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那小伙计快哭了。“今天一大早,我们和往常一样开了门做生意,却来了个小姐,长得挺漂亮,穿得也挺好的,领了一大群家奴,进来以后就把店给砸了。二小姐就跟他们吵了起来,那小姐就打了二小姐几个耳光。”
    顾清梅急匆匆地问道:“那我三哥和苏威呢?”
    “城外有几个大户,顾四爷和苏掌柜去拜访他们的管家了,要下午才能回来。”
    说话间,徐耀祖赶着辆马车过来了,顾清梅领着苏家姐妹上了车,让苏晓风骑马跟着,由那小伙计领路,一行人往手袋店去了。
    因为路过的地方都是闹市,马车也不好疾驰,所以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顾清梅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官兵。
    看见她抬步就往里边走,那两个官兵赶忙拦住她,“这里今天不做生意了,去别处逛逛吧!”
    那小伙计赶忙翻身下马,跑过来点头哈腰道:“二位官爷,这是我们老板娘,这家店就是她做主!”
    “哦?妳就是老板娘啊!”许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板娘,那几个官兵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下,不过却没敢出言不逊,只是笑道。“进去吧!”
    别人不知道,他们不能不知道,这都城地面上,哪家店铺是有后台的,哪家店铺是没后台的,有后台的店铺后台是谁,他们门儿清着呢。谁不知道这家店的几个后台一个比一个硬,又是四皇子,又是活阎王。惹了四皇子还好说,可若是惹了活阎王,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们都是巡查兵马司的,可都属于兵部管,而兵部的老大可就是活阎王的祖父,除非是不想混了。
    顾清梅见他们态度尚可,便笑起来,“一大早就劳烦几位官爷辛苦,清儿,请几位官爷喝杯茶。”
    随后的苏尘清就拿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几个官兵的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口中说着客气话,原本还算挺直的腰板也在不知不觉间弯了下去。
    顾清梅走进去,就见店铺里的气氛一触即发,正中间是一个身穿官服的百户长,这百户长年纪不是很大,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身边带了四五个官兵。
    两旁是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都是以女子为首,一群人是以顾清云为首的店铺的伙计,另一群人,则是以……咦?顾清梅看着那个身穿一袭淡紫色素烟罗绣牡丹花褙子,深紫色百褶裙的少女,顿时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江韶远的妹妹江韶颜吗?
    “呦,江小姐,今天贵脚踏贱地,怎么想起来光顾我这小店了?”顾清梅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那百户长正在为难呢,今天听说这里发生了纠纷,他赶忙就带人跑了过来,结果一问,他的妈啊,这纠纷的两家,一家是四皇子和都城大大有名的活阎王的产业,另一家却是穆郡王的宝贝女儿,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惹不起,这边正在僵持呢,却见来了个千金小姐打扮的女孩子,一张嘴就喊出了江韶颜的身份,同时也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是这家店铺的所有人。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位姑娘,这家店铺是妳的?”
    “梅子……”顾清云一看妹妹来了,顿时就有了主心骨,刚刚所受的委屈一瞬间就涌了上来,眼眶登时就红了。
    顾清梅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是啊,有我一股,平常都是我代四皇子管着。”顾清梅说着笑了起来,冲那百户长施了个礼。“真是的,官爷公务缠身,还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一趟,着实让我过意不去。”
    说着,她眉眼一立,没好气地瞪着自家店铺的小伙计,厉声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还不请几位官爷坐下,再给官爷们沏壶茶来。”
    带路的小伙计马上冲人使眼色,有人接到示意,赶忙跑去一边,把墙边的几把被人踹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点头哈腰地请那百户长和几名手下落座。
    顾清梅这才将视线移到江韶颜的脸上,就见江韶颜一脸嘲讽地瞥着她,似乎是对她讨好官兵的行为不以为然。
    当然了,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从来都不需要讨好官兵,往常都只有官兵讨好她的份。
    顾清梅对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也不以为然,只是开口道:“请问江小姐,我这家店铺,哪里不如江小姐的意,让江小姐以毁掉它为乐?”
