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付姑娘还真是徒有虚名,连个十岁的孩子都比不过,刚刚还在那里装模作样,说得煞有其事的,恐怕是想故意贬低楚大姑娘借此在京城的贵女中站稳脚跟吧?!
    差点让她给哄了!
    想着,两位姑娘再看向付盈萱的眼神中就多了一抹嘲讽。
    什么“琴艺之绝,北楚南付”?!
    这位付姑娘在琴道上的造诣与楚大姑娘终究是相差甚远,还敢对楚大姑娘所制之琴指手画脚!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比得上楚大姑娘之人!
    可惜啊,红颜薄命……
    两位姑娘心底唏嘘地叹了口气。
    付盈萱猛地站起身来,看向了端木绯,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付姑娘,”端木绯对着付盈萱微微一笑,“你适才不是也说了杉木琴更容易弹开……只要以身行气,以气运身,指法随琴而动,自然就可以。”
    付盈萱的脸色更白,微颤的樱唇血色无。
    楚青谊面露几分怀念地看着那把“春籁”,道:“我还记得我大姐姐说过,弹奏这把琴须得‘心无二用、目有专注’……我原以为大姐姐走了,这‘春籁’怕是要从此蒙尘,没想到今日还能听闻天籁再响……”
    “楚二姑娘过奖了。我这点微末伎俩哪里敢称天籁……”端木绯慢悠悠地摸着雪玉道。
    她倒也不是在谦虚,自她重生以来,她就在努力地抹去楚青辞的痕迹,更改她的字迹,转变她的画风,改变她的指法,这一曲《十面埋伏》也是她的初试啼声。
    周围的其他人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心无二用、目有专注”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说来容易,做来可不简单。
    这么说来,这位付姑娘刚才怕是“心有二用”,忙着和端木绯、楚青辞较劲,难怪弹不下去了!
    付盈萱顿时觉得四周这一道道目光好像针扎在身上一样尖锐,深吸一口气,硬声道:“楚二姑娘,多谢款待,今日我就告辞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大步地羞愤而去,心里觉得憋屈极了:应是人择琴,而非琴择人,这楚青辞分明就是剑走偏锋!
    “表姐!”
    “妹妹!”
    那碧衣姑娘和付大公子急忙追了上去,面色也不太好看。今天他们付家的脸可丢大了!
    四周又静了一瞬,众人表情各异,多是心想:这位付姑娘还真是输不起啊!
    对于付家人的离去,涵星并不在意,笑着又道:“绯表妹,原来这‘春籁’真的更适宜《十面埋伏》这种气魄宏大的乐曲!”
    “端木四姑娘,那么,楚大姑娘制琴时选用杉木而非青桐木,莫非也是有讲究的?”尹大姑娘好奇地追问道,一会儿看看端木绯,一会儿看看琴案上的琴,神采飞扬。
    “尹大姑娘,杉木与桐木在音色上各有千秋,青桐木较高亮,杉木则较苍古,不能一概而论。”端木绯含笑道。
    “原来如此。”尹大姑娘听端木绯说得有理有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端木四姑娘,我最近刚得了一架‘九霄环佩’,不知可否改日登门请姑娘帮我品鉴品鉴?”
    “荣幸之至。”端木绯笑得更甜了。
    不远处的君然默默地用手肘顶了顶封炎,眨了眨眼,用眼神说,阿炎啊,你家团子今天又露了一次脸,我瞅着她说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看来还真不是吹牛的啊!
    封炎漫不经心地斜了君然一眼,仿佛在说,那是当然,他的蓁蓁本就是无所不能的,是这世上最璀璨的明珠,任谁也无法遮掩她的光芒!
    君然看着他一副“夫以妻贵”的模样,眼角不由抽了一下,无语地摇着折扇。
    阿炎是染了一种名为“团子为上”的病,这病是医不好了。
    楚青语顺着封炎的目光看向了神采焕发的端木绯,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身形绷紧得仿佛那拉满的弓弦,拳头紧紧地攥紧在袖中。
    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无论是上一世的楚青辞,还是这一世的端木绯,都像是给封炎下了蛊似的,让封炎的眼里只看得到她。
    明明上一世的封炎那么喜爱那曲《四季》,可是如今却似根本没引来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反而莫名其妙地让端木绯又出了一次风头!
