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不回应,不动作,竟然连于兴怀也未曾来讨要过他的玉佩,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杜书瑶却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这一次,以往维护她和泰平王的屋舍大门不曾为他们切切实实地敞开,杜书瑶看不清风雨来的方向,不可能等在原地坐以待毙。
    毕竟泰平王不是真的泰平王,只是和她一同来自异世的狗子,毕竟她也不是那个生在这朝代,除了嫁人想不出别的出路的原身杜瑶,天下之大,只要和她的狗子在一起,哪里都能安身立命。
    第九日,晨起,风平浪静,今日万里无云,前些天下的雪生生被这回暖的气温烘得殆尽。
    杜书瑶依旧带着泰平王去泡药汤,喝太医开的那些药,整天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学习各种东西。
    只是这一次,她状似无意地问太医,“王爷这病,还需要这样泡上多久?体内残毒难道还未清除?”
    太医正是一直为泰平王调换方子的太医令,他沉吟了片刻说,“王爷体内毒素已清,现在泡的,只是巩固加上调理,这药方,亦是补身养神。”
    太医令和王府中所有下人一样,只当泰平王妃是对泰平王关切至深,对杜书瑶这么问并没有任何意外。
    杜书瑶放心,露出一点笑意,诚恳道,“这些时日,当真烦劳太医令与太医院的众位太医了。”
    这也是很普通的官话,太医令只道职责所在。
    杜书瑶是真心感谢,若不是她现在自身难保,是想给这些太医厚厚赏赐的,但也只能作罢,她还觉得那两件衣服里面缝的钱不够,怕后半生和串串吃苦呢。
    泰平王最后上的课是武课,这本应是早上,但早上泰平王常常赖床不起,杜书瑶不跟着,他也不跟着教他的人做,吃过饭又不宜练武,只好将时间改到晚上。
    泰平王已经会一些很简单的格挡,动作也还算灵敏,但和这个世界动不动就飞檐走壁的武功高手比,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练武结束是晚上,泰平王先洗漱过,才和杜书瑶一起吃晚饭。
    晚饭很丰盛,两个人都吃得很多,明天是第十日,杜书瑶和泰平王这一夜早早的就睡了,实则是熄灯上床,细细密密地将明日她策划的种种,都和泰平王仔细重复,然后第二日一早上,声称在府内闷得慌,带着泰平王一起,乘着马车出去了。
    通常私奔都是在夜里,杜书瑶却偏偏选了白日,白日城门好出,况且临近年关,来往城门的人增多,管制松懈,这是最好的时机。
    她带着泰平王,随意地在街上逛了逛,最后找了一间酒楼,要了个包房,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菜上齐,杜书瑶命三红去距离酒楼很远的第一个地方买糕点,又叫出了日蚀,命他去找红轮,红轮一直被杜书瑶派出看着暗巷那边的动向,毕竟暗巷里面出了小春一个死士,就可能有第二个,只不过还没等那边有进展,她已经阴差阳错地查出了幕后真凶。
    日蚀领命而去,杜书瑶给泰平王使眼神,两个人昨夜早就商量好了,他开始犯病一样大闹起来,杜书瑶命婢女退下,然后赶快和泰平王换衣服。
    装扮不是很精细,但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还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脸上蜡黄的小子下楼,在这因为年节将至,人流不断的酒楼里面,确实不显眼。
    死士白天隐匿得更远一些,出去后日蚀离他们最近,剩下的都有些距离,杜书瑶是在装扮好之后,冲着屋外吩咐婢女,“快去打水来,王爷流血了!”
    门外两个婢女慌慌张张,一个跑下楼去找小二,一个一开门就被杜书瑶砸晕了。
    然后泰平王和杜书瑶从另一侧楼梯下楼,算是大摇大摆地从酒楼正门出来。
    二人直接在门口雇了一辆马车,上车之后径直出城。
    到底是深冬,马车寒凉,杜书瑶和泰平王穿的不多,因为狐裘直接放在包房里面了。
    他们缩在马车里面抱着彼此,这时候来往的人很多,半路上竟还和两个走亲戚的大妈拼了个车,杜书瑶一直在看窗外,在经过一片密林的时候,花了一些钱,买下两个大妈的棉布衣裳,在最近的城镇下车,此时离他们上车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
    相比那边发现他们失踪,上报,追踪出来差不多就需要这些时间,毕竟皇城四通八达,没人知道她们选择了哪条路,而且没人会认为他们是主动跑了,毕竟谁会放着好好的泰平王泰平王妃不做,婢女晕在地上,就算弄醒她,她昏死之前看到的,也不是泰平王和泰平王妃。
    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被挟持,那么除皇城之外,边缘城市的戒严也很快就会到来。
    杜书瑶没有在城中停留,而是买了一些东西,带着泰平王,直奔最近的山林。
    她在王府中看了很多的画本子,这些画本子里面必定会讲这朝代人们的生活,所以她知道一个绝佳的躲避场所,不能是客栈,甚至不能是农家,而是这时节山上的一些供猎人休整的茅草屋附近,这些地方会有人工开凿的山洞,是为了给靠打猎为生的人在遭遇兽群的时候避难的地方,夏季时常有人居住,但是冬季是空置的,反倒是最佳的落脚地方。
    杜书瑶买了很厚的棉衣兽皮,一些干粮,和泰平王吭哧吭哧地背着,两个球在天快黑之前上山,最后躲在了一间茅草屋不远处的山洞里面。
    兽皮裹在一起成了个大型睡袋,洞口现成的木板和枯草,这时节没有蛇虫鼠蚁,他们拥抱在一起,不但不冷还很暖和,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里面亮晶晶的,很小声地咬着耳朵说话。
    没有逃亡的慌乱,全都是小孩子第一次出去野餐的那种兴奋。
    第42章 你说怎么都好
