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孟长宁也伸出手环住谢锦随的腰。
    这世间能有一人愿与你承担所有风雨,哪怕下一秒就是上刑场又有何妨,此刻便是世间最温馨最暖和的时刻。
    良久,谢锦随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长宁,你要记得我很爱你。”我将你放在牢牢心里,一刻也不愿让你离开。可是此刻却不得不放开。
    孟长宁也拽紧这个人的衣裳,“谢锦随,我也是将你放在心里的。”等真的阻止了这场意外,她想自己就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往后便只需要好好同谢锦随一起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刀子,以后就没有了。
    孟长宁是个大猪蹄子。
    我要时刻提醒自己,甜文,甜文,这是个甜文。
    第47章 起反心
    谢锦随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 外面正守着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见谢锦随出来,上前两步道:“侯爷考虑得如何?”
    谢锦随紧了紧拳头,“此事再容我考虑考虑,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左一低头恭敬道:“侯爷放心,主子承将军如此大情,必定不会让将军有事的。”
    连宋果真如孟长宁所料, 罗城缺粮之事还没出来几天, 大夏便开始蠢蠢欲动,好在有孟长宁设在吕蒙关的粮仓作为保障。左路等人顿时心中放下一块巨石。
    左路将以守待攻的指令发布下去后, 又听闻孟长宁入狱的消息, 立刻便飞鸽传书回来, 命左一全力以赴救助孟长宁。话语之间的焦急字字可感,若非他有战事在身, 只怕是要自己亲自飞过来了。
    谢锦随没有再回话,回到了侯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面色麻木阴沉。
    孟长宁出事当天, 谢锦随本想进宫面圣, 可是左一先找到了他。
    事已至此, 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罗城之灾可以概括的了。罗城之事捅出来必定会成为圣上拔出皇后一族的契机,而皇后一族又怎会坐以待毙?
    皇后本家是当年明妃堂弟之女,可以说这一场婚事是说得好听些,是亲上加亲, 说得难听些,这大庆已经是皇后母族的天下。
    当前形势下陛下并没有这个资本与皇后母族硬碰硬,当年的宣德帝便是死在明妃手里,可见其势大。否则明德帝也不需要如此苦心来控制皇后。
    一来罗城是灾患必要慎重以待,二来借此事可除去皇后一族掌控粮仓罗城,换上自己的人,所以陛下定会妥善处理罗城之事。可对将这晋州城的天捅出个洞来的孟长宁,明德帝虽有几分喜爱,但碍于皇后一族就未必会用心保住了。
    而于皇后一族,此事当务之急便是及时止损。
    只要孟长宁消失了,再将这件事归为简单的办事不力,以弃车保帅一招便可脱身。没有了发声的人,谁又会关注背后还有多少问题,有多少人在为此事打掩护呢?
    至于孟长宁,一个小小的侯夫人,虽说过往有过荣光,可此刻却是个无兵无权的妇人。单凭她的屯粮之罪将其往大了说便是祸乱国家财政,治个死罪不难。
    谢锦随坐在房间里,看着那柄长鹤银枪,那日该让她带走的,她耍枪要比那剑鞭熟练许多,要是带走的是银枪说不定就不会受这么多伤了。
    灯火在夜风中摇曳了一瞬,昏黄的灯光将人的心事都映照在了脸上。谢锦随绕过后院,穿过走廊来到了佛堂。
    佛堂里寂静得能听见不眠的蛙鸣声,灯光微弱。夜色之下,仿若另外一个世界。谢锦随站在门口,当年,他父亲就是在这里离世的。
    谢锦随推门而入,看着里面的数着佛珠念着佛经的素衣女子,轻声道:“母亲。”
    谢夫人手中的佛珠没有丝毫卡顿,许久之后,口中的佛经告一段落,她才缓缓睁开眼,道一声,“来了。”
    谢锦随脊背挺直地跪在她身后的垫席上,轻轻嗯了一声。
    谢夫人望着眼前笑眼眯眯的弥勒佛,为何她天天乞求也不见得这佛祖对她好些呢?先是夺走她的夫君,现在又要带走她的儿媳,真是好生不讲道理。
    “她可还好?带去的伤药都用了?”
    “长宁无碍,药也换了。”
    谢夫人沉默良久,“你从不轻易来此,如今是下定决心了?”