    想着,楚青语心凉如冰,面沉如水。
    她不动声色地对着一旁的丫鬟做了个手势,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下,很快就引着一个捧着琵琶的女伎来了。
    姑娘们只当是来助兴的乐师,起初没在意,直到那粉衣姑娘盯着那女伎出声道:“这女先生看着有些眼熟……莫非是从秋月班请的?”
    楚青语笑着颔首道:“柳姑娘真是目光犀利。”
    柳姑娘兴致勃勃地又道:“秋月班今年刚从秦州请来了几个乐伎,在开戏前表演琵琶说书来暖场,我也听过两回,说得很是不错。大伙儿今儿也一起听听。”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楚青语笑吟吟地对着涵星和端木绯道,“这就是我方才与二位说的琵琶说书。”
    听柳姑娘这么一说,不少姑娘来了兴致,纷纷围了过来,说说笑笑。
    厅堂里很快又热闹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风波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各位公子姑娘安。”前方的女伎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后,就抱着琵琶在厅堂南面的一把交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娴熟地以手指拨动琵琶,弹唱了起来。
    这琵琶说书在京中还不多见,厅中的众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琵琶声悠扬婉转,与那女伎清亮婉约的声音巧妙地搭配在一起,让人一时都分不清她是在说,还是在唱。..
    端木绯听了一会儿,就听出那女伎是在唱《双香缘》。
    《双香缘》说的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在一个寺庙中偶遇相国千金陆香珺姐妹俩,英雄救美,赶走了两个意图调戏陆香珺的地痞流氓。书生对陆香珺一见钟情,本来自惭形秽,却偶然得知陆母打算将陆香珺许配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心生怜意,便请陆香珺的幼妹陆香玦帮他去试探其姐的心意。
    几经波折后,在陆香玦的帮助下,陆香珺前去寺庙与书生私会,却被陆母察觉,棒打鸳鸯。那书生与陆香珺依依惜别后,就毅然赴京赶考,考中状元后,回来迎娶了陆香珺,从此二人白首偕老。
    这出《双香缘》也不是什么新戏,端木绯早就耳熟能详,听得漫不经心,俯首逗着她膝盖上的雪玉。
    忽然,她眼前一暗,身前多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大皇兄。”涵星笑眯眯地招呼大皇子到她们身旁坐下。
    “四皇妹,绯表妹。”着一袭橙黄色织金锦袍的大皇子对着两位妹妹微微一笑,撩袍坐下了。
    大皇子是端木贵妃的亲儿,体内流着一半端木家的血,容貌中也有两分端木宪的儒雅,器宇轩昂,又透着三分皇子特有的矜贵。
    楚家的丫鬟赶忙给大皇子上了热茶,至于其他人大多只是往端木绯这边看了一眼,只以为大皇子是找四公主说话,多是没有在意。
    “绯表妹,”大皇子含笑看着端木绯,语气温和,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端木绯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前方铮铮的琵琶声压了过去,那琵琶声骤然变得激烈,女伎拨弦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手。
    她正唱到了两个地痞流氓意图调戏陆香珺,一旁的几个姑娘听得入了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紧张。
    大皇子抿了抿嘴,眸光一闪,状似不经意地又问道:“绯表妹,这难得的茶会如此热闹,你姐姐怎么没与你一起来?”
