚毅,但在感情上未免太是怯弱胆小,她的心蜷缩在坚硬的壳中根本就不容人碰触,稍有探及,她便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防备来。逸飞许因不同常人,旖滟才能如此轻易地付出真感情。
    有逸飞在她身边,倒也并非坏事,一来那孩子在有些时候能保护她,更重要的是,旖滟能对逸飞付出感情,事有一便有二,想来对他,她也会不知不觉松下些心防来。
    凤帝修的这些心思和计较旖滟自然不知,但逸飞长成那般模样便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一身诡谲非常的武功,故而旖滟早便想逸飞的身世不会简单。
    可这并不影响她对那孩子的喜欢和收养,一方面她也确实因身边少人逸飞会是一个永不背叛的侍卫,另一方面是旖滟在接触到逸飞清澈纯净的眼眸时便喜欢这个孩子,想要多这样一个弟弟。故而听闻凤帝修的话,她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心中有些难过和失望。
    她还想着兴许凤帝修能治逸飞的脑子,没想到,那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是当真再也不能常人一样了。不过这样也好,几年前逸飞还是个孩子就被人下了歹毒之药,可见他身上也是有血海深仇的,清醒过来,就要背负仇恨,这个世界太肮脏,倒不若一直做个五岁孩童来的日日开心自在。
    见旖滟不说话,凤帝修轻撩了她一缕长发在指间轻绕,道:“滟滟,让一个痴傻孩子守夜,真以为能挡地了我?以后别玩这种花招,我不喜欢有别的男人进这闺房,更不喜欢你的榻边儿躺着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倘若那孩子不是个痴傻儿,这会儿早便没命了。”
    一股醋味弥漫开来,旖滟动也不能动,暴怒的心情已平复了下来,她发现自打她在御苑那般收拾了王江惹怒了凤帝修后,这厮对她的态度便尽变了,一下子强硬霸道了起来,而显然两人实力悬殊,他强势起来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这种感觉纵然不厌恶他,可也真真是令人不悦气闷。
    凤帝修确实是强硬了,只因他发现以前的百般迁就,诸事顺从,只会叫旖滟将他气得吐血三升,根本便触及不了这女人的内心。这女人的心是铁石裹着的,兴许会在日积月累的温火中一点点消融,但那太慢了,他等不及。故而索性来硬的,她不愿交心也成,他来将她的裹心铁石敲开,她恼也好,怒也罢,慢慢哄便是,左右恼怒,气恨,她也是要念着他的,念的多了早晚习惯,这总好过她一直不温不火的敷衍他。
    敌强我避,旖滟很识时务地眨巴了眨巴眼睛,乖巧地道:“我知道了,你给我下药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个?”
    凤帝修见旖滟乖觉,可明眸中分明有几分黯然,不觉心一软,泛起心疼来,俊面上挂了委屈无辜,握了旖滟的手带着她抚着自己唇边的伤口,道:“怎么会,我是怕某只小野猫再发威,那张人皮面具被滟滟咬破了,修补起来起码要两日,我这张脸又伤在唇上,这两张面皮都不能用了,白日我要躲在屋中都没法见人了。倘使今夜滟滟不悦再咬上一口,我可怎么活啊。”
    旖滟听他说两张面皮都不能用了,心中气恼微散,莞尔一笑,道:“人皮破了还能修补的吗?我以为你那张人皮面具要毁了呢。”
    凤帝修见她幸灾乐祸,身子又俯低了些,细细盯着她瞧,道:“啧啧,果真是最毒妇人心,竟真以为那是人皮做成的面具。即当是人皮,也该往脸上拍,还当宝贝般觊觎。”
    旖滟闻言倒是一诧,道:“那不是人皮吗?”
    上次凤帝修带她去千安王府,她摸过那种面具,当真和人皮一样,凤帝修勾唇一笑,道:“哪里是人皮,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材质融了药水,又经多番工艺做成的。因材质难得,药水难做,工艺更是繁琐,即便做成面具也未必全部能用,故我太师傅当年也只做得这样的面具三张,我是从家师手中继承的这两张面具。寻常易容,不过是用一些调和物在人脸上做些掩饰罢了。像你说的,倘若剥了人皮便能做成面具,成为易容圣品,这人皮面具也不会如此珍贵稀少了。”
    旖滟听罢心道也是,她对此物甚为好奇,也确实觊觎,闻言便又道:“既你太师傅当年做了三张面具,为何你手中只剩下两张,那另外的一张呢?”