    “哼!”江韶颜冷哼了一声。“妳就别血口喷人了,妳这家店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还用得着别人来毁掉它?而且你们卖的都是什么破烂啊?几块破布缝吧缝吧就卖这么贵,分明就是奸商,本小姐也是替天行道,替老天爷教训你们这些奸商,以后做生意老实些,不要把人全都当成冤大头来耍,谁都不是傻子。”
    顾清梅站到她面前,正色道:“江小姐,我可特地请了妳到我的店里来?”
    “怎么?”江韶颜抖着肩膀笑了笑,没有被她问住。“妳开店做生意,还不准客人上门了?”
    “这倒不是,只是,买卖自由,我开店做生意,卖什么东西,卖多少钱,都是我的自由。妳买不起,大可以扭头就走了,我也没有强迫妳买我的东西,妳凭什么砸了我的店?”
    “我看不惯妳这奸商欺压百姓,剥削百姓的血汗钱,不行吗?”这位江小姐还挺有理。
    顾清梅听到她这番歪理,忍不住笑了,“既然江小姐不讲理,我也用不着跟妳讲道理了,我只跟妳哥哥讲道理,这家店铺,有妳哥一股,今日的损失,都由妳哥来负担。江小姐,我欢迎妳天天来砸我的店,若是妳今天没砸够,可以继续。”
    “妳……”江韶颜没想到她在这等着自己呢,她那哥哥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是其实犯起脾气来就跟龙卷风过境似的,着实不好惹。
    听她说要去找哥哥告状,她顿时就火冒三丈起来,遂冷笑道:“我还以为妳有多大的本事,不过也就是个只会告状的胆小鬼罢了。”
    “妳错了!我这不叫告状,是讲理!”顾清梅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孩子不听话,我必须得告诉大人,好让大人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孩子,不然的话,就会惯得这孩子无法无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来日闯了掉脑袋的祸,可是会连累全家的。”
    江韶颜听到她竟然这么说自己,气得扬手就想打她耳光,谁知道她的手刚刚才扬起来,就听从门口那边传来一声怒吼。
    “韶颜!妳在做什么?”
    她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手举在半空,硬是没有打下去,她还没来得及扭脸去看刚刚喊她名字的那个人,就见那人好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像一座山一般,将那贱女人护在了身后。
    她本能地扬起头,看着眼前这男子明显气得铁青的脸孔,喃喃地说:“表哥,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的店,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妳,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慕容羽声音紧绷地瞪着她,他昨日得了块好玉,知道他那可爱的未婚妻喜欢玉,特地给她送过来,没想到却听顾少雅说,店铺出事了。
    他担心她会出意外,这才忙不迭地赶过来,没想到自己来得还真是及时,若非自己及时赶到,让她挨了江韶颜一巴掌,她的脸搞不好就破相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江韶颜手上的那几根指甲到底有多锐利。
    江韶颜讪讪地把手放下,干笑着说:“我不过就是出来逛街的,听说这里开了家手袋店,所以特地过来瞧瞧,这店铺到底有多了不起,如今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慕容羽也不跟她翻老账,只是冷声问道:“那妳看完了吗?”
    “看完了,不过这里的东西难看,伙计的态度又烂,害我都没买东西的心情了。”江韶颜说着,突然上前挽住他的左胳膊,声音甜腻地说。“表哥,不如你陪我去别处逛逛吧,我想买两支新步摇。”
    慕容羽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移开,将她轻轻一推,便推到她的两个丫鬟跟前,随后冷声道:“带妳们小姐回家,然后自己去跟妳们家少爷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下午会去找他,若是让我知道妳们少爷还不知情的话,妳们以后就上乱葬岗住着去吧。”
    那两个小丫鬟顿时就被吓得瑟瑟发抖,什么叫去乱葬岗住着?这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她们的小命。
    她们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在穆郡王府十几年,没人比她们更明白这位表少爷在自家老爷和少爷面前的地位了,闻言顾不得小姐的反抗,赶忙一左一右地架了江韶颜就走。
    江韶颜见这两个心腹丫鬟竟然不听自己的,反而听慕容羽的,顿时大怒,“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逛够呢!妳们这两个死丫头,竟然胳膊肘朝外拐,看我回去不剥了妳们的皮……”
    她越闹,那两个丫鬟走得越快,不一会儿就把她带了出去。
    她们一走,那几个家仆自然也不敢逗留,谁不认识活阎王啊!
