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三月下旬便要开考了。”长青顺嘴便答了,等话说出口才觉察奇怪,然后转头便看见孟长宁暧昧的眼光,顿时低下头来,“奴婢不过是在市井之上听人说起过……”
    孟长宁嚼着嘴里的糖,她还没问这消息怎么来的吧,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
    “啊——是嘛,我记得前不久撞见的那个……额……那个……什么梁公子好像也是要考秀才吧?”
    长青沉默片刻,“嗯。”她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孟长宁的脸色,解释道,“我与他并无联系,只是偶然遇见过。”
    孟长宁点头,然后善解人意道:“我觉得我最近恢复得也挺好的,长青要不我给你放放假,你回去陪陪娘和嬷嬷?嗯——四月份回来吧,凑个整。”
    长青捏紧了拳头,又听她道:“从账房上支银子吧,多支点儿,叫他别太辛苦了。”
    “我……我有银子。”长青低声道。
    孟长宁又吃一颗糖,嘴角上扬,“我赡养我娘怎么能用你的银子?”她站起身,与长青擦身而过的时候,笑道:“与从前一样,四分给娘四分给嬷嬷,两分给你,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些什么去,还是喜欢攒着也行。”
    长青瞧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呆滞了一下,与从前一样啊……
    从前孟长宁在军营时寄回来的钱,四分给夫人买药,四分留作家里的开销,还有两分留给她买衣裳珠花,说她是个姑娘家,留在晋州也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长青瞧了一眼孟长宁,呢喃道:“你上战场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也是个姑娘家呢。”
    不由得眼里泛起了泪光,多年的操心劳累,长青比常人的性子要冷淡刻薄多了,可是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还是会不由得心疼孟长宁。
    她抹去自己眼角的水光,轻笑,“如今日子好过了,怎么还哭了。”转头便真的回去放假了,能宰孟长宁一顿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孟长宁绕过后院,跑到书房去,早晨两个时辰的授课已经结束了,李耀江先行回去。
    原先本是两个人一起上课,只是孟长宁每回上那些诗书史记的,便开始打瞌睡,再加上后来谢锦随也乖乖上课不再闹腾,她便待在自己房间里看兵书了。
    “谢锦随。”孟长宁在外面大喊一声,然后便推开门进去。
    只见谢锦随拿着书端坐的模样,像极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孟长宁走近,凑到他旁边,“今日学得如何?”
    谢锦随扬眉,还是那副傲娇模样,“你夫君出马,自然是很好的。夫子走之前还夸我呢?”
    “臭屁。”孟长宁送他一个白眼,闻闻周围,又觉得有烧东西的气味,怕着火便有些担忧道:“你闻没闻见什么烧焦的味道?”
    谢锦随眸光沉了一瞬,然后放下书,状似无意道:“啊——我方才觉得写字时有一滴墨滴在纸上,觉得太破坏美感了,便给烧了。”
    孟长宁瞧一眼旁边的香炉里果然躺着纸张烧尽的褐色灰尘,便点点头,“小心走水,这房间里可都是书,走水了就麻烦了。”
    谢锦随握着她的手,“放心吧。你的伤怎么样了?”
    孟长宁抬抬手做两个动作,“瞧,好多了。”她放下手臂,“对了,夫子说要举荐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孟长宁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这谢锦随莫不是天才?怎的明明一开始他也不爱学习,一学之后这才小半年,连李耀江都对他赞不绝口,再瞧瞧自己,果然不是读书的命。真是差距甚远啊。
    罢,一文一武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孟长宁不由得在心里欢喜一下。
    “他说过几日带我去见见人,若是合适,入了贵人的眼,引荐便不成问题。”
    孟长宁点头,“你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便能安全许多。”朝廷官员向来受朝廷法度保护,官职在身,若不曾违反法度,便是天子也不可轻易污名杀害。
    孟长宁觉得自己自从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有些魔怔了,想着有什么能给谢锦随多一层保障,便想给谢锦随弄来什么。只希望能层层加码,将谢锦随护个万无一失。
    谢锦随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长宁,别慌。你瞧那些年什么都没有不也过来了吗?不必担忧,更不必不安,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孟长宁也回握他的手,“你这般瘦弱,还是我来保护你吧。”她又悄悄摸摸谢锦随的胸口、腹部,笑得有些贱兮兮的感觉,“不过,你现在好像不算瘦弱了……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里没有谁真的纯良,也没有谁真的十恶不赦。
    大家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前进,一步步努力,也一步步算计。
    ——
    写成权谋宫斗了?
