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唇冷笑:“昨夜醉酒后给丢了。”
    “不管真丢还是假丢,就当那玉珮没有过。”巧珍不客气道。
    他不搭理巧珍,抬眸朝乔容看了过来,绣珠小声道:“姑娘为唐公子说句话。”
    “今日还有正事要忙,走吧。”乔容声音平淡说。
    “谨遵四姑娘吩咐。”他说着话跳上前挡板,稳稳坐在了车夫座上。
    乔容心中又是一拧,绣珠面现喜色,巧珍冲着院中喊一声宝来。
    宝来跑了出来,看到唐棣愣了愣,过去问道:“之远?怎么是你?顾大叔呢?”
    “我今日闲着无事,想当一回车夫作耍,给了那大叔一锭银子,他答应了。”他扬一扬手中马鞭。
    “行吧,你去了,我更放心。”宝来回头朝乔容招手,“上车吧。”
    巧珍说声不行,乔容已搭着绣珠手臂,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他驾车又快又稳,乔容隔着前方车帘看着他的背影,一手执鞭一手牵着马缰,专注沉稳有力。
    一路默然着没有回头,到了钟府大门外,马车缓慢停下,他跳下去牵住马缰,看她们三个都下了马车,坐回车夫座上,将头上斗笠往下一摁,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给他送些水和点心。”乔容小声对绣珠道。
    绣珠忙忙送过去,脆生生道:“姑娘让给唐公子送水和点心来了。”
    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道:“嘴疼,不能吃喝。”
    乔容心中一缩,他又含混说道:“不光嘴疼,舌头也疼。”
    看乔容忍不住要迈步过去,巧珍一把攥住她手臂,在她耳边道:“是一刀两断还是牵扯不清,姑娘可想清楚了?”
    “他这副模样,你让我如何安心进钟府去?如何平静面对老夫人?”乔容看着她。
    巧珍无奈松开了手,乔容走过去唤他:“唐棣……”
    他脸一扭,后脑勺对着她。
    她伸手扯扯他袖子:“这一进去就是一天,估计傍晚才能出来,你先回去吧,太阳西斜的时候再来接我。”
    他不动也不说话。
    乔容急道:“你若生我的气,就别来我眼前,既来了,就不要跟我作对惹我心烦。”
    “绣珠,告诉你家姑娘,气与不气,来与不来,都是爷自己的事,她管不着。”他仰脸看着天,气哼哼说道。
    绣珠一撇嘴,“唐公子是孩子吗?没完没了的。”又对乔容道,“姑娘,这里人多眼杂的,就别管他了,咱们还是赶快进钟府要紧。”
    乔容跺一跺脚:“那走吧。”
    他看着她的背影,紧抿了唇。
    见她突然回头看了过来,又忙扭过脸去,后脑勺冲着她。
    门上一通报,采薇带着琴心迎了出来,牵着她手快步向里,进了垂花门四顾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你要来,我早早跟老夫人讨了差事,来门外迎你。我怎么听说,二姑娘的亲事要成了?”
    “是,二姑娘执意如此。”乔容小声道,“她与孙太太大吵一架,想要借着成亲离开孙家,唐棣已经跟她商量好,迎亲的时候从船上将她劫去。”
    “太好了,从此以后自由自在了。”采薇向往不已。
    “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乔容问她。
    “我老样子,吹埙看书写字,对了,我最近喜欢上画画了,可总也画不好,若是能向小公子请教就太好了。”采薇笑道。
    “上次的小像,你喜欢吗?”乔容微笑看着她。
    “喜欢啊,虽然比我本人好看一些,我还是喜欢。”采薇赞叹道,“小公子的画工真是绝了。”
    “既然绝了,该画得像才对啊。”乔容说道。
    采薇摇头道:“游船那日跟他提出要小像,他红着脸认真看了我半晌,画出来还是只有七八分像,可见他对我的容貌还不够熟悉,要我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着画,才能画得像。”
    乔容忍不住好奇:“小公子是不是喜欢你?”
    “才见了两次,怎么就谈得上喜欢?应该也不讨厌。”采薇笑道。
    “那他为何送你一幅小像?我以为是传情达意呢。”乔容笑道。
    “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聚,请帖遥遥无期,便送一幅小像呀。”采薇指指她,戏谑说道,“四姑娘想歪了。”
    “我还真是想歪了。”乔容老实承认,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像,说心意相通毫不为过。
    说着话到了上房,进去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亲自搀扶她起来,看着她红了眼圈:“可怜见的,爹娘管自己去了,留下你一个人,我老不中用,没能护着你,竟然受苦受累经营着绣坊。”
    老夫人如此慈爱关切,乔容禁不住落下泪来,轻声说道:“多谢老祖宗挂念,承蒙二太太关照,绣坊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好了,我倒不觉得苦,反而乐在其中呢。”
    “跟音儿一样的性情,倔强要强。”老夫人对一旁的钟二太太感叹道。
    钟二太太点头:“是啊,这孩子太懂事了,如此困境也不堕志气,我都佩服她。”
    “快坐快坐。”老夫人忙招呼道。
    “先不忙着坐,我有一样礼品给老祖宗。”乔容说着话,接过巧珍捧着的锦盒,打开在老夫人面前。
    金光耀目,老夫人看得两眼开了花,笑哈哈说道:“好好好,这就挂到佛堂里去。”
    捧着菩萨像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对了,派人去请弈儿过来。”
    乔容扶住她笑问道:“老祖宗说的弈儿,可是通判夫人孙太太?”
