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弈心高,老夫人相看了多少,她总也不满意,就那样拖了三年。有一日金音和乔财神一起回来看老夫人,那是乔财神头一次来,他毕恭毕敬的,以女婿的礼节敬着老夫人,先跟老夫人认错,说这几年冷待了金音,以后再不会了,老夫人问金音怎么回事,金音才把前几年的事简单说了,老夫人骂她怎么不早说,又骂乔财神有眼无珠,乔财神跪在地上磕头,跟老夫人发誓,说以前不懂,如今知道了,他视金音为性命,此生会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疼爱她,乔财神的话看上去是说给老夫人的,其实是借机说给金音,金音听了落泪不止,乔财神也滴下泪来,老夫人欣慰道,好了好了,金音有福了。”
    潘妈妈回忆着说道,“当时只有老夫人金音乔财神在场,可金弈不知怎么听了去,半夜里撒起酒疯,正好我在老夫人外屋值夜,小丫头喊我过去劝,她一把揪住我袖子,一字一句跟我说起白日里的情形,说完了嗤笑道,一直以为金音笨,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手段,以退为进,吃定了那乔老爷,我哼哼哈哈敷衍着她,她又说,乔老爷生意越做越大,金音真是捡了大便宜,那本该是我的福气。她又哭又笑闹腾了许久,第二日醒了酒过去求老夫人,说是相中了一位茶叶铺的伙计,死活要嫁给他。”
    乔容不由诧异,钟二太太惊问道:“那伙计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千般哀求,老夫人唤了那小伙计来,说是姓李,山东德州府人,比金弈小三岁,身量瘦削面皮白净,人很灵活,嘴皮子了得,身上一股子茶香,倒是不讨厌,听到金弈愿意嫁给他,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老夫人见过之后还是犹豫,私下里说觉得这小伙子小家子气,有一回金弈出去给老夫人买零嘴吃,夜里没有回来,第二日早晨回来说是住在小伙子那儿了,老夫人气得脸都白了,气过之后无奈答应了亲事,给了一笔嫁妆,跟那三个一样。”
    钟二太太惊得张了嘴:“这可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乔容心中升起希望,金墨和金绘离得太远,只有这金弈也在杭城,难道是她?可是和母亲常来常往的太太中,似乎没有姓李的太太。
    潘妈妈接着说道:“成亲后没多久,夫妇二人过来对老夫人说,家中父母年迈,想要回乡去孝敬,就那样离开了杭城,再也没见过,也没有消息。”
    乔容一颗心沉了下去,看来钟家这条线也行不通。
    又叙一会儿闲话,告辞出了钟府,上马车问巧珍道:“跟我母亲往来密切的太太夫人们,包括年节捎信捎东西的,你一个一个说说看。”
    巧珍扳着手指头一个个说了起来,说一个乔容摇头,再说一个乔容说不是,她们两个说得热闹,绣珠插不上嘴,挑开车窗帘往外看,路过思鑫坊的时候咦了一声,小声说道:“姑娘,大门开了。”
    乔容凑过去一瞧,大门开着,有人正进进出出。
    “去瞧瞧。”乔容扬一扬下巴。
    过一会儿绣珠回来了,上车说道:“打听过了,说是新主人两月后搬入,正在简单修缮,有一名工匠说其实没什么可修缮的,这宅子维持得分外好,墙上连个缝都没有,拔了草就能住。”
    乔容咬一下唇:“可问了新主人姓什么?”
    “问了,说是姓孙。”绣珠说道。
    乔容没说话,回到家中略作思忖,对巧珍道:“请三姐姐来一趟。”
    午后乔媛匆匆来了,进门说道:“容儿可是要带我去给二娘扫墓?”
    “不是。”乔容让她坐了,冷淡问道,“三姐姐家中怎么样了?”
    “母亲去我表哥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俊青这次也出了力,请了衙门里几个捕快坐阵,总算是要回来了,卖宅子的银票只要回来十万两,我表哥说他也上了当,等缉捕到姓郑的,定能还他公道。”乔媛忙道。
    “嫁妆可查过了?缺了什么没有?”乔容问道。
    “母亲让我查,可我不知道都有什么,她也不知道,都是二娘打点的,只有二娘知道……”乔媛哭了起来。
    乔容不耐烦道:“聂太太呢?可送走了?”
    “她自己走的,去了大姐姐家。”乔媛叹一口气,“大姐姐话说得好听,却连口热茶都不肯给母亲,母亲拿出一张银票,她才张罗着去厨房做饭。”
    乔容抿一下唇,挑眉问道:“买咱们家宅子的人姓什么,聂太太可跟你说过?”