    凤帝修叹了一声,道:“那另外的一张先师给了其女,也就是我的师姐,只是师姐十多年前已经过世,那张面具只怕也随着她葬入黄土了。”
    旖滟闻言眸中一黯,道:“那可真是可惜……”
    凤帝修便笑了起来,捏捏旖滟挺翘的秀气鼻子,道:“滟滟真爱此物嫁给我便是,我将两张面具都给滟滟做聘礼,可好?”
    旖滟却嗔了凤帝修一眼,满是委屈幽怨地道:“我才不要嫁你,你如今便时常欺负于我,嫁给你定然没好日子可过!”
    旖滟那模样活像是冲丈夫抱怨独守空闺的小媳妇,两分委屈,三分撒娇,却有五分的幽怨。凤帝修何曾见过旖滟这般模样,即便是在水中她泪盈于睫,也不曾显露半分幽怨。幽怨说明她在乎,即便凤帝修知道旖滟多半又是在诱骗他,可被她盈盈的眸子一嗔,还是只觉心神一荡,道:“怨我给你下药?那便将这东西收回去!”
    他说着已从袖中取出了一颗黑珠来,珠子在暗夜中散发着盈盈淡淡的明光,暗香袭来,正是旖滟气恼之下扔回凤帝修身上的那颗避毒珠。
    原来他给她下药就是要让她知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即便再机警敏锐也有中招的时候,有这珠子留在身边防身才好?
    旖滟愣了下,随即倒扬唇笑了起来,道:“这样的好东西,你既又送了回来,我自然要收着的,你便不下药,我也知道这是个宝贝。对宝贝,我一向来者不拒。”
    凤帝修一向都知旖滟是个倔性子,这珠子她既扔回给他,他以为她不会再轻易收下,才想到要给她下毒,却没想旖滟竟是这种态度。他闻言不由愣了下,随即自嘲一笑,何时他凤帝修给女孩子送样宝贝竟也要如此巴巴地费心费力了。
    见旖滟态度认真,是真改了主意打算收回这珠子,凤帝修抬指在旖滟身上几处穴道点了下,旖滟踢了下脚,果真身上恢复了些力量,她抬手从凤帝修手中取过那枚避毒珠,捏在指间轻轻一揉捻。
    她的芊芊素指若白玉细雕,指盖没有染蔻丹,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那黑珠子滚在指腹间,说不出的优美好看。见凤帝修盯着她的手瞧,旖滟狐眸一挑,蓦然松手,那避毒珠便从莹白的指尖落下,恰恰掉在了她优美的脖颈上,而凤帝修的目光也随之落了过去。
    在他的目光下,女人微微抬身,珠子便沿着她线条玲珑的颈部曲线往下滚去,滑过她精致小巧的锁骨窝,女子如牛乳般瓷白娇嫩的肌肤,芊芊细致的肌骨,在月光下竟然还反射出一层柔和的白光来,在黑色珠子的映衬下更是蛊惑人心的白皙诱人。可就是那样肌肤轻柔的光,凤帝修却觉一阵炫目。
    女人又挺了下胸,珠子咕噜一下滚进了微张的襟口,接着……什么都瞧不见了。
    凤帝修的目光却不由落在被亵衣包裹地严正的胸口,瞧着那处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他发觉自己没出息地有些呼吸困难。
    暧昧的夜里,她躺在床上,他俯身靠她是那么的近,随着她的呼吸,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子柔软且带着弹性的曲线,犹如被下了魔咒,他想再靠她近些,却又莫名害怕离的再近,身子定在那里,竟是紧绷着僵住了。
    耳边传来女子轻轻的笑声,接着一双藕臂缠在了他的脖颈上,凤帝修抬眸,微眯着眼盯着蓦然抬臂揽上他的旖滟,眸光倏然黑沉沉,像能滴出墨般,不见了一丝光亮。
    旖滟在他似能吸食人心的眸光下轻轻抬高了些身体,两人上身贴在一起,同时一僵,旖滟勾唇一笑,红唇凑至凤帝修耳边,低声道:“我本以为凭我的本事,起码还能保护好自己,可现在一个小小的迷yao竟就能让我束手无策,真是叫人伤心难过……”
    她的声音低柔妩媚带着分明的诱惑,凤帝修被她吹气如兰的气息引得呼吸微乱,声音却清润如昔,道:“傻瓜,你只当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爷这等本事,能轻易叫你中毒?有此避毒珠在侧,宵小之辈的毒奈何不了你的。”
    旖滟挪开些身子,却摇头,道:“总归是不能避所有的毒,夜倾不照样能轻易给我下那竭颜之毒?你真这般不放心我,不若将你一身医毒的本事教给我可好?”
    凤帝修见旖滟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由轻笑,道:“想学医学毒?滟滟连美人计都用上了,我岂能不应?”
