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映寒失笑,“薛家的人愣是没辨别出?”
    温承修唇角轻勾,微微摇头,“卖东西吗,讲究物以稀为贵,卖家总会夸大其词一些,薛家便信以为真了,不惜砸千金也要将东西买下来,我命人假扮了另一个买家跟他争这件东西,他便以为真是什么稀世的宝物了,硬是多花了五倍的价格将它买了下来。”
    “这不是赶上拍卖了?”
    温承修轻笑颔首,“就是拍卖,不然怎么叫到那么高的价格?只是薛家的人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不识货,宫里的人可不会,太后什么样的珍宝没见过,定一眼便瞧出真实的价值了,不必担心,薛家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温映寒没想到温承修竟在这些地方也不放过薛家,当真是兑现了他当初同她说的话。
    “从前竟不知你还认识经商的朋友呢。”
    “行军打仗,大江南北走得多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所以往后不要怕为难你哥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我的朋友都仗义得很,你可知这次的银子,将近一半事后都进了咱们镇北侯府了?”
    温映寒往后是没有什么可不放心宫外的了,有温承修在,宫外的人看起来比她在宫内过得要好得多。
    他常年在战场上厮杀,除了一身锐利的煞意,还添了几分匪气,只是因着世家大族出身,平常言行举止间不大明显,但遇了事情,能讨回来的,他绝不会忍让半分。
    温映寒不是没听说他在朝堂之上针对薛家做的那些事,薛慕娴先前能在芙湘宫里被困那么久,有一多半是温承修牵制薛家的功劳。
    “好,往后都找你。”
    温承修看了看另一侧等候焦急的小太监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寒儿,手谕的事不行你等过寿宴结束再去,今日皇上一直在见大臣,未必有时间能见你,反正寿宴也没两日了,大夫已经接到镇北侯府了,稳着些来,不急。”
    “好,我知道了。那……”温映寒话音未落,忽而被芸夏在身后轻拉了一下衣袖。
    她顿时警觉,停下了要说的话,回身朝身后望去,还未等看清那道身影是谁,便听她尖细着声音开口“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呀,温大人也在。”
    柳茹馨一气呵成,屈了屈膝便拿团扇半遮了面,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姐姐可不要怪我,我只是遥遥看到了姐姐在这边便想过来行个礼,不知道温大人也在的。”
    她这话温映寒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两个人站在这边,温承修又比她高大那么多,柳茹馨会只看到一个人?
    况且这地方偏僻,普通的逛一逛御花园是寻不到这里来的,别再是一直盯着她要去哪儿呢吧。
    柳茹馨是淑妃,温承修从前便认得她,微微一揖算是给她行了礼,倒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温映寒抬眸递了一个神色过去,“你先出宫吧,别耽搁得太久了。”
    温承修微微颔首,有些不放心地打量了她一下,终是转身离开了。
    柳茹馨明知故问道“是嫔妾打扰到姐姐了吗?”
    “没有,不过是御花园偶遇寒暄了一句罢了,不曾打扰。”温映寒神色淡淡,敛眸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只是今日之事……”
    柳茹馨垂下视线掩住了眸间的神色,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姐姐放心,妹妹不会说出去的。”
    温映寒点点头便要离开,柳茹馨一愣赶紧拦了她一下,她觉出了温映寒态度的变化,也不敢唤她姐姐了,“娘娘,嫔妾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娘娘生气了?皇后娘娘是在怪嫔妾没去花房的事?”
    那日六宫觐见的时候,柳茹馨便有意想参与太后寿宴的事好借此在皇上面前邀功留下一个懂事的好印象,可温映寒当众便回绝了她。
    不过柳茹馨事后并未死心,三番两次借口请安来德坤宫,温映寒被扰得无可奈何了便将花房那边的事交给她去做,然而她根本看不上这等无法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事,假意应下之后,也未提前告知,当天直接装病躲过去了,最后还是温映寒临时派了明夏过去。
    原以为她能就此消停了,没想到今日又出现了。
    温映寒停住了脚步,轻敛了视线,淡淡开口道“生病是大事,本宫自然不会怪你,不过今日日头毒,妹妹还是回祺祥宫调养身子为宜,太后寿辰将至,总不好寿宴上也病恹恹的,妹妹你说是吧?”