    “姓钱。”乔媛忙道,“我看过买卖的契约,俊青也请衙门里的师爷看过,说那契约没有问题,银票到底真假,只能从姓郑的身上去查。”
    乔容哦了一声,心想绣珠打听的是姓孙,契约上是姓钱,这其中定有文章。琢磨着对乔媛道:“咱们家的宅子要有新主人了,听说姓孙,并不姓钱,让三姐夫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行,他在家也是闲着。”乔媛答应着说道,“容儿,我向你讨个主意,你三姐夫不愿读书,还想到钱塘县衙接着做典吏,县太爷说了,原先是顾着乔财神的脸面,如今想做就得纳捐,你三姐夫跟我要银子,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不给。”乔容说道,“可以借给他,让他拿着薪俸分月还。”
    “那样会不会伤了夫妻情分?”乔媛迟疑道。
    “你痛快给了他,以后缺银子就跟你要,公婆也跟你要,就不伤夫妻情分了?”乔容嗤笑一声,“把你的嫁妆拿出一部分到乡下买些田产,让你公公收租子,再买两个粗使丫头,让你婆婆管着,宝珠可回来了?”
    “回来了。”乔媛忙道,“就在外面,说要给你磕头。”
    说着话唤一声宝珠,宝珠挑帘子走进,来到乔容面前跪下去磕三个响头:“多谢四姑娘替我主持公道。”
    乔容嗯了一声,“你向来机灵,以后多替三姐姐用心打点。”又对乔媛道,“三姐姐要想着宝珠的终身大事,给她找个好人家。”
    “那是自然。”乔媛央求着,“你带我去给二娘烧柱香。”
    “改日吧。”乔容毫无商量余地。
    乔媛试探问道:“父亲是不是回徽州去了。”
    乔容摆摆手:“三姐姐先回去,让三姐夫尽快打听孙家的消息。”
    第二日就有了消息,说是钱家从聂太太手上买了乔财神的宅子,孙家又从钱家手上买的,中间的掮客也是那姓郑的,一应契约都是姓郑的代办,孙家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不过里面的家具摆设古董字画,花园里的盆景奇石早已搬走,孙家只得一个空宅子。
    至于这孙家,是杭州府新上任的通判,还没打听清楚具体来头,都说这孙家二十万就买了乔财神的宅子,是摊上了大便宜。
    乔容托着下巴琢磨,总觉得此事蹊跷。
    吃饭的时候跟宝来说道:“没事的时候就去思鑫坊瞧瞧,有什么进展告诉我。”
    宝来隔三差五过去,这日说大门上挂匾了,黑色匾额上烫金的两个大字,孙府,过两日又说原先的大宅辟出去几所院子,说孙太太嫌大宅子住着浪费,要将几所空院子赁出去赚银子。
    再过些日子,说是开始修整花园了,宝来跟着混了进去,说孙家的花园不像花园,里面栽种了许多果树,又辟出几畦菜地,只剩下水榭旁一汪小池塘,里面种几株荷花养几条锦鲤,跟徽州富户家中的小花园差不多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到徽州去了。
    “老爷将遇园建得仙境一般,四季花开不败,假山凉亭水榭荷塘葡萄藤秋千架,二太太得空就去走一走坐一坐,一年到头举办多少场花宴,杭城里出了名的,如今竟成了果园子菜园子。”绣珠不满哼了一声。
    “种果树也能看花。”巧珍说道。
    “原来叫遇园?哪个遇?”宝来问道。
    “相遇的遇。”绣珠得意说道,“我认得那个字,姑娘交给我的。”
    “如今改了,叫瑜园,三国周瑜那个瑜。”宝来挠头道,“听起来差不多,为何要改?”
    东施效颦吧,乔容一声嗤笑。
    “音楼呢?”巧珍忙问。
    “音楼还是叫音楼。”宝来对绣珠做个鬼脸,“瑜和音这两个字我都认得,没人教我,自己学的。”
    绣珠说一个你字,气得跺脚道:“有能耐跟姑娘比认字去。”
    “那我比不过。”宝来嘿嘿笑,“反正比你认得多。”
    二人斗嘴,巧珍和稀泥,“都比我强,比我认得多,我大字不识一个,是个睁眼瞎。”
    “学。”乔容说一个字。
    巧珍忙说好的。
    又过几日,宝来出一趟门,回来说道:“音楼也改了,叫做弈楼,我不认识那个字,专门问了人,人家跟我说读弈,是下棋的意思。”
    乔容腾身而起:“我瞧瞧去。”
    宝来为难道:“我想进去,陪个笑脸叫几声大哥,说没见过世面,想要见识见识,人家就让我进去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进去?”
    “就说我是你姐姐,也想见见世面。”乔容戴了帷帽就往外走。
    宝来忙跟上去,到了思鑫坊,望着眼前高耸的白色围墙,她顿住了脚步,物是人非,怕看到,还是不得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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