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风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情不适合找外援,但晏衡还真不一样,他们俩彼此的家丑还有比别人更了解的吗?恐怕他们本家旁系的人都不清楚这么多吧,虱子多了不咬,不在乎这回了,何况这又不是李夫人丢人。
    “那你是想快点找到证人还是等着事情完了证人还没上京?”
    李挚深思熟虑,最后沉脸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得了吧,这种事谁想经历第二回 ?
    李南风遂着人去约晏衡。
    近日雪大,营里积雪铲不过来,靖王便下令歇两日操,用来铲雪。
    晏衡宽袍大袖窝在府里门都没出,一面听着晏驰犯了老病,太医来来去去门槛都踏破的消息哼着小曲儿,一面听说晏弘跟徐宁处得还挺好,每日里红光满面又感到不以为然。
    再一面又观望着靖王往靖王妃屋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靖王妃这两年工夫把自己气色调养得跟二八姑娘也似,便开始怀疑自己未来不久会不会新添一个弟弟妹妹……
    永王上折子的事他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他一点也没想李南风。
    那婆娘上回说袁缜能力比他的侍卫还强,这令他觉得他高估了她的眼光,对于这种没什么眼力劲儿的死丫头,他不打算花什么力气去关注。
    “爷!李姑娘约您见面!”
    阿蛮个大破嗓子猛地在门口响起,盘腿坐在榻上看兵书的他手一抖,兵书就掉了下地。
    晏衡很不耐烦:“嚷什么嚷?又不是李南风要放火烧王府,看你那慌张劲儿。”
    “爷,是李姑娘要见您!”
    是李姑娘哎,当然得嚷啦!阿蛮帮他捡起书,同时没觉得自己有错。
    “见我干嘛?”晏衡瞄着他。
    阿蛮倒被他问住了,李姑娘想见他难道还需要理由吗?难道她不是想见就必须见?
    晏衡见他半天不答,不耐烦地自己起身了:“在哪儿呢?”
    阿蛮报了地址,又好奇问:“爷不是不打算去么?”
    “本来是不想去的,看在她肯定有事求我的份上,我得去挤兑挤兑他。”
    说完便更衣换鞋,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
    李夫人回房换了衣裳,又服过暖身汤,坐了会儿就把人都唤了出去,只剩下金瓶。
    金瓶拿着美人捶上前:“大太太说近日开了盒老参,已经切片了,各拿了些到太太和老爷这边。”
    李夫人没回答,却望着她道:“蓝姐儿他们近来在做什么?”
    金瓶停住美人捶,回道:“姑娘上学,余下时间就在房里做功课与女红。”
    李夫人眉间渐冷:“还有呢?”
    李夫人威严惯了,但凡她正色,都能让身边人打心底里发怵。
    金瓶连忙拢手立定,垂首道:“奴婢不知。奴婢近来往扶风院去的少。”
    “这么说,从前去的多?”李夫人放缓了声音。
    金瓶攥紧了双手。
    她就知道给李南风通风报信这事儿瞒不住李夫人,收不收拾她就看她愿不愿意,但这段时间她的确没怎么往扶风院去,也不知道李南风忙些什么,这要怎么回答?
    她跪下来:“太太饶命,奴婢委实不知!但姑娘既是与世子同行,想来不会有什么不妥。”
    李夫人望着她,凝眉沉默。
    “太太,老爷回来了。”
    银簪撩起了帘子说。
    李夫人望着地下:“先出去。”
    金瓶谢恩退下去,恰在门口遇见李存睿走进来。
    李夫人也起身:“今儿回的早。”
    “听说你进宫了?”李存睿拍着身上雪花问她:“太皇太后情况如何?”
    “没什么大事,说是急火攻心,太医好生看着呢。”李夫人简短答着,递了自己的手炉给他暖手。又顺嘴问了句:“你没进宫里去?”
    李存睿接过手炉,说道:“我忙着呢,没顾得上进宫。永王上折子说的什么?”
    李夫人顿了下,背朝他给他拿衣服:“我也不知道。”
    李存睿也没说别的,只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嫁到李家来了,永王府的事情跟咱们也不相干。”
    又道:“对了,杭州那边急收绸缎,也不知谁手上有,真是急死人了!我还得去书房,天冷,你回头不必等我用晚饭。”
    说完他把驱寒汤一口喝了,出门去了。
    李夫人原地坐了一阵,忽然唤道:“金嬷嬷!”
    金嬷嬷应声而入:“老身在。”
    “咱们那船绸缎呢?”
    “还在找买家呢。”
    “赶紧传信给苏溢,就说城里若有人收缎子,看准人没问题就把它给出了!”
    金嬷嬷纳闷:“如何突然又这么急?”
    “是存睿说的,你先不要问那么多了,去办便是!”