    顾清梅见事情解决了,也没露出笑脸,只是淡淡地对二姐道:“二姐,把这里收拾一下,损失多少,记好帐,回头好从江公子的分红里扣!”
    说完,她走向那几名官兵,顺手从手袋里拿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笑道:“今天的事情真是有劳几位了,我的店铺开在这里,还得靠几位军爷的照应,回头等我们苏掌柜回来,让他请几位军爷吃酒,还请几位军爷赏脸。”
    那几名官兵早在慕容羽进门的一瞬间就站起身了,此时见到慕容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哪里还敢托大,口中一直说着不敢,推辞着不敢把银票收下。
    慕容羽淡淡地瞥了那百户长一眼,冷声道:“郡主给你,你就收着,别学那小家子气的。”
    那百户长赶忙把银票收了起来,然后点头哈腰地告辞了。
    顾清梅把他们打发了,转身就走,来到门口,径自上了马车,也不搭理慕容羽。
    慕容羽讪讪的,赶忙跟着钻进了马车的车厢。
    因为他上了车,苏家姐妹不好再上去,只好一个骑了他的马,另一个坐到了车辕上。
    车厢里的气氛十分沉闷,顾清梅一直都板着脸孔不搭理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梅儿,妳放心吧,我会去跟韶远说的,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顾清梅就是不理他,只是板着脸孔,目视前方,一派云淡风轻的寂然。
    他伤脑筋地皱起脸,从来没哄过女人的他,着实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把这女人身上的毛撸顺了,她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泼猫,炸着毛,故作冷漠。
    “梅儿……”他有些无奈地唤着她的名字。“算我拜托妳,妳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千万别不理我。”
    “说吧!”她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只是声音中没有半点情绪,不似她面上的神情冷冷的,也没有丝毫喜怒,只是平淡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像这样的女人,还有几个?”
    “什么几个?”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好半天都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多少女人对你有意思?想和我抢将军夫人的宝座,你一口气的说出来,也省得回头人家找上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不是傻子,若是第一次,她还有可能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人家的目的,可是现在,她比谁都清楚,那位江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的麻烦。
    归根结底,不过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罢了。
    慕容羽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谈了,一直都高悬在喉咙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松了一口气,然后涎着脸拉过她一只小手,放在掌心中慢慢地揉捏着,“妳这傻丫头,妳以为别的女人都跟妳似的,会看上我这活阎王啊?她们怕都怕死了,怎么还会看上我?韶颜不过是个例外罢了,因为她是我表妹,我一直都很疼她,所以才对我有这种想法的。不过我发誓,我绝对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事就完了?慕容羽,我今天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并不是非嫁给你不可,就算我再爱你,也不一定要嫁给你。”
    听她这么一说,慕容羽的脸本能地黑了下来,“妳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唔……”
    她话音未落,就见他大手一伸,按住她的后脑勺,随即,一张大脸贴了过来,薄薄的唇顿时堵住她的。
    她好像疯了一样地挥起拳头,猛捶他的胸膛,却被他逼到车厢的角落,后背靠着车厢壁,被他压制得完全没有反抗的空间,两只小手也被他制住,紧紧地捉着环上他的腰。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粗暴地吻过她,她觉得自己仿佛要湮没在他唇舌的攻击下,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窒息而死的时候,车子突然颠了一下,他这才离开她的唇。
    她赶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老天,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掉。
    他忽然捏起她的下巴,神情有些瘆人地瞪着她,“再敢跟我说这种胡话,看我怎么修理妳!”