    这一次,没等端木绯回答,涵星就在一旁脆声道:“大皇兄,你不知道,纭表姐如今管着外祖父家的中馈,忙得很。”
    大皇子闻言面色一僵,略带一抹嫌弃地瞥了涵星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压抑着心中的局促,不动声色地又道:“就算是再忙,也该劳逸结合,莫要太辛苦了。绯表妹,你要多劝劝你姐姐才是……”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端木绯,一眨不眨。
    “殿下说得是。”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大皇子没想到她只说了这么五个字,嘴角微僵。
    这时,前方的琵琶声又缓和了下来,如流水般潺潺流出,女伎的歌声中那书生正在恳求陆香玦帮他去试探陆香珺的心意……
    大皇子听者有意,不由耳根热了起来,脖子也有些红,耳边响起了端木贵妃与他说的话,局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前些天,他给端木贵妃请安时,端木贵妃特意私下与他说了一些事,说她打算为他聘下端木纭。
    他与端木纭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只记得这位纭表妹容貌明艳,言行还算落落大方……今日他看到端木绯在此,就忍不住想起了端木纭,这才跑过来试探一番,想打探一下纭表妹的喜好性格,以后才好讨她的欢心。
    偏偏这位绯表妹几句蹦不出几个字,又有涵星不识趣地在一旁捣乱……
    大皇子有些挫败地捧起了茶盅,慢慢地饮着茶水,想着这茶会还长,应该还会有机会的……
    与此同时,花厅内渐渐地骚动了起来。
    对于那些公子哥而言,这琵琶说书真是无趣得紧,还不如去戏园里看武戏呢,一些公子哥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出了花厅,三三两两地去了花园赏花。
    二皇子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袖,对着楚庭韫笑道:“楚大公子,久闻贵府的园子里养了不少珍禽,本宫难得来此,可要见识一下。”
    “二皇子殿下过奖了。”楚庭韫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一笑,“祖父好鸟,是以在园子里养了百鸟,倒也算不上珍禽。难得殿下有这个兴致,也是敝府的荣幸。”
    四周的不少公子闻言也纷纷起身,说要一起去看鸟,一时间,还颇有一种一呼百应的架势。
    “阿然,炎表哥,”二皇子抬眼看向了君然和封炎,笑容满面地问道,“你们俩可要一起去赏鸟?”
    二皇子看似在问君然和封炎二人,目光却是灼灼地盯着君然——君然才是他的目标。
    简王手掌十万兵权,又在北境经营了多年,如今两国停战,简王府如日中天,是众位有意夺嫡的皇子争夺拉拢的对象。
    君然慢悠悠地摇着折扇,笑眯眯地说道:“殿下,我和阿炎正在玩射覆,就不跟你们去凑热闹了。”说着,他随手把手边的一个盖碗翻了过来,露出下方的一片茶叶。
    “那你们俩好好玩……”二皇子看着嘴角的笑意不减,转身朝花厅外走去,眼底却是微微一冷。
    简王世子君然表面看起来与谁都交好,但其实与谁都隔了一层,有意无意地与皇子们保持距离,莫非这是简王的意思……
    二皇子眸中一片深邃幽暗,大步流星地跨出了花厅。
    一众人等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二皇子和楚庭韫离去,眨眼间,这花厅就空了一半。
    端木绯不禁抬眼看向了二皇子的背影,眸色微深,脑海中又想起了宫中的舞阳。
    也不知道舞阳有没有去找二皇子说过葫芦巷的事……
    而二皇子,就算他之前不知道舞阳豢养僧人的流言,现在这御史都闹到了朝堂上,他定然也知道了,他又是什么打算呢?!
    端木绯眯了眯眼。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二皇子为什么非要把僧人安置在舞阳的宅子里,他要听僧人讲经为何不去寺庙?!
    皇帝和太后一向都信佛,也不反对皇子们信佛啊……
    端木绯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就听那琵琶声又急促起来,女伎已经唱到了陆母棒打鸳鸯,连妹妹陆香玦也因此被陆母责打,那柳姑娘不禁唏嘘地说着这红娘也不好做啊。
    涵星慢悠悠地啃了一枚瓜子,在一旁咕哝道:“……这陆香玦最该打!”
    “喵呜!”也不知道雪玉是不是听懂了什么,激动地叫了一声。
    “雪玉,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涵星立刻朝它看了过来,眸子一亮,“哪有这么坑姐姐的妹妹啊,居然让姐姐去跟男人私会……真是打死也活该!”
    “咳咳……”大皇子顿时被茶水呛到,虽然他什么也没做,却莫名地有种心虚感。
    涵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大皇兄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绯表妹,你说是不是?”涵星又看向端木绯,一本正经地教诲道,“绯表妹,这些戏你随便听听,可千万别当真啊。”
    涵星来了兴致,就说起了几年前京中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姐自以为在演《天仙配》,竟然跟府中的一个小厮私奔了,还留下一封信说她娘是拆散有情人的西王母什么的,传为京中的笑柄。
    端木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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