    能和旖滟多呆在一处他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拒绝她。
    旖滟听他答应兀自眯着眼一笑,退开些身子,睁着大眼睛盯着凤帝修,道:“你便不怕我将你的本事都学尽了,用这些本事来对付你,将你毒死,大卸八块?”
    凤帝修亦是一笑,扬眉,语气肯定地道:“滟滟,我赌你到时候已舍不得对我动手。”
    旖滟听闻凤帝修无比狂妄自信的话咯咯一笑,松开揽着他的手,任由身子跌回枕被间,道:“那咱们便试试看,从明儿起,你教完我内功心法便传授医术和毒术,我很聪明的,哪日青出于蓝,定然也叫你尝尝中毒的滋味。”
    凤帝修又扬了下眉,不置可否的样子。旖滟翻了个身,面朝凤帝修,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却道:“你不喜欢逸飞在这里,我以后都不让他在这里便是,只我这两日睡觉总也不踏实,即便是睡着了也总被梦境缠着不能解乏,兴许听着歌声会好些,你唱歌哄我睡吧。”
    凤帝修见她面有疲倦之色,竟二话不说,果真在床边儿的美人榻上躺了下来,轻唱起一首歌来。
    凤帝修的声音原便是极好听的,他似极通音律,歌声亦悠扬动听,甚为悦耳,只他才唱两句,旖滟便闭着眼睛,嘟着嘴道:“这歌旋律太快了,不好,换一首。”
    她声落,凤帝修果真便转换了歌调,可这次他才唱一句,旖滟便又打断,道:“这歌词太凄凉了,我不喜欢,再换个。”
    凤帝修面色不变,二话不说又哼唱起了另一首。可他每次不过唱三两句旖滟便总有理由打断他,这般不知换了多少次,身旁旖滟没再说话,气息已平缓绵长了下来。
    凤帝修扭头瞧向旖滟,却见她虽已睡着,身子却也蜷缩在一起,似极度不安,细细的笼烟眉微微蹙着,低垂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疲倦无声堆积于眉梢眼角,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叫他唱歌不过都是为了折腾他解气,这会儿见她睡着,却又念着她说睡觉被梦境缠绕的话,依旧没停下轻哼着的歌声。
    他这般一直轻哼着,旖滟果真睡的似踏实了些,蹙着的眉梢轻展了开来,凤帝修如受鼓舞,哼歌声悠扬了两分。这般至到天光微亮,他才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却不曾瞧见,身畔旖滟睫毛颤抖,睁开了眼睛。
    淡淡的天光已逼退月光洒照进了屋中,那躺在身畔的男子白衣静垂,墨发玉面,俊美无双,旖滟瞧着凤帝修沉静的睡颜,又闭上了眼睛,耳边似又响起他哼唱了一夜已分明变得有些干涩低哑的声音来,她睫羽又轻颤了下,蓦然间,他将她丢进水中,又下药迷她的那些恼怒突然便消散了,取而代之有股轻甜从心间漾起。
    她想,也许试着去爱他,并不算什么坏事吧……
    074 濒死挣扎
    这夜的如院也极为不安宁,入夜之后,一道黑影悄然进了盛月茹的闺房,点了盛月茹的睡穴便将她抱出了房间,一掠而跳出院墙消失在了如院中。
    这黑影却并不将人带院,不过被奔了两个院子便进了一个小院,四下观望,见一派安静,一闪进了东边的厢房。房中没有点灯,今夜的月光却明亮如许,透窗而过,桌边坐着两个戴着斗篷帽的女子,见黑影抱了人进来,那坐在东边的女子率先伸手放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瓜子脸来,正是盛月娇,她道:“弄醒她。”
    那抱了盛月茹过来的正是盛月娇的丫鬟米儿,闻言她在盛月如身上点了两下。盛月茹睁开眼睛,片刻迷茫,待瞧清坐在桌边的盛月娇和盛月红,一愣之后神情一变,瞧了眼米儿,讥嘲地盯向盛月娇,道:“想不到三妹妹身边还有如此高手,姐姐可真是眼拙了,难怪会落得如今下场。”
    盛月娇平日巴结盛月茹姐妹,若换平日盛月茹如此说话,她早就吓白了一张脸,可今次她却坐着没动,只笑着道:“大姐姐谬赞了,可是大姐姐这话说的却不尽然,以前我和六妹妹唯大姐姐和四妹妹马首是瞻,没少欺负盛旖滟,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母亲和大姐姐落难,我们清楚,等盛旖滟腾出手来,她是不会绕过我们的。大姐姐的如院早已被盛旖滟的耳目盯紧,所以我和六妹妹才用这种法子将大姐姐你请了过来,想提醒一声。”
    盛月娇言罢,盛月红接声道:“大姐姐,碧草死了,盛旖滟已经抓到了柳妈妈,只怕这两日便要往京兆尹中带人状告大夫人了。哎,本来兴许千安王府还会念着血脉情,暗中帮些忙,护着大夫人,可今日御苑偏又发生了些事。千安王世子被下了大狱,如今千安王府自顾不暇,恐怕只能大夫人自己想法子赶紧自救了。”