    柳茹馨哑口无言,只得连忙赔上笑脸,转移了话题“嫔妾身子已经无碍了,劳皇后娘娘挂念。姐姐这是要去勤政殿吗?不如妹妹陪着姐姐一同去吧,也好在皇上跟前就伴。”
    温映寒眼眸微动,终于听她将此行的真实目的给说出来了。
    上次柳茹馨便提起过,希望皇上去德坤宫的时候,温映寒可以要叫上她一起。当时温映寒并未应下她,日子拖得久了,柳茹馨便按捺不住开始观察起她的动向,自己寻过来了。
    这算是参与寿宴不成,给自己另做的打算吗?
    温映寒淡淡道“本宫不去勤政殿,今日只是出来逛逛赏赏花罢了,这就回德坤宫了。”
    柳茹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暗骂温映寒在骗她。她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这条路分明是通往勤政殿的!
    “本宫乏了,就先回去了,后日便是寿宴,妹妹一心在皇上身上,别忘记了。”
    温映寒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芸夏屈下膝立刻跟上,低头扶着温映寒的手,忍不住窃喜,甚是解气。
    温映寒望了望她,无奈温声开口道“很开心?”
    芸夏知道这有点不合规矩,连忙抿住了唇,“就是觉得娘娘那次从勤政殿回来后跟从前不一样了。”
    温映寒微微怔了怔,“哪里不一样了?”
    芸夏似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凭感觉是不一样了,但若真的要她具体去说,她还得想想。
    芸夏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就……就比如刚刚,若是从前的话,娘娘兴许真的对让淑妃见皇上的。”
    “我失忆前?”
    芸夏点了点头。
    温映寒睫毛轻轻动了动,脑海中莫名幻想起一出勤政殿书房里柳茹馨站在沈凌渊跟前为他研墨的画面……
    不知怎的,这样的场景她好像一点也不想看见。
    ……
    寿宴当天,一切分外隆重。事情按照提前布置的样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妃命妇天不亮便开始准备进宫贺寿,寿宴办在正午,远远便已能听见上好的丝竹管弦声。
    各宫嫔妃们穿华服恭候在大殿之中,温映寒望着下面的众人,知道万事已经就绪。下面便只等着沈凌渊和太后到场了。
    第77章
    此处名为乾盈殿,是历来宫中设宴的所用的地方,每逢佳节除夕,寿辰、寿宴这样的场合,乾盈殿便会开启。
    因着前朝局势的关系,今年最近的一次开宫宴还是在过年除夕夜宴的时候,温映寒对这里的印象不多,淡淡望去只觉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乾盈殿屋顶的每一处细节皆有工匠彩绘,梁柱上雕有金龙腾飞,甚是恢弘。殿中所铺地毯是有西域进贡而来的繁纹厚织波斯毯,颜色经久不褪,纹样对称富于变幻。精致的楠木桌椅列与大殿两侧,珍馐佳肴摆放在宽桌之上,一切皆为上品,只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出来。
    下面的位置是留给嫔妃和各个王府的王爷和王妃的,温映寒回身走上台阶,主位右侧的地方走去。
    芸夏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她低声开口道“娘娘,贵妃一直在望着您呢。”
    温映寒微微颔首,“我看到了,不必理会她,我先前叫你做的事情可都置办妥当了?”
    “皇后娘娘放心吧。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没有叫任何人发觉。”
    温映寒点点头,抬眸看到了自己挑的花儿,“嗯,皇上和太后也快到了,做准备吧。”
    芸夏应了声“是”,缓缓退到她身后。明夏从侧面的小门里走了进来,俯在温映寒身边低声耳语道“皇后娘娘,各个王府的王爷和王妃们已经在偏殿等候了,小安子刚刚过来传话,说皇上和太后马上就要过来了。”
    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一并请进来吧,待会子得一同恭迎太后。”
    明夏敛眸垂首,“奴婢即刻去办。”
    ……
    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由正门而入,位列两侧的嫔妃贵族皆毕恭毕敬地垂首行礼相迎。
    沈凌渊比太后到的要早一些,他身着一身赤黑底的祥云金龙纹袍,凤眸深沉,气势万钧。太后仪仗进来的那一刹那,温映寒下意识地望了望身侧的人,对方许是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偏过头看了看她。
    两人自进了这乾盈殿里还没说上一句正经的话,除了同其余嫔妃们一起异口同声说的那句“皇上万福金安”,温映寒还未机会跟他有其余交谈。
    忙了这几日,好像把要见他的事给忘了……
    恍神的工夫,太后已经走到台阶之上了,她沉声说了句“平身免礼。”宫宴按照流程开始先贺寿奉上寿礼,温映寒命人拿出她准备的那尊万福万寿精雕彩绘插屏的时候,太后神色间虽看不出什么太多变化,但到底表现得还算是满意的。
    温映寒福身行了礼,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沈凌渊就坐在她左侧,借着桌子的遮挡蓦地抬手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温映寒身子微微一僵,一点也猜不透这人想做什么。
    底下那么多人正注视着这个方向,尤其是薛慕娴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万劫不复,从始至终都在不怀好意地暗中打量着她。
    温映寒实在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看了他几次无果后,索性想不动声色地直接将手抽回来。却不料那人好似将她的心思都猜了个透,下一刻便将手握得更紧了。
    温映寒回眸望了他一眼,也不敢凶巴巴地去瞪他了,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索性改成了恳求的神色。
    沈凌渊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薄唇轻启道“下次不知道送些什么就来问朕,省得像你刚刚那般提心吊胆的。”
    他又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似是示意她自己看看,“紧张得出了这样多汗?”