    谢锦随望着母亲的背影,华发已生,佳人已老,一眨眼都他已经长大,都十多年过去了。
    “我想护着她,我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去承担这些了。她想保护所有人,母亲,我只想保护她。我想看她笑,看她哭,看她闹,看她发脾气,可我唯独不想看到她受伤。”
    谢夫人听着他心里的剖白,眼睫微颤,然后起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将他的头揽进自己怀里,轻声叹息道:“我的小阿随也长大了。”
    “母亲。”谢锦随抱着自己母亲的腰,眼眶有些湿润,“我该早些长大的,这样她便不会离我而去。”
    谢夫人拍拍自己儿子的肩,“阿随,忍得了一时的痛苦,才能换来长久的无忧。长宁这孩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母亲,对不起,我该早些承担起来的。”
    谢夫人摇摇头,轻笑道:“傻孩子,你不过是遵循了你父亲的遗愿罢了。你若不愿,母亲不会逼你,你若是愿意,母亲永远都会支持你。”
    她取下手中的佛珠戴在谢锦随手上,“去吧,阿随长大了,也该保护起自己的爱人了。长宁这孩子同她父亲一样是个有韧劲儿的,又讲义气,你不放手她便不会松开,她值得你为她做任何事情。”
    “母亲,可你……”
    “我本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更不必有后顾之忧。”
    谢锦随握紧了手里的佛珠,冲着谢夫人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冲着佛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去,留下谢夫人一人独自面对着孤寂的佛堂。
    谢母看着自己孩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欣慰,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她再环视一圈这佛堂里的每一件摆设都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怀瑾,我终究还是让孩子走上了这条路。”她攥紧了拳头,眼里透着无尽的血丝,眼前浮现出当年白衣少年的模样,充满了怀念与愁思,“若你依旧不愿,下了黄泉我再向你请罪。”
    当年郁侯谢怀瑾本是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也知晓自己身份有不妥之处,平时也不露于人前,避免招惹祸端,不过是偶尔玩闹之时才会显露些许。
    可即便是如此,明德帝谢怀应与他的母亲王琦玉还是容不下他,二人步步紧逼,三时五令的便将人召进皇宫,回来之后谢怀瑾便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好不容易好些了,明德帝又来这么一遭,最后活生生将那温润如玉的爱笑公子折磨得疯疯癫癫,不成人样。
    谢夫人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一步步从神经衰弱变得疑神疑鬼,最后自己一根白绫吊死在佛堂之中。
    而小小的谢锦随也听父亲的话掩饰自己的才华活得窝囊不堪,变成世人眼中不成器、遭人唾弃的纨绔子弟,她如何能不恨。
    原本谢锦随听父亲的话不愿复仇,她虽动过心思劝过一两回,但最后也作罢了,毕竟自己儿子的意愿最重要。
    可是如今他愿意了,她如何能放过那两个蛇蝎心肠的恶毒之人。
    “谢怀应,王琦玉,你们的报应来了。”这恨意让她恨不得将牙都咬碎。
    谢锦随坐在书桌前,正中间摆放着孟长宁那张签过字了的和离书,上面压着谢母给的那串佛珠,眼神涣散,思绪飘远。
    那日左一找到他说:“侯爷,主子说为今之计想要救将军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将军流放,一来可以堵住皇后一族之口,二来借以流放之名便可将将军带回连宋,以将军的才华假以时日凭借军功得以豁免不成问题,届时再度荣归故土,无疑是翻身自救的最好选择。”
    左一迟疑了一瞬,左家掌控大庆所有的情报网,郁侯府和皇帝的那些过往必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冲着谢锦随行一大礼,“只是若想让将军成功脱身,还请侯爷高抬贵手。”
    谢锦随望着眼前和离书上洒落的字迹,嘴角挂上了讥笑,“高抬贵手?长宁,他们叫我放过你居然用这个词。”
    谢锦随拿起狼毫,夜色之中挥墨而就,三个大字豪放而又随性地落在了之上。
    他扔了笔,看着那三个字,过往他总是对自己这一首漂亮的书法引以为傲,甚至还时常在孟长宁眼前炫耀。
    可是此刻,谢锦随无力地靠在椅背之上,他如此地讨厌自己这一首漂亮的字。
    可他却不得不签。
    当年明德帝会同意这场婚事除去孟长宁以军功相换,更重要的是此后孟长宁就被困在晋州,成为普通妇人,过往荣耀也作云烟散,再成不了威胁。