    嗯……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长宁和锦随,反正he,高举官配大旗。
    ——
    又中暑了……夏天对我太不友好了。
    第44章 你可以信我
    这日谢锦随同李耀江一道出去聚会, 孟长宁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 便想着出去逛逛,给家里的人买些礼物。
    孟长宁带着长正出了门,孟长宁第三十二次拿着手里的东西问长正,东西怎么样?长正第三十二次傻笑着回答很好。
    孟长宁看着他叹气一声,百般无奈地放下东西。长青啊,你快回来吧, 你哥……实在是榆木脑袋!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正当孟长宁负气前行的时候, 突然瞧见路上衣裳破烂的人越来越多,她渐渐停下脚步, 眼神中闪现震惊。周围的人也是面色麻木地打量着这两个人, 衣着算不上华丽可也比他们要好上许多。
    长正走过来, 也瞧见了这一幕。眼见着不远处就是西城门,若说东城繁华, 皆是贵族居住场所,那西城便是普通百姓,甚至是贱民奴隶等人的落脚地。
    他提高了警惕心, 听孟长宁轻声问道:“西城何时有这么多落魄之人?”
    长正摇头, 西城虽然不繁华, 可是多数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这是……难民?”孟长宁的声音都在发颤。
    长正见周围的人渐渐开始聚集起来, 目露寒芒,护着孟长宁,“夫人,我们快走吧。”
    孟长宁也见形势不妙, “走。”
    两人互相依靠着,警视着周围的人,小心地退出来。一回到家,孟长宁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周边寂静一片,孟长宁也不点灯,不开窗,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任由思绪乱飞。
    自她回来有多久了,已是一年有余。
    一年了,孟长宁攥紧了拳头,手掌心的指痕又红又深。她怎么能忘记了这件事。怎么能呢。
    明德十八年三月,号称为全国粮仓的罗城因洪灾而导致粮食无收,甚至是出现了大批逃命的难民。
    而后来连宋为何会被弃,孟长宁为何会发狂,宁愿一辈子守在边关直到被判死刑才回晋州,一切悲剧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没有粮食开始的。
    粮食,孟长宁指尖发白,她该去哪里弄粮食。若是解决不好这一次的罗城之灾,那连宋求援时的悲剧一定会重演。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孟长宁的心口都在发颤。
    “哐——”门突然被打开,孟长宁惊得一颤,猛地回头,只见谢锦随乘着月光进来,“怎么不点灯?”
    孟长宁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没有出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去点灯。
    谢锦随见孟长宁脸色发白,额上还冒着虚汗,便蹲在她身前,为她擦去薄汗,轻声道:“怎么了?长正说你们出去见到难民回来你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吓到了吗?”
