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白芷磕头的动作更猛了,没几下就把额头磕得青紫一片,还隐约地渗出血来,求饶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一张小脸上更是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姑娘,您留下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像她这样在大户人家犯了错的奴婢,被发卖出去能有还什么好下场,为了不让她出去到处胡说,指不定要用热油烫哑了嗓子……
    “来人,把白芷拖下去!”张嬷嬷当机立断地一声令下,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了,用抹布捂住白芷的嘴,粗鲁地把人拖了下去。
    白芷咿咿唔唔的,发不出声音,只能睁大一双眼睛,祈求地看着端木纭,眼底、脸上只余下绝望。
    很快,白芷就被拖了下来,屋子里只剩下了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
    她这个姐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端木绯嘴角微翘,眼睛发亮地看着端木纭。这种事就是该快刀斩乱麻,把危险掐灭在萌芽状态。
    对于白芷这等背主的奴婢,端木绯并不同情。
    女子的名节大于天,白芷胆敢如此行事,就该承受相应的后果。
    白芷如此,小贺氏亦是如此。
    佛曰,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恶念付出代价!
    端木绯一双明眸如水,水波隐约染上了一丝寒凉,嘴唇紧抿。
    端木纭偷偷用端木绮的荷包替换,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手应付小贺氏极为干脆漂亮,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只是,还是有一点后患,那就是——
    杨家。
    不管杨家一开始想与端木家结亲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还想攀着端木家十有八九是为了自保了,那么哪怕杨家知道荷包是端木绮而不是端木纭的,也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认下这门亲事。
    如今的杨家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端木家于他们而言,就是一条浮木,杨家恐怕会巴着端木家不放。
    端木绯正思忖着,就听一阵打帘声响起,碧蝉快步进来禀报道:“姑娘,族长来了。”碧蝉说得小心翼翼,“听说族长的脸色不太好,刚才去了永禧堂见太夫人,斥责太夫人没有管好府里的姑娘,竟与外男私相授受……”
    尚书府是端木氏一族中最为荣耀的一房,族长对端木宪和贺氏一向极为客气尊重,这次会对贺氏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见其愤怒。
    这其中怕是有杨家在背后推波助澜。端木绯右眉一挑,眸中闪过一抹幽光。杨家的动作快得出乎她的预料,想来他们这是急了,怕节外生枝,所以有些不管不顾了。
    端木纭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接下来就该小贺氏头疼了。
    端木绯笑吟吟地对着碧蝉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去打探消息。
    碧蝉机灵地眨了眨眼,福身之后,就快速地退下了,步履轻快。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端木绯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从一旁的小碟子上捏了一块龙眼大小的核桃酥,然而,还没送至唇边,就见一道小巧的黑影如疾风闪电般一闪而过,还顺便叼走了她指间捻的那块核桃酥……
    端木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手指停顿在半空中,缓缓地眨了眨眼,有些懵了。
    得逞的小八哥展翅在屋子里滑翔着,得意洋洋地衔着核桃酥落在了角落里的高脚花几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着妹妹傻乎乎的小模样,端木纭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呱!”吃干抹净的小八哥又抬起小脑袋看向了姐妹俩,抖了抖黑色的羽翼,金色的眼眸就好像是剔透明净的琥珀般单纯无暇。