    金嬷嬷愣住,随后即称是退下了。
    李夫人回转身坐在椅子上,神色已经不能平静。
    李存睿说他没进过宫,她自然是信的,他没进也好,胡氏的事情虽然还是出人意料的上报给了宫中,但终究是属于娘家的丑事,他不知道,也免得她也要跟着永王府丢几分脸,这也是她进宫之前没着人去通报他的原因……
    第281章 夫妻之道
    但她也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一个太师,宫里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就是不知道,他还不会去打听么?
    就算打听不出究竟,他那么职明,难道还猜不着方向么?之所以这么说,多半还是想她主动提及罢了。
    胡氏的丑事被揭穿,胡氏不会有好下场的,等她一死,永王府一倒,事情就彻底了结了。又还有什么再诉诸于口的必要?
    她一点儿也不想回想过去,不想面对这些,更不想与他讨论,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在那么不堪的人手下成长起来的,她自己都觉得没脸。
    李存睿至今没跟她直言提过胡宗元案子,但是有他刚才那句话,还用得着说吗?
    他必然是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了,苏溢可是他的门生,搞不好从事发时起他就已经掌握了情况!
    他刚才是来试探她吗?他不是!他是来提醒她赶紧善后!
    这么一来,胡宗元兄弟会死的那么顺利也就有答案了,这确实都是因为李存睿在帮忙!
    不管之前她分析那么多不可信,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李夫人看着门外,想追上去跟他和盘托出。
    但走到门下她又止了步,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会冲动的年纪——不,她几乎是没有冲动过,她没有打算过让任何一个人插手,也实在不愿意把这些疮疤揭开给他看,她做不到像个年轻姑娘一样激情澎湃,她也做不成那样的女子。
    窗外白雪皑皑,她又想起了这庭院里的春夏秋冬。
    她做不成那样的女子,是因为她年纪不轻了。可她年纪不轻了,又还有多少时间任她犹疑踟躇?
    她扶着门框站了片刻,到底是跨出门槛,往外去了。
    李存睿刚见过安再容,下一个打算见的是李济善。李济善正在户部当差,织造局的事他也清楚。
    李济善还没到,门下倒是说“太太来了”。
    李存睿抬头,就见李夫人拎着个小食盒进来了。
    他站起来,李夫人到了屋里,拿出几样热腾腾的汤食肉食摆在一旁炕桌上道:“你既不回房吃饭,我就先拿了些垫肚的给你,你趁热吃。”
    李存睿微笑走过去,看了两眼执起牙箸来:“这羊肉炖的够烂,是我喜欢的。”
    “一大早就放灶头上开始炖了,用的炭火,够入味了。”李夫人给他拿了碗,说道。又看着他埋头大吃,扬了唇道:“慢点吃,跟个孩子似的。”
    李存睿脸上有得意:“我就是个孩子,蓝姐儿絮姐儿她们跟我玩的可好了。”
    李夫人也笑。末了,她望着他说道:“那船官绸,我打发金嬷嬷去售出了。”
    李存睿手下一顿,抬起头来。
    李夫人拿起手上绢子,轻拭去他唇上的汤渍:“你去跟那边说说,让他们去收吧。
    “那笔银子我原可以不要的,但想来若是不要反而让人起疑,多生事端,就还是照市价收回来。到时候我交给你,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李存睿半张着嘴望着她,像石化了一样半日未动。
    李夫人把手帕放在桌角,说道:“怎么了?”
    李存睿清了下嗓子,又喝了汤,才又停下看过来:“没什么。”说完又点点头:“好。”
    李夫人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从旁给他添菜。
    李存睿越吃越慢,越吃就越停下来。
    原本是李夫人该不自然的事情,如今倒变成他不自然了。
    在前所未有地知悉到夫人的过去之后,他选择了尊重她的意愿,对这一切不挑破,不追问。
    哪怕就是到了永王与胡氏即将进京,夫人即将与他们面对面的时刻,她不说,他也只是先提醒她赶紧善后。
    他能理解她心中的苦,原本以为这辈子这件事就将成为秘密,没想到她会主动跟他说出来,且还是毫不迟疑地跟他直接说到了事件本身,未免让人意外。
    他心里也因此有了些轻松的感觉,他少时家中和睦,因而性子也颇为不羁,初初见到夫人时,他只觉得这小姑娘一板一眼的,端庄衿持得太有趣,有俗套点的话说,在当时众多热情洋溢的高家女眷中她的严肃引起他他这位李家“才子”的注意。
    那会儿说一见钟情当然太早,只是他们家没有这么古板刻板的人,他极有兴趣逗逗她。
    后来与高家子弟见过几面,也侧面提到她,他才知道她的古板严肃并非其无因。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读过她写的诗,看过她抄写的佛经,也偶尔会听说一点她在高家的日常。
    听说母亲打算跟高家联姻,而且属意的人还是她时,他就希望自己会是那个被母亲挑中的人。
    不是多么爱慕,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那份悲悯,使他自大地觉得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一定不会像他那样的爱护她,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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