    孟长宁的手脚冰凉,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想说这不仅仅是难民的事情。
    明德十八年的罗城之灾导致全国粮食短缺,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粮库里必然还有往年的旧粮可以支撑。
    可是……可是……后来……
    姬北城果真如他自己所言,必会卷土重来。明德十九年初,罗城之灾在勉强平息,连宋在安稳了两年之后,又出了大乱。
    大庆粮食短缺的问题不知何时传到了姬北城耳中,未过多久,姬北城便以此为契机,攻打连宋。
    而这一次姬北城是有备而来。
    先是军中有人被策反出卖情报,导致粮仓被毁,连宋又处于大漠之地,本就粮食稀缺,一时之间不仅官兵吃不上饭,百姓也难以为继。
    再是大夏趁此机会,在必经之路上拦截运粮队伍,同时发兵围困连宋城,她与弟兄们被困在连宋城整整七十二天未等到粮食,眼见着城内粮荒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
    孟长宁咬唇。
    那年她亲眼看见百姓吃腐臭的尸体,迫于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带队杀出包围,靠着一百人的小队勉强找回了几百斤粮食。她命部下带粮食回去,自己跑回晋州寻求支援。
    可是她在晋州苦苦哀求数日都未有结果。
    所有人都说罗城水灾已经消耗了不少存粮,朝中已无粮食支援连宋。人人都是一副苦情相,面上哀苦模样装扮得连孟长宁都要信了。
    可是……可是……
    那时罗城已渐渐安稳,只待来年将种子撒下,便又是丰收之年,更何况罗城之灾并非全国之灾,缘何粮库里就没有了一丝可以挤出来支援连宋士兵的口粮呢?
    直到孟长宁下朝之时与人争辩,有人口不择言:“连宋已被围困,早前就已经搭上不少运输队和兵力,都未能解除连宋城的危机,再投入兵力与粮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等你现在带粮食回去,救下来的也是一座死城,何必徒劳。连陛下都开口了连宋不过是一座异邦之城,住的也是从前的宋民,弃之不可惜。”
    那长长的一大段话砸在孟长宁脑子里,可她只记住了四个字“异邦宋民”。她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没有粮食,只是没有给连宋的粮食而已。因为连宋是从前宋国的土地,因为连宋人都是异族……
    孟长宁不服,臣服于大庆的宋人也一样是大庆的子民,是她豁出命去保护的人。他们怎能单凭一句宋民就将连宋城数万百姓的生命弃之于不顾!
    她的弟兄们还在远处死死坚守着连宋,孟长宁如何能放弃,屡次血书上奏求陛下出兵救救连宋,可等来的却是朝奏夕贬。
    孟长宁被夺了兵权,禁足在孟府,官府为怕孟长宁逃走,还出动了军队驻扎在孟府门口,只为看住她一个光杆司令,真是可笑。到头来,她连再回到连宋城与自己曾经的弟兄们并肩作战的资格都没有。
    她亲耳听见连宋城沦陷的消息,午夜梦回之时,做梦都能梦见连宋城尸横遍野、鲜血横流的场景,可她却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孟长宁的手颤抖着接过谢锦随递来的茶,一口冷茶灌下,心里才平静了许多,每每想起连宋沦陷的那一年,她都无法入眠。
    谢锦随伸出手裹住她沾满了茶水的手,“长宁,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别怕,我在你身边,你可以信我。”
    孟长宁神色恍惚,有些魔怔,仿佛她又看见了上辈子的谢锦随,那个谢锦随隔着牢门对她说不是你的错。
    “你嫁给了我,嫁入这郁侯府,便注定是是我郁侯府的人。我郁侯府从来没有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的道理。”他神情严肃,话语认真,“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孟长宁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我……我……”她接连两次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谢锦随却是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这次任她挣扎也没放开。
    “孟长宁,我什么不怕。”
    孟长宁,你一定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是英雄。不仅仅是这大庆的战神,还是我心中无与伦比的英雄。他在心中默念。
    见到英雄行事困难重重之时,他又怎能不出手相助,何况这个人如今还是他的妻子。
    “谢锦随,我……。”
    孟长宁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谢锦随说不怕,可她却不能不顾虑。她这辈子是回来报恩的,不是来连累他的。
    再后来连宋败了之后边防犹如触发了多米若骨牌效应接连被破。
    大夏出击大庆,边军连败三站,丢了三座城池,甚至连边防最关键的吕蒙关都失守。
    皇帝下令,归还兵权,孟长宁重新领兵出征。可这一次孟长宁不仅打跑了夏人,收回三座城池,还疯狂反击把两年前失守的连宋城也拿回来了。
    大庆境内欢呼一片,可孟长宁猜想是那时陛下就对她起了猜忌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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