    “你……”她觉得委屈,明明是他在外边招蜂引蝶,才给自己找来这种麻烦,他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眼泪忍不住就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哭,顿时就慌了手脚,“哎,妳别哭啊,梅儿,宝贝,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乖,快别哭了……”
    他刚刚还一副凛然的大男人模样,结果一见到她的眼泪,顿时就不知所措地变成了妻奴,赔尽各种小心,说尽各种好话,各种保证,保证绝对不会拈花惹草,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让小三找上门的事情,终于哄得她不再落泪。
    只是那一双眼睛却肿得好像金鱼的眼睛,让他看着心疼得不得了,暗道自己算是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与此同时,嘉郡王府——
    “母亲,您说皇上都在合计什么呢?羽哥儿父母健在,祖父祖母也都健在,怎么能让羽哥儿出去单住呢?还特地下道圣旨,让羽哥儿在将军府里成亲,这算什么事呀?”慕容家的二夫人刘氏凑在婆婆跟前,正在窃窃私语。
    王妃一脸的不耐烦,“妳问我我问谁去?让他们出去单住还不好?把羽哥儿的院子腾出来,回头叫立哥儿带着他媳妇搬过去,也省得立哥儿两口子到现在还跟妳挤在一个院子里。”
    “哎呦我的好母亲,您怎么转不过来这个弯啊。”二夫人见王妃没明白自己什么意思,只得给她解释道。“我听说如今风靡都城的手袋,就是这个丫头开的店铺卖的,而且羽哥儿的那几个店铺如今也是这丫头在管,她可是个会挣钱的。”
    “哦?”王妃终于明白儿媳妇是什么意思了,不禁露出凝重的神情。“这么说,倒是真不能让他们搬出去住了。”
    “就是说的嘛,她若是搬出去住了,她手里的生意咱们怎么能拿得过来?那都是挣钱的生意,如今咱们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等羽哥儿成了亲,就轮到我们霞姐儿议亲了。上次,果亲王妃过寿,我带了霞姐儿过去,果亲王妃对她很是中意。这又是一笔开销,还有大房的英姐儿和静姐儿都到年纪了,按咱们家的规矩,姑娘出阁,至少一万两的嫁妆。账上的钱可不多了,若是不能多点进项,到时候办不出嫁妆,丢的可是咱们嘉郡王府的脸面。”
    二夫人说着,颧骨高高的脸孔上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依我说,等她过了门,母亲就说给她听,她已经是咱们慕容家的媳妇了,就得按慕容家的规矩来,让她把手里的生意都交出来,以后按月领月例银子就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嗯!”王妃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这话,等她过了门,我就说她听。”
    三月二十三,乃是穆郡太妃的寿诞,一应朝廷官员,包括皇子,全都携带着家眷过府来给老太妃贺寿。
    一辆华盖马车缓缓地停在穆郡王府的西角门外,马上便有等候在角门外的仆妇们迎了上来,看到马车上悬着的羊角灯笼上写着贞国郡主四个字,笑着问车夫:“车里的莫不是贞国郡主?”
    赶车的徐耀祖赶忙回答:“正是郡主!”
    于是便有人拿了脚凳放好,又有人帮忙打起帘子,苏月冷率先从马车里钻了出去,站在马车旁边,挤开等候献殷勤的仆妇,将顾清梅从车上扶了下来。
    顾清梅今日难得盛装地穿了一件皇上御赐的浅橘色团花蜀锦的料子做的对襟长袄,内衬深橘色的绣罗裙,一双木底儿高帮的绣花鞋,鞋底镂刻着五瓣的梅花图样,在鞋底里暗着香料,随着脚步的脚步,便会在身后留下串串余香。
    一件大红色的羽纱面披风垂在她的身后,更是衬得她的肌肤如凝雪一般莹润雪白。
    她今日的发型是由会梳头的小丫鬟给她梳的,听说那小丫鬟的娘亲从前是专门给妓院的红姑娘梳头的,手艺极好。后来得病死了,那小丫鬟的爹吃喝嫖赌,根本就养不起孩子,就把她卖了几两银子,因那小丫鬟从小就跟在她娘身边学手艺,所以也会梳头。
    所以虽然那小丫鬟不识字,她也将人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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