    其实这一次他们之所以跑得这么容易, 就是因为没有人能够想到,泰平王和太平王妃居然会在泰平王纳侧妃的当口,支开了侍卫甩掉了婢女, 私奔了。
    杜书瑶这一辈子没和谁私奔过,倒是挺新奇的, 她知道只要两个人跑了, 到底是主动跑的还是被动,皇上很快就能够查出来。
    她甚至想到,或许皇上也会很快找到他们, 但找不找到是一回事, 跑不跑却是一种态度。
    她必须让皇帝知道, 就算把所有的裁决权都给了皇上, 她也并不肯坐以待毙,既然皇上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那她就只好拐了他的儿子另寻生路了。
    如果在皇城中,杜书瑶肯定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忤逆皇上, 可她决定带着串串跑的时候, 就把所有最差的结果都想到了。
    这其中有两个极端的结果, 一个是皇帝为了太子, 为了国本, 在这件事掩盖不住的时候痛下决心要将所有知道太子犯下这种乌糟事情的人全部铲除, 如果是那样,杜书瑶和串串留在泰平王府里, 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种前提之下, 哪怕他们就只能跑出去几步, 那也必然是要跑的,伸出脖子等死并不是杜书瑶的风格。
    但皇帝若不是这样想, 而是另一种极端,那就是他正在想方设法地铲除太子,要保的是泰平王。
    如果是这样,那杜书瑶这一跑,就正好给了皇帝动太子的最佳理由,那么即便是两个人没多久就被抓回去,就算天子盛怒,杜书瑶也有信心保住一条小命,至于串串他身份是泰平王,又有先前失心疯作为遮挡,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出什么来。
    这些事情,杜书瑶在带着泰平王逃跑之前,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她唯一冒险的地方就是没有带上皇帝给她的死士,可这样如果当事情偏向于第一种结果,这也是最好的自保。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杜书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串串。
    杜书瑶甚至还考虑过那些下人,仆人向来是随着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皇帝没有心要杀害她与泰平王,那他在得知她与泰平王是主动跑了以后,就算是责罚府中下人,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相反若皇帝本身就是动了杀了她与泰平王的心,哪怕是府中的仆人,即便是杜书瑶想方设法送得远远的,也会被皇帝找到赶尽杀绝。
    所以两个人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来,管它皇城中翻天覆地,他们只管顾好自己就是了。两个人选择在山洞中过夜,确实是没有错的,因为在当夜,离他们山洞最近的城镇,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一群死士翻了个底朝天。
    但暂时还没有人能够想到,那样娇滴滴的泰平王妃,和心智有一些不太正常的泰平王,竟然会躲到山中去,毕竟现在是寒冬腊月,山中一夜若没有措施与寻死无异。
    而外面如何的翻天覆地,杜书瑶却再也不需要去操心,她抱着串串,在这山洞里面相拥而眠,不仅没有受冻,还因为两个人的一身兽皮,睡得薄汗满头。
    一夜安然,山中安静得不像话,两个人睡到天光大亮,却并没急着从山洞里面爬出来,而是还裹在兽皮里面懒得动,也不讲究什么早起一定要梳洗打扮得多么整洁,而是掏出了路上买的那些干粮,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十分快乐。
    “这个肉干做的是不是有点咸呀?”杜书瑶嚼了一会儿,眉头皱紧,“好像肉也有味儿了,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泰平王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吃。”
    两个人趴在那里把早饭解决,这才像两个虫子一样,从山洞里蠕动到洞口,把木板拉开一些,趴在洞口朝着外头观察。
    风平浪静,只有风吹着干巴巴的树枝和荒草带起的细微响动。
    两个人从山洞里面爬出来,并没有朝城里去,而是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探着路,照着昨天来时的那条小路又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茅草屋里转了一圈。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四面漏风,有两个坏掉了的兽夹,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这里靠近城镇,野兽稀少,很显然狩猎并不能维持生计,所以这小屋已经久无人至。
    他们没有在山里胡乱地转圈,在小屋里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昨夜栖身的山洞,将昨天晚上睡的兽皮拿出来放在树枝上晒了晒敲了敲,两个人也不觉得无聊,有说有笑地低声交谈。
    “等到这阵风头过了,如果我们没有被找到,”杜书瑶边用小树枝敲打着兽皮,边对着泰平王说道,“我们就往南走,就算朝代不一样,但最南方一定是四季如春的。”
    泰平王从来不会对于杜书瑶的决定有什么异议,嘴里还嚼着咸得j人的肉干,点头道,“你说怎么都好。”
    杜书瑶又问他,“你以后都没有药汤可以泡了,也没有药可以吃,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自己不舒服?”