    温映寒垂了视线低声辩解“是这乾盈殿中太热的缘故。臣妾没有提心吊胆。”
    “没有便好。”他淡淡一笑松开了她的手指,神色如常地望向下面正给太后行礼的六王爷和六王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温映寒奈何不了他,索性平复了一下心跳也一同望向下面的众人。
    如今宫中没有四王和五王,温映寒曾私下里听人说起过沈凌渊登基之前的事,先帝久病不愈轰然驾崩,虽有玉轴圣旨表明由七皇子沈凌渊继位,但恰逢边关战事突起,有人便从中作乱趁机想谋权篡位。
    四王五王便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们不甘从此为人臣便集结了叛军企图谋反,温映寒听闻当年皇位之争万分凶险,好在最终所有的一切都被沈凌渊镇压下来了。
    如今那两个人便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废为庶人,永不得出。
    不过同宫中嫔妃的数量相比,还是另一侧坐的人要多些。
    温映寒眼眸轻抬,直接对上了薛慕娴的视线。她今日打扮得极为隆重,一身明黄底的刺绣百花争艳锦袍极近华贵,金上镶嵌珠宝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温映寒刚刚从她身侧经过的时候,似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熏香味。
    淡淡的,掺杂着一点清冽,温映寒闻惯了沈凌渊宫里的凝神香,轻易便能觉察出这两者间细微的差别,但不得不说,味道已经极为相近了。
    她平常便有用这种香,只不过因着今天宫宴能见到皇上的缘故,熏得更浓郁了一些。温映寒一闻那味道便知她今日这是有备而来,想来待会儿开宴后她定会想出不少法子,往这边靠近,好引起沈凌渊对她的注意。
    薛慕娴似是也觉察到温映寒在看她了,手执一把仕女簪花的团扇轻轻摇了摇挡在唇边,似有似无地递了一个微笑出来,她也不再往这边望了,直接同坐在她身侧的宜嫔低声耳语了两句。
    温映寒望着她们,眸光微敛。
    想必刚刚的那一幕,也被她看见了吧?
    温映寒正想着,便听殿前忽然一阵折扇轻响,还未等她寻着声响看过去,紧跟着就传来了一道她有些熟悉的声音。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映寒神色一顿,抬眸望去,果真是他。
    沈宸卿行礼平身,献给太后的是一把他亲绘扇面的折扇,此人喜好这些,多有钻研,别看只是一把小小折扇,却从扇骨到扇面,让人遥遥一望,便知有不一样的讲究在里面。说是这一扇一院也不为过了。
    自上次与他在花房附近相见,温映寒也是有些时日没听说他入宫的消息了,有一阵子她听小宫女们间谣传,说是这事与皇上有关。
    温映寒听了便摇摇头只觉得荒谬,沈凌渊好端端地不让八王爷进宫做什么,定是沈宸卿自己的问题。
    温映寒原本打算收回视线了,却没想到抬眸间无意中地一望竟恰好对上了沈宸卿投来的目光。
    温映寒微微一怔。他刚刚一直在望着她?
    沈宸卿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就这样应着她的视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他刚刚给太后行过礼,此时还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如此瞩目的地方,丝毫没有一点想要避讳些什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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