    端木纭看着有趣,也捻起了一块核桃酥,下一瞬,就见小八哥那金色的眼眸好似是猫儿见了腥般闪闪发亮起来。
    端木纭晃了晃右手中的核桃酥,小八哥的眼珠子顿时就黏在了核桃酥上,小脑袋跟着核桃酥转来又转去……
    端木纭用左手点了点端木绯,不死心地教道:“蓁蓁。”
    “呱呱。”小八哥张着尖嘴叫了两声。
    “蓁蓁。”
    “呱呱。”
    一人一鸟反复了好几遍后,端木纭就把核桃酥往小八哥的方向丢了去,小八哥立刻反应了过来,展翅冲了过来,准确地在半空中叼住了那块核桃酥。
    “小八真棒。”端木纭笑吟吟地抚掌赞道,又转头对端木绯说,“蓁蓁,小八这么聪明机灵,肯定很快就会学会说话的。”
    瞧端木纭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已经颇有几分“自家的娃一定是最聪明”的感觉。
    端木绯含笑看着端木纭,心情不由得轻快雀跃起来。
    倒是一旁的绿萝狐疑地揉了揉眼睛,为什么自家姑娘看着大姑娘时眼中竟好似透着一抹慈爱,就好像她才是姐姐似的。
    等绿萝再定睛一看,就见自家姑娘自得其乐地咬着一块核桃酥,满足得笑得眉眼弯弯,分明就还是一个孩子。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碧蝉就匆匆地小跑着回来了,她从永禧堂打听到了更详细的消息。
    “大姑娘,四姑娘,是琋少爷今天与国子监的同窗吃饭,巧遇了杨三公子……”
    碧蝉口中的“琋少爷”指的是族长的次孙端木琋,她这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姐妹俩把注意力从小八哥身上移开了。
    碧蝉理了理思绪,有条不紊地禀了起来:
    端木琋今天与国子监的几个同窗在得胜楼吃饭,偶遇了杨三公子,其中一个沈公子正好认识杨三公子,就招呼着一起去了雅座。众人还算相谈甚欢,用了膳后,杨三公子与那沈公子抢着结账,二人推搡间,杨三公子怀里就掉出了一个绣有并蒂花的荷包,被沈公子抢先捡到了。
    众人起哄了一番,说是不是哪个相好的赠与杨三公子的,杨三公子就让他们不要胡言乱语,说他很快就要称呼端木琋一声舅兄了,这荷包是端木家的姑娘送的,他们两家正在议亲,等好事定下了,就改日请大伙儿喝酒,见者有份。
    端木琋差点没当场翻脸,他自然知道端木家的几位姑娘都还没有定下亲事,既然亲事没定,那这等行为就是私相授受。
    端木琋匆匆与同窗告辞,回去告诉了族长,族长这才怒气冲冲地来了尚书府质问贺氏。
    碧蝉说完后,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似乎霎时凝固。
    端木纭微微蹙眉,眉宇间露出一丝懊恼与愧疚,喃喃道:“都怪我没处理妥当……蓁蓁。”
    她没想到杨家竟无耻到把端木家的姑娘挂在嘴边四处宣扬,她自己倒还罢了,她就怕连妹妹也会被这件事连累了名声!
    端木绯心思玲珑,哪里不明白端木纭对自己的心意,笑吟吟地逗她开心:“姐姐,总不能因为怕疯狗咬人,就由着它挠人吧!”
    端木纭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空气中的凝重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紫藤打帘进来了,神色凝重地禀道:“太夫人派人来请大姑娘过去永禧堂。”
    端木纭和端木绯下意识地相视一眼,心里明白定是为了荷包之事。
    端木绯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吩咐碧蝉道:“碧蝉,你去看看祖父回来了没?”
    碧蝉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嘴角弯了弯,脆声应下,立刻就退下了。
    端木绯起身,抚了抚衣裙,然后拉起了端木纭的手,笑眯眯地说道:“我与姐姐一起去。”说着,她故意天真的眨了眨眼,“我给姐姐壮壮胆!”
    闻言,端木纭有些哭笑不得,反握住了端木绯的小手,姐妹俩手拉着手地往永禧堂去了,闲庭信步,仿佛只是出去散个步似的。
    一进永禧堂的左次间,气氛就倏然一转,空气中冰冷凝重,就像是骤然进入了寒冬似的。
    族长已经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贺氏,她的双眼红通通的,正捏着一方帕子抹着眼角的泪花。
    小贺氏眼里瞬间迸发出怨毒之色,死死地盯着端木纭姐妹俩,仿佛下一刻就飞窜过去撕咬一番。
    “祖母……”
    姐妹俩才刚屈膝,贺氏已经抓起一个茶杯砸向了端木纭脚边,“啪”的一声响,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随着碎瓷片四溅开来,令得一屋子的奴婢不由屏息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端木纭和端木绯却是眉眼不动,依旧先把礼数给做全了。
    看着这对姐妹,贺氏只觉心堵得慌,沉声喝道:“纭姐儿,你身为长姐,为何要陷害自家的妹妹?!”