    盛月红言罢,盛月茹面色大变。那夜碧草奉命离开去通知柳妈妈暂避便再没回来,盛月茹虽然心知事情恐怕不好,但却还存着一丝幻想,如今听了盛月红的话,她最后的希望破灭,直感五雷轰顶,半响才滚出泪水来,六神无主地道:“这可怎么办,我能有什么法子,母亲如今被关在柴房,能如何自救啊。”
    盛月红起身扶起盛月茹来,道:“四妹妹自从毁容掉牙被千安王府送回府后就受不住打击得了疯病,这时候大夫人可就靠大姐姐了,大姐姐好歹也将这消息传给大夫人,兴许大夫人能有法子自救呢?我们姐妹虽盼着大夫人出来,可大姐姐也知道,如今这府中不比以前了,盛旖滟手段残忍,我们冒险将事情透露出来已是提心吊胆,冒了大险,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盛月茹被扶起,此刻也没了耍大小姐脾气的资格,道:“两位妹妹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只是母亲如今被关在柴房,上次我偷偷过去,结果却跳进了盛旖滟设计好的陷阱,可见母亲已被看管了起来,我如何还能再见母亲?”
    盛月娇便道:“大姐姐放心,我会令米儿偷偷将你送进柴房,事毕再悄悄将大姐姐送回闺房去,若非大夫人此刻只会相信大姐姐,妹妹便代劳传信了。米儿的武功虽不济,但带大姐姐去见回母亲又不被人发现,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盛月茹闻言握住了盛月娇的手,道:“多谢妹妹。”
    盛月娇便示意米儿带了盛月茹出去,待两人离开,盛月红才上前一步,道:“三姐姐,大夫人如今自身难保,已是砧板鱼肉,当真能替咱们教训盛旖滟?”
    盛月娇抿了下唇,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夫人手中一定还有没打出的牌,试试总没坏处。”
    盛月娇姐妹陪同一起前往御苑,只是相比从前,太傅府女儿的风光分明全被旖滟给抢光了,她们此去是为各自的姻缘,可那些贵公子们似都听说了盛旖滟以前受家中姐妹欺负的事,非但对她二人全无好感,有的还为旖滟抱打不平地对她二人冷嘲热讽。
    再瞧旖滟追星捧月,盛月娇姐妹吃味之下又惊恐不已,回来后越想越怕,生恐以后旖滟得了大势,她们姐妹便再无活路,这才在一起合谋,想通过大夫人的手整治于旖滟。
    一刻钟后,盛月茹已将如今境况都告知了大夫人。
    大夫人已瘦骨嶙峋,闻言她恨声道:“茹儿,你还是处事太少,怎能如此轻易就上了那盛旖滟的当!母亲将柳妈妈安置在京城,就是念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盛旖滟想不到为娘会将这么重要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你怎么就……哎,如今我们母女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大夫人说着面上神情倒平静了下来,到了生死关头,她反倒少了暴躁,沉静了下来,她坐在草席上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双手狠狠一握,睁开眼睛,满脸戾气地道:“我沈华娥是不会就这样认命的!茹儿,你附耳过来。”
    盛月茹见母亲神情一锐,知母亲是有了主意,眼前一亮忙靠了过去,大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半响,这才道:“你去吧,就按为娘的意思做。”
    盛月茹咬唇,道:“女儿这便将娘说的那个盒子挖出来交给父亲,只是娘,爹如今跟变了个人一般,根本不管我们母女死活,爹见了那盒子当真能回心转意吗?”
    大夫人拍了拍盛月茹的手,道:“你放心,你爹他会的。”
    盛月茹这才露出了笑颜,道:“只要爹肯帮着我们,我们便还有活路,女儿这便去。”
    半个时辰后,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大夫人抬眸瞧去,正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杀气腾腾地从外头进来,她尚未瞧清,那黑影已扑了过来,手臂一挥,将一个红木盒子劈头盖脸地向她砸来。
    木盒砸在额角,落在地上,头上一痛有粘稠的液体沿着眉骨流下来,大夫人没抬手去摸,反而勾着唇自嘲地笑了出来,道:“盛易阳,我早该瞧清你忘恩负义,薄恩寡信的真面目才对,当初我便不该不听母亲的话相信你的甜言蜜语!”