    而如今若是孟长宁想再回到战场,顶着谢家夫人的身份,以明德帝疑心深重的毛病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一丝一毫的威胁都要掐灭在这萌芽之中。
    “长宁,你等等我,只需等一等,我必然会让你堂堂正正地回来,自由自在地在这晋州城活着。”
    谢锦随拈起那串佛珠,举起旁边的镇纸便是猛地往佛珠上一砸,将那一颗颗通通都砸开来,然后取出里面的玄铁碎片,一块块拼凑好。
    拼凑好的碎片在月光下划过玄铁独有的冷芒,落在纸面上恰是一块刻着“锦”字的玄铁令牌。
    外人甚至连所谓的掌管大庆所有情报的硕阳左家,也只知道当年的锦王谢成钰身后有着先皇留下的暗部,却不知道谢成钰自己还有一批死士。
    而这批死士都是由谢成钰亲自挑选并命人培养的,是留给他的儿子谢怀瑾的保命符。
    自谢成钰谋反之日起,他便做好了两手打算,若是成更好,若是不成,明德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可心知肚明,又怎能信得过他们,轻易将自己唯一的血脉留给这样一群豺狼虎豹。
    而这群死士,谢怀瑾是个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自他接手便将所有的死士都遣散了,命他们隐匿于普通人之中,过普通人的日子,若非以玄铁令召回,决不可泄露身份。
    谢锦随望着眼前的玄铁令勾勾唇,当年的孩童如今都该是中年人了吧,或许有的还在有的已经去世了,比如韩温凉又或者是孟长宁的父亲孟义。
    他起身打开书房的暗格从中拿出一匹帛布,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憋屈这么久,要做个人了。
    反了反了,我家纨绔要为长宁撑起一片天了。
    第48章 流放
    天牢里, 已入初夏, 外面虫鸣不断,孟长宁蜷着腿靠着墙,透过那小小的方窗看着外面的世界。
    算起来离自己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其实才不过一年而已,可中间隔着的却是两辈子。两辈子都是这种任人宰割不由人的状态,孟长宁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长正长青在侯府, 婆母不会为难他们, 母亲在左家,左一同他主子一样, 轻易不承诺什么, 一旦承诺便绝不毁诺。
    孟长宁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而是……担忧谢锦随。也不知道那个笨蛋又开始怎么胡思乱想,去做些没谱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从那天她清醒着见过谢锦随之后, 孟长宁就再没有见他来过了,留下来的话梅糖是不是吃上一颗,眼见着都要见底了。
    可是, 他却再没来过。
    狱卒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 孟长宁笑笑, 这牢房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捅了个大娄子, 她都会以为日子是不是真的如表面这般平静。每日有吃有喝,狱卒也不为难她不上刑,除了饭菜难吃点儿,还真是养老享清福的逍遥日子, 快活似神仙。
    隔壁牢房里的老头儿实在无聊,突然敲敲牢门,冲着她嘶哑道:“小姑娘,你这年纪轻轻的,做什么进来了啊?”
    孟长宁冲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腿,道:“和人打架了。”
    “哟——瞧你长得这么秀气,怎么还和人打架呢?”老人家皱着眉不解道,“就你进来了?那你不会是把人打死了吧?”
    闻言,孟长宁还真的回忆了一下那天夜里的场景,颇为认真道:“重伤可能,打死应该不至于。”
    “啧——小姑娘下手也忒狠了些。”
    孟长宁莞尔,“所以被抓进来陪您来了不是。”
    “嘿,你这小姑娘说话可真够不留情的,难怪你丈夫不来看你了,我看啊,肯定是被你欺负跑的。”老人家对孟长宁这嘴损的毛病表示很不高兴,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言之凿凿道。
    孟长宁愣神了一下,和谢锦随拌嘴习惯了,一时间竟是改不过来了。又想起自己平日里对谢锦随的行为,记忆里好像还真的是自己老在欺负他的时候多。
    “老人家,你说我是不是欺负他欺负得太狠了?”孟长宁突然有些迟疑道。
    “是吧,小姑娘还是要嘴甜一些的,夫妻嘛,哪有隔夜仇,哄哄不就好了。”
    老人家说到夫妻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从前的故事,孟长宁边听边思绪乱飞乱舞,也不知道谢锦随此刻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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