    “是,没错,你认得她?”老夫人笑问道。
    “绣坊离孙府很近,远远看见过,听说孙府今日有媒人上门,想来孙太太正忙着。”乔容笑道。
    “这么快?”老夫人看向二太太。
    “三太太刚刚打发人回来禀报老祖宗,说是许家请了媒人,今日就上门,她自己乘船去扬州作耍,正要跟老祖宗说,乔四姑娘来了。”二太太含笑说道。
    “好好好。”老夫人笑道,“又是一桩功德,这就去菩萨面前说一说,只是弈儿不能来了,改日再说吧。”
    乔容一笑,专门挑好的日子,就为了不用见到她。
    老夫人带着乔容进了佛堂,挂起菩萨像,净手焚香诵经毕,笑对她道:“我这儿的菩萨很灵验,你可以许一下姻缘。”
    “老祖宗诵经的时候,我悄悄许过了。”乔容含羞笑道。
    “哦,许了什么?说来让我听听。”老夫人笑看着她,“不用害羞,横竖这儿就咱们祖孙两个。”
    乔容低了头:“我父亲临终前有遗言,命我嫁人的时候,不许选官门,更不许选商户,免得无故招来祸患,他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清净一生安稳度日。”
    说着话已滴下泪来,老夫人也红了眼圈,拉住她手拍着她手背道:“听启广的遗言,他去的时候该有多委屈多不甘,唉……”
    “父亲去的时候很平静,他这样的遗言,只是让我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不想我像他一样大起大落。”乔容止了眼泪,吸着鼻子道。
    “我明白了。”老夫人一声长叹,拉着她手出了佛堂,因过不成做媒的瘾,有些闷闷不乐。
    二太太察言观色,含笑问道:“老祖宗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会儿?让采薇陪着乔四姑娘去园子里逛逛。”
    老夫人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我在想一件事,孙正义如今是六品官,确实是官门,可他家的二小子,听说斯文瘦弱无志为官,这样也不知行不行。”
    二太太听不明白,疑惑看向乔容,乔容低头道:“我知道老祖宗一心为着我好,怕惹老祖宗不高兴,刚刚没敢细说,老祖宗既然还牵挂着,我不敢再隐瞒,其实我父亲临终前已经为我指了人。”
    老夫人没说话,倒是二太太吃惊问道:“指了什么人?”
    乔容欲言又止,二太太看一看周围,摆手道:“都退下吧。”
    待围着的婢仆们退得一干二净,乔容方道:“姓张名宝来,徽州人,他家和乔家邻村,相隔不过十里,因清风堂免费赠药,救了他弟弟一命,他视我父亲为恩人,我父亲入狱的时候,他想方设法进去探望,就为了给我父亲磕个头。我父亲说他家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他为人实在重情重义,足可托付终生,遗命让我嫁给他。”
    “如今这人在哪儿?”二太太问道。
    “在我的绣坊里做伙计。”乔容说道。
    “相貌如何?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二太太又问。
    “别问了。”老夫人指指她,“我知道,你看中了四姑娘,预备着给你的侄子说亲,可乔财神既有遗命,再问也是白问。”
    二太太叹一口气,对乔容道:“我确实有过这想法,我那侄子前年考中科举,如今在京中翰林院等着外放,一个从七品,虽有些委屈你,可他为人勤勉上进,又是细心孩子,谁做了他的妻子,定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气。”
    “你那个好,我这个就不好了?”老夫人孩子般鼓一下腮帮,“我已经打听过孙家的二小子了,又打发人过去偷偷瞧过,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琴棋书画满腹经纶,他娘又会经营,一家子越过越兴旺,谁要是嫁了他,一辈子不愁吃穿不愁生计,读书弹琴看花赏月,过得风雅超脱,定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孙太太能养出那么超凡脱俗的儿子?”二太太摇头,“我不信。”
    老夫人不高兴了:“弈儿哪儿不好了?她擅棋,也是超凡脱俗的人。”
    “不是说她不好,总觉得太过精明势利。”二太太说道。
    “有些是有些。”老夫人道,“那是生活所迫,她没有音儿的福气,你看音儿用得着经营算计吗?她只愁过得太奢,乔财神对她太好,四姑娘太过漂亮聪慧,不知谁家小子能有福气……”老夫人说着话扁了嘴,“便宜了徽州这姓张的小子,他敢对容儿有一分不好,我饶不了他。”
    “是啊。”二太太点点头,“这张家定是祖辈积德,祖坟里冒了青烟。”
    “我哪有那么好,都是老祖宗和二太太抬爱我。”乔容赧然着看看老夫人,又看看二太太,“宝来小我一岁,我还没有跟他说过此事,还求老祖宗和二太太不要说出去。”
    “才十四?”老夫人忙道,“年纪太小,那不说,还不能说,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二太太也点头道:“确实小了些,过两年再说吧。”
    “我也不说。”门外有人调皮探一下头,笑嘻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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