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唐棣心情大好,傍晚的时候让乔容去青云轩,请二姑娘到通往弈楼中的小道中来,与二姑娘一席长谈。
    回来的时候,乔容和小公子眼巴巴看着他。
    他摇摇头:“二姑娘铁了心要出嫁。”
    “你的劝也不肯听?”小公子失望道。
    乔容也失望看着他:“既然没说动,又何必长谈?”
    唐棣挑眉看着二人:“不长谈,我怎么知道二姑娘为何铁了心?”
    “为何?”二人齐声问道。
    “为了摆脱孙府……”唐棣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摆手道:“你说二姐姐的想法就是,我的感受不重要。”
    “为了摆脱孙府,摆脱孙太太,她说厌恶之极,一日也不想多呆。”唐棣说道。
    小公子虽有话在前,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面露痛苦之色。
    “闺中女子想要摆脱自己的母亲,出嫁是最好的办法,二姑娘想得没有错。”唐棣说道,“我跟她说需要周密的计划,她答应都听我的。”
    “计划是什么?”小公子问道。
    “杭城到常州走水路最快,许家迎亲的时候定要走水路,在船上动手最为便宜,神不知鬼不觉,新娘子就没了。”唐棣掀起唇笑。
    “然后呢?二姑娘做何打算?”乔容忙问。
    “之后如何打算,由我来管。”小公子笃定道,“我答应过照顾二姐姐,我打算为她改名换姓,送她到她愿意去的地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辈子,我尽己之力养着她。”
    “你怎么养?”唐棣丝毫不留情面,“听孙太太的话考取功名吗?”
    “就算考取了功名,我也不是做官的料。”小公子自嘲道,“也是,我自己都是父母养着,又怎么养二姐姐?”
    “小公子可以卖画。”乔容出主意道,“拿几幅得意之作到京城的书画斋,若遇伯乐赏识,说不定几年之后,小公子的画作千金难求。”
    小公子红了脸:“我作画只为自娱自乐,没想过卖画。”
    “小丫头的主意甚妙。”唐棣看着乔容笑道,“不过卖画是长远之计,仲瑜得想想眼下做些什么,依你的学问,给公子王孙做西席或者学堂里做先生,绰绰有余。”
    “对了,我一直好奇,小公子可是自学成才吗?”乔容笑问道。
    “六岁的时候,我娘带着我去见一位姓柳的先生,先生是位老翰林,真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妻子早逝,膝下没有儿女,告老后回到杭城独居,他性情孤僻,多少人携子求到门前,他都不肯收,见到我却痛快答应到家中做西席,前年冬月先生病逝,毕生的藏书都留给了我。先生去后,我大病一场,三魂六魄少了一魄,在我心里,先生更像是我的父亲。”小公子说着话红了眼圈。
    “柳先生告老后先去的西安,后回的杭城,他可跟你提起过?”唐棣问着话,不自在得挠了挠头。
    “提过,先生说西安一位将军请他去做西席,可那家的公子太过顽劣,先生恶之……”小公子说着话指了指唐棣,“难不成,那个顽劣的孩子就是你?”
    唐棣点点头:“柳先生到西安的时候,我五岁,五岁前自由自在的,他一来就得读书写字,我视他为仇敌,想尽了办法捉弄他,两年后,他终于走了,我以为再不用读书,结果挨了一通毒打,养好伤后,家中又来一位姓薛的先生,薛先生脾气暴躁,能文能武,又有我父亲的默许,对我轻则骂重则打,我苦不堪言熬到十二岁,每次挨打受骂之后,都会极其想念柳先生……”
    乔容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公子也笑,笑着说道:“活该。”
    “要不是我气走柳先生,你去哪儿找那么好的老头儿去?”唐棣指着小公子咬咬牙,“老头儿就没想过我?”
    “每回我生病,柳先生就说,你要是有阿棣一半强壮就好了,其实阿棣很聪明,我很喜欢他,可就是上蹿下跳爱折腾,我怕他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垮了,只好回杭城来了,我因材施教,举荐了一位姓薛的先生,学问上比我差那么一点,不过会些三脚猫功夫,管教个孩子没问题。”小公子笑道。
    “原来薛先生是老头儿派去向我报仇的。”唐棣笑着摇头,“不过那两年我确实害苦了先生。”
    “你都做什么了?”乔容好奇问道。
    “一个孩子能想到的恶事,我都做了。座椅上放只蝎子啊,领口里放只蜘蛛啊,冬天的时候往被窝里放块冰疙瘩呀……”唐棣轻咳一声,“还是不说了吧……”
    “你挨打受骂可真是活该。”乔容也道。
    小公子哈哈笑了起来,唐棣指指他:“论起来,我是你的师兄。”
    “都被逐出师门了,还师兄呢。”小公子笑着站起身,冲他作个揖道,“我二姐姐的事,就拜托师兄了。”
    “这还差不多。”唐棣拱手笑道,“好说好说。”
    二姑娘的事有了着落,小公子也轻松许多,乔容放下心,跟小公子说一声,黄昏时回到家中。
    跟宝来说一声晚饭时有客,添两个人的饭菜,让绣珠侍奉着梳洗后换了衣裳,焦灼不安等待着。
    门环一响,她冲了出去,拉开院门看着门外的人红了眼圈。
    “四妹妹好。”门外的人黑巾蒙了脸,一双眼睛里含着微笑,亲切看着她。
    她叫一声大哥哥,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乔松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唐棣远远站着抿唇不语。
    许久方止了哭泣,进了屋中坐下,乔松黯然道:“昨日去天竺寺后山祭拜过二叔父二婶娘了,是我不孝,他们白疼我了。”
    乔容落泪道:“大哥哥为何一直不肯回来?”