    这怒气腾腾而来的正是盛易阳,他闻言暴怒的脸色更加难看,两步到了大夫人面前,拽着大夫人的头发,踢开地上那红木盒子,指着散落的东西道:“这些都是什么?当年我已有妻室,是你口口声声说仰慕于我,非要跟着我,说什么即便一生没名没分做个小妾也都是愿意的,如今倒来怪我!我自问迎你进门,便没亏待了你,这盛府中这些年你哪样不是按我盛易阳的正室夫人来的?可是你居然和我同床异梦,偷偷搜集了这些东西!”
    大夫人被盛易阳拽着头发,瞧着盛易阳那张因愤怒而再不复温雅的脸,嗤嗤地笑出声来,道:“我真心待你,你不过利用于我罢了,若我非千安王府嫡女,叶离死后你只怕早便续弦,哪里容我在这府中做主十多年!这些东西,都是你这些年卖官鬻爵,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这些不过都是誊抄副本罢了,倘使我有个三场两短,自然会有人将那些货真价实的罪证都交到御史台去,到时候老爷的一品大员便算是做到家了。”
    大夫人言罢,盛易阳气得浑身发抖,将大夫人狠狠往墙上一甩,大夫人后脑勺撞在墙壁上,身子软倒在地,一阵眼花,可她却依旧笑着,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将白眼狼负心汉认成了良人,我这辈子既给你做了妾室,那便一生再不能为人妻室,我那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彻底毁了,还剩茹儿一个,我不能叫她一辈子也毁掉。只要老爷将我救出去,这些东西我自然圆圆整整都交给老爷,要知道太傅府没了,我的茹儿也是要完了的。老爷,盛旖滟不会和你一条心,她越是飞的高,老爷便会越控制不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尚且对老爷没有半点的父女之情,倘若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老爷的种,老爷想想,到那时她只怕是欲除老爷后快的!只有我们母女才和老爷是一条道上的人。”
    大夫人说罢,盛易阳面色大变,上前一步便掐住了大夫人的脖颈,面色狰狞若鬼厉,道:“你说什么胡话!”
    大夫人却是挣扎着一笑,道:“老爷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老爷一生都思慕着叶离那贱人,可那贱人根本和老爷没有夫妻之实,她水性杨花,嫁给老爷不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私会情郎罢了。我进了盛府的门,岂能连这些都瞧不出来?叶离当年根本就不允许老爷进她的院门一步,为了防老爷用强的,不惜对老爷用药辖制,盛旖滟又怎么可能是老爷的种?!”
    大夫人的话分明刺中了盛易阳的心窝,瞬间令得他双眼血红,盯着大夫人的目光像是要见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夫人本不到最后关头,也不愿和盛易阳闹僵翻牌,必定她嫁给了盛易阳,一辈子便还都要靠着他,可如今她走投无路,眼见就要面临死亡,这时候盛易阳还是冷眼旁观,竟然半点夫妻感情都不念,大夫人便也破釜沉舟,她知道揭人伤疤必定招恨,可瞧着盛易阳面色难看,神情痛苦,她却觉着无比舒服痛快。
    盛易阳捏着大夫人脖颈的手用力,眼见大夫人神情由讥诮转为紫涨惊恐,他才松了力道,咬牙道:“你真该死!”
    大夫人伏在地上咳了半响,却扬起头来道:“我该死?呵呵,给老爷带了绿帽子的是老爷心心念念一辈子,连死都忘不了的叶离那贱人!我堂堂王府嫡女为老爷抛弃一切,被你的甜言蜜语哄的痴傻了一辈子,我付出的可都是真心,如今该死的倒还是我?”大夫人说着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道:“如今说什么都是晚了,老爷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只是老爷若不帮我,眼瞧着盛旖滟那小贱人将我送上公堂,我定也将这丑闻当堂说出来,叫中紫国的百姓们都知道知道,那叶离就是个淫妇,你盛易阳窝窝囊囊地给人养了十多年的野种!”
    “够了!那柳妈妈我会寻人解决,过段时日我寻个由头将你放出柴房便是,你最好给我闭紧你的嘴,老老实实别再出什么幺蛾子!”盛易阳不愿再听大夫人说下去,厉声打断她的话,言罢便再不瞧大夫人一眼,拂袖大步离开了。
    大夫人见他离去,扶着还淌血的额头又痴痴傻傻般笑了一阵,这才蜷起身子,躲在墙角嘤嘤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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