    泰平王摇头,“没有,瑶瑶……你吃。”
    杜书瑶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我也觉得泡药汤没什么用,余毒已经清除,他们一直让你泡,就是还觉得你的脑子不好,不能够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快速地接受很多的事物。”
    杜书瑶耸肩,“可他们不知道你本身是一条狗啊,就一直泡啊吃药啊也没有用,你能变成现在这样子,已经是佛祖睁眼了,难不成他们还想让你真的变成泰平王啊……”
    杜书瑶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敲打着兽皮,泰平王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重新拿了一根,却没有往嘴里送,而是看着杜书瑶,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说……我叫杨经纶。”
    泰平王看着杜书瑶,杜书瑶闻言也抬起头,“对呀,原本的泰平王就叫杨经纶。”
    “可我叫串串。”泰平王认真道。
    杜书瑶又点头,“对呀,你是我的串串呀……”
    泰平王又动了动嘴唇,但这一次没有说话而是把肉干塞在嘴里,确实是有一些太咸了,他皱着眉咳了一下,还是觉得很好吃。
    他想起一些事……但这些事又很模糊,一些很零碎的片段,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杜书瑶说。
    毕竟他的词汇量很有限,还没有来得及学很多。
    他只知道,比起那些零碎又模糊的画面,最最清晰的就是和杜书瑶相伴的那么多年,他现在还记得杜书瑶经常给他吃的那种一粒一粒的东西,还有一些罐子里装的,都很好吃。
    杜书瑶听他咳了,上前把他手上的肉干给抢下来,“别吃这个了,太咸了,我们的水不太多,等一会儿我们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山泉。”
    泰平王被抢了吃的,吧唧了一下嘴,但他很听话,老老实实地把肉干塞回了袋子里。
    “你可以吃糕点呀,”杜书瑶说,“甜的不好吃吗?肉干可很贵的,我们现在可没有一个国库能花了,要是你每天都吃肉干,那我可能会养不起你……”
    她也只是开玩笑,但泰平王立马抓住了她的手臂,眼神有一些慌乱,“别扔我!”
    杜书瑶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现在懂得可真多,还知道什么叫扔了吗?”
    “别扔我,”他急切地抓着杜书瑶朝着自己的身边拉,“我听话……瑶瑶……我很听话。”
    杜书瑶本来也是逗他玩的,把小棍子扔了伸手抱住穿得十分臃肿的泰平王,“不扔的,我就只有你了。”
    两个穿得像球一样的人,从洞口拿着小棍子慢慢地朝着山里进,不过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们又折了回来,没有找到山泉,如果走太远了,还容易遭遇野兽,所以他们回到了洞口边上,就先脏两天,安全为主。
    晚上吃的也是干粮,喝掉了整整一个水囊,还剩下一个,明天必须想办法弄水了。
    但两个人对于明天都没有什么忧愁,晚上早早地躺回了山洞里面,睡不着觉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其实你有人智也挺好的,”杜书瑶在兽皮里面,拉着泰平王的手,朝自己的后背送,“给我挠一挠这,哎哟真的是娇贵了,一天不洗澡就感觉痒……”
    泰平王做一个非常尽忠职守的痒痒挠,把杜书瑶整个后背都挠了一遍,然后杜书瑶也伸手给他挠肚子。
    泰平王并不痒痒,但他非常喜欢杜书瑶给他挠肚子,他开心得乱滚,时不时用鼻尖碰杜书瑶的脸蛋。
    “我想想你要是不会说话的话,其实还真的会无聊,”杜书瑶拍了拍泰平王的肚子,把手拿出来,“现在你会说话,我就觉得不是一个人。”
    “不是。”泰平王抓着杜书瑶的手,又塞回他的肚子上,按着,“瑶瑶有我。”
    泰平王滚了滚,凑近杜书瑶的耳边,用鼻尖在她脸上逡巡,不带任何的情?欲,只是发自内心的亲昵。
    他就凑在杜书瑶的耳边说,“我有瑶瑶。”
    杜书瑶挠着他肚子的手一顿,轻轻地笑出声。
    瑶瑶有我,我有瑶瑶。
    这异世之大,有彼此就够了,不是么。
    第43章 我不会……
    杜书瑶每一天, 都会为自家的狗子感动,这天晚上也不例外,她抱着泰平王睡在这深山野岭的山洞里面, 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安心和幸福。
    但是在两个人躲进来的第三天,水都喝完了, 也没有洗漱, 两个人抱在一起都要臭了,于是不得不下山进城镇。
    不过杜书瑶在山上就想了很多,下去之后, 不能投宿, 不能去农家投宿, 这都是重点搜查部分, 她在第三天的晚上,趁着夜色带着泰平王下山, 直接找了一间门口系着彩绸的二层楼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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