    “去年六月里的时候,袁总督的对头为了扳倒他,决定从二叔父这儿下手,他们听说我是二叔父的继承人,以为我知道许多二叔父生意上的秘密,派人查问试探,我怕说错话连累二叔父,趁他们不备拔脚就跑,他们一直追着我到了江边,我跳进江中侥幸没死,被江流冲到码头旁的滩涂上,因为脸上受了伤,追捕而来的人竟没认出我,那些天我躲在码头的角落里,隔三差五有人来查探,我索性毁了脸,熏哑了嗓子,在码头呆了下去,后来终于没人再来找我,却听到二叔父去世的消息,我心灰意冷,二叔父罹难,我丝毫帮不上忙,我没脸再做乔家的子孙,我也没脸再见素华。”他低下头去。
    “父亲的事,我也没帮上忙,依着大哥哥的意思,我是不是得去死?”乔容不客气问道。
    乔松忙忙摆手:“我只是自责,没有责怪四妹妹的意思。”
    “你能活下来,就是帮父亲的忙,他临死前还惦记着你,托付唐公子找到你。”乔容低泣道,“既活着,就该做活着的事,为何要躲避?”
    “素华最爱整洁,喜欢美好的东西,尤其爱看花,一看到花,她的脸上就会不自觉浮起笑容,我如今这副模样,我怕吓着她。”乔松捂一下脸上的黑巾,“我常常做梦,梦见我回到延溪,素华看到我的脸,嫌弃厌恶,甚至恶心得呕吐……”
    “那是你的梦,不是素华嫂子的梦,你再怕再担忧,都应该回去。”乔容看着他,“松哥既有毁掉面容的勇气,难道没有见嫂子的勇气吗?”
    他懦糯说道:“唐公子说得对,我毁了脸,也毁了心,我不再是乔松,我只是阿丑。”
    “你自己回去跟嫂子说吧,让她继续等着你也好,改嫁也罢,你欠她一个交待。”乔容说道,“她太不容易了,大伯母让她受了多少委屈,她又为何甘愿去受那些委屈,而不知反抗,你可知道?”
    “我知道。”他叹息道,“四妹妹放心,我会回去的。”
    乔容点头:“你回去后,能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委屈吗?”
    乔松说一个我字,乔容激愤道:“如果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乔松,而是阿丑,她是不是还得反过来护着你?”
    “四妹妹,我会尽力的。”乔松忙道。
    “不行,不能只是尽力,你要保证,你必须做到。”乔容逼视着他。
    乔松颓然不语,唐棣忙道:“饿死了,开饭吧。”
    “就知道吃。”乔容白他一眼。
    “他能承认自己是乔松,已经放下一半心魔,另一半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他嬉皮笑脸看着她,“四姑娘,不要逼人太甚。”
    乔容哼了一声,乔松忙道:“四妹妹说的对,她说的都对,是我的错,我胆小懦弱书生气。”
    乔容垂下头去,轻声说道:“是我太心急了,都不知道大哥哥经历了什么,却一味责怪你,我太心疼嫂子了,我替她着急。”
    “我知道。”乔松又红了眼圈,“等衙门里的事办完,我就回延溪去,只要素华不嫌弃我,我这辈子再不会与她分开。”
    “衙门里什么事?”乔容抹一下眼泪看向唐棣。
    “递了状子,指认当时追杀他的人,和追杀乔福的是同一帮人,都是崔知府的授命。”唐棣说道,“崔知府的官途,恐怕到此为止了。”
    “孙正义夫妇呢?”乔容问道。
    “回头再说,开饭吧。”唐棣揉一揉肚子,“饿死了,你大哥哥也饿了。”
    乔容这才喊一声开饭,乔松看向唐棣道:“我这四妹妹打小娇纵,唐公子要让着她些。”
    “知道知道,她是大小姐脾气,从来都是我让着她。”唐棣笑嘻嘻说道,“大哥放心,回到延溪后也让大伯父放心。”
    乔容涨红了脸:“说什么呢?谁是你大哥?谁是你大伯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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