    端木纭毫不畏惧地看着贺氏,淡淡道:“祖母掌家数十年,此事起因为何,又为何会发展至此,难道祖母真的不知吗?”她语气平和,神情中也无不敬之色,但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贺氏明知故问。
    贺氏感觉好像被当面甩了一巴掌似的,面颊一阵抽痛。
    虽然小贺氏说得支支吾吾,但是内宅的手段也不过是这一些,小贺氏这次也玩得不算高明,贺氏哪里会猜不出前因后果,可是端木绮是她的亲孙女,她当然向着端木绮。
    她的亲孙女绝不能坏了名声!唯今之计,自然只能把端木纭推出去了。
    于是,贺氏板着脸,冷声道:“纭姐儿,事情既因你而起,就该由你而终。”
    “祖母此言差矣,此事是由二婶母而起……”端木绯笑眯眯地插嘴道。
    贺氏更怒,正欲再言,端木绯又是话锋一转,说道:“杨家犯下弥天大错,触怒圣颜,皇上至今余怒未消,如今这满京城根本就无人敢搭理杨家。”
    说话间,她拉着端木纭绕开了那一地的碎瓷片,直接在小贺氏对面的两把圈椅上坐下了,接着道:“祖母,孙女就不明白了,那杨家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让您和二婶母如此中意,非要与之结亲?以至惹下如此祸端。”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几乎在端木绯话落的同时,左次间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令得贺氏与小贺氏婆媳俩均是面色一变,直觉地循声望去。
    随着一阵打帘声响起,一袭太师青直裰的端木宪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一直来到贺氏身旁坐下。
    端木宪扫了地上的茶汤和碎瓷片一眼,刚才的事哪怕他没有亲眼目睹,他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端木宪目光冷清地看向了贺氏,“阿敏,我明明与你说过杨家不是良配。我只走了一个来月,你就阳奉阴违……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贺氏面色白了白,成亲多年,端木宪还从不曾当着一众小辈的面如此给她没脸过!
    小贺氏捏了捏拳头,强辞辩道:“父亲,这事不怪母亲,都是纭姐儿自己不检点,与人私相授受,不小心被我发现,这才想着要诬赖我家绮姐儿……父亲,您一定要为我家绮……”
    端木宪额角青筋一跳,甚至懒得与小贺氏争辩什么,随手抓起案几上一个茶杯,狠狠地朝小贺氏的方向掷去。
    又是一个茶杯在青石板地面上砸得粉碎,那四溅的茶水溅湿了小贺氏的裙裾和鞋子都湿了一半,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在这寂静凝重的屋子里仿佛被放大了几十倍,如轰雷般。
    小贺氏吓得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脸色惨白。
    贺氏看着地面上两个碎裂的茶杯,眼皮狠狠一跳,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端木宪目光冰冷地盯着小贺氏,声如寒冰,“老二媳妇,我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颠倒黑白的事没见过,什么样的风浪没经过,更何况区区内宅小事……你还敢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班门弄斧?!”
    小贺氏心口砰砰加快,嘴唇微颤,几乎不敢直视端木宪。
    “老太爷……”贺氏声音艰涩地开口唤道,却见端木宪目光冰冷地瞧向了她,瞳孔中似是带着寒霜。贺氏顿时噤声,再不敢言语。
    跟着,端木宪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端木绯,神情柔和了几分,问道:“四丫头,事到如今,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才是上策?”
    端木绯嘴角翘出了个浅浅的梨涡,毫不犹豫地答了四个字:“报京兆府。”
    “这怎么行?!”
    贺氏和小贺氏齐齐地脱口而出,难以置信地等着端木绯。
    这个小傻子是疯了吗?!
    这种事哪里能闹上官府,这不是让尚书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吗?!
    端木宪也是皱了皱眉,似在思索,又似有迟疑。
    “祖父,”端木绯目光清亮地看着端木宪,一双大眼睛好似一汪清泉,“这件事杨家有心为之,在他们的刻意宣扬下,早晚会闹得满城风雨,压是压不住的,藏着掖着反而会让他人以为我们心虚。既然如此,倒不如正大光明地摆在台面上解决了。是非对错,皇上自有论断。”
    端木宪眯了眯眼,睿智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瞬间明白了端木绯的意思。
    端木绯说报京兆府,但其实这种事又不是杀人放火盗窃,京兆府决不可能打开府衙大门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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