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静默无声。
    端木宪等几个内阁大臣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对他们来说,岑隐也不是第一次监朝了,由他来监朝,他们做起事来心里也有底。
    “……”皇后惊了,直觉地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保养得当的素手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如果为了这件事,得罪了岑隐,值得吗?!
    见皇后哑然,众人暗暗地松了口气,尤其是端木宪巴不得如此。
    毕竟大皇子还远在南境,这个时候让四皇子监朝,岂不是平白把皇位拱手让给四皇子,那也未免太便宜四皇子了!
    而且,现在朝政现在这么乱,四皇子太年轻,万一他没本事又爱瞎折腾或者连皇后都借此摄政,麻烦只会更大……
    端木宪定了定神,立刻附和道:“那就依岑督主所言。之前皇上南巡、抱恙时,都是由岑督主监朝,想来皇上若是苏醒过来,也会是这个意思。”
    游君集、林尚书等内阁大臣也是连声附和,一片众望所归。
    端木宪抬眼看向了前方的皇后,故意请示道:“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心里憋屈得很,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还是不敢轻易发作。
    皇后自然知道现在朝野上下都把持在岑隐的手里,岑隐说不,就算她勉强把四皇子扶上去,四皇子也只会被打压,还会与岑隐交恶。
    皇后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朝寝宫门口的拿到湘妃帘望去,眸色微沉,心绪翻涌。
    皇帝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也许他下一刻就会醒,也许是明天……皇帝若是很快醒了,看到自己迫不及待地让四皇子监朝,以皇帝的多疑,恐怕会觉得她和四皇子巴不得他快点去死。
    可万一皇帝一直醒不过来,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无论是哪个皇子想要上位,都得有岑隐的扶持,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岑隐交恶,硬生生地把岑隐推向大皇子那边!
    殿内又静了下来,万籁俱寂。
    皇后咬了咬牙,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终究是应了:“就依岑督主的意思。”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她好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似的,肩膀垮了下来。
    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皇后和几个内阁大臣达成了一致,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松了一口气。
    气氛也随之轻快了不少。
    端木宪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对着岑隐拱了拱手,含笑道:“接下来,就辛苦岑督主了。”
    皇后还有些不死心,想了想后,又是心念一动:此路不通,改走他道就是,就算是四皇子不能直接“监朝”,那也可以……
    “岑督主,四皇子一贯勤勉好学,岑督主也是知道的,不如让他跟在岑督主身旁多学学。”皇后温声提议道,嘴角露出一抹殷切讨好的笑。
    岑隐不接皇后的话,仿若未闻般,他优雅地作揖告辞:“皇后娘娘,臣还有政务在身,就先告退了。”
    也不等皇后答应,岑隐就转身离开了,完全无视皇后僵硬冷凝的脸色。
    端木宪等人本来也是因为听闻皇帝病了,才百忙之中抽时间进宫,见状,他们也都借着公务繁忙纷纷告退了。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连皇后也离开了,养心殿里又静了下来,彷如一个无人的空屋般。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药味,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药味挥之不去地飘散在屋子里,仿若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直到黎明的鸡鸣声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文武百官如同往常一般列队聚集在金銮殿上,可是今天他们却没等来皇帝,等来的是皇帝病重的噩耗。
    “皇上龙体抱恙,即日起,一应政务全都交由司礼监,由司礼监和内阁共同处置,早朝暂时休朝。”
    岑隐站在高高的金漆御座旁,开门见山地直接宣布道。
    第577章 掌权
    皇帝病了?!底下的群臣皆是大惊失色,一片哗然,有人悄悄地仰首瞥着岑隐,却是没人敢与他对视。
    虽然岑隐没说皇帝病到什么程度,可是这都休朝了,而且也没说何时可以重开早朝,显然,皇帝应该是病得不轻。
    不少臣子都在下方交换着眼神,窸窸窣窣地低语着。
    一个中年御史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挺直腰板,对着前方的岑隐朗声问道:“岑督主,监朝一事非同小可,可有皇上旨意?”
    岑隐略略偏过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那中年御史,神色间似笑非笑,带着一分邪魅,两分淡漠,三分傲然。
    “许御史,有又如何?”岑隐淡淡地问道,“没有又如何?”
    许御史眉头紧皱,心道:岑隐这个意思莫不是说他没有皇帝的旨意?!
    “岑督主,如此未免不和规矩。”许御史直言道,一派铮铮傲骨的样子。
    岑隐根本就不兜圈子,也懒得兜圈子,又道:“皇上卒中,昏迷不醒。现在这大盛朝,本座就是规矩。”
    岑隐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金銮殿内的气氛瞬间冷凝。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或是皱着眉头,或是露出震惊之色,或是忧心忡忡,或是不以为然……却是一时无人敢反驳。
    许御史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额角青筋乱跳。这……这岑隐实在是太放肆了一点!
    眼看着气氛僵硬,端木宪也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笑呵呵地打圆场道:“许御史,岑督主监朝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许御史的眼角又抽了抽,他心里多少也怕得罪了东厂,既然连端木宪堂堂首辅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岑隐根本不在意下方的群臣,自顾自地离开了。
    下方的群臣目送岑隐离开,跟着金銮殿内又喧哗了起来。
    岑隐从侧门出了金銮殿,也把这一屋子的喧嚣抛在了身后。
    “督主。”守在屋檐下的小蝎立刻给岑隐披上一件绣白鹰的玄色斗篷。
    迎面的秋风拂面而来,温和地吹过岑隐的鬓角,把那玄色斗篷吹得猎猎作响,斗篷一角翻飞如蝶。
    斗篷上的银线在旭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展翅的白鹰仿佛那瞄准了猎物般,锐气逼人,锋芒毕露。
    璀璨的阳光中,岑隐长翘浓密的眼睫如扇子般半阖半张,衬得瞳孔幽邃得深不见底。
    时机太差了。
    本来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每一步,层层推进,接下来,封炎的即位定然可以得到士林和百姓的支持,带着一种拨乱反正、水到渠成的气势。
    接下来最多一年。
    只要一年,他们一定可以收复南境,平定各地匪乱,整顿朝局,整饬吏治,稳定民心……虽然不能让这千疮百孔的大盛在一夜之间稳固下来,但也不至于如此刻般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然而,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为了不让北燕有机可趁,也只能先把北境安顿住。
    可惜了,等稳定了北境,他们之前为封炎的造势怕是也会缓下来……也许还会因此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阻碍。
    岑隐微微叹了口气,眸底闪过些许的无奈,些许的慨叹,些许的寒意。
    一闪而逝。
    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沉淀下来,冷静而锐利,镇定而从容。
    那红艳如火的薄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抹锐利的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好迟疑了!
    岑隐修长的手指随意地一拨斗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父王说过,自己所选择的路,无怨无悔!但求问心无愧!
    岑隐的步伐更坚定了。
    今日的阳光是那么灿烂,温暖,洒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里却是不太平。
    早朝后,关于皇帝昏迷不醒,朝政将由岑隐掌管的事立刻就在朝野上下宣扬了开来,京城各府炸开了锅。
    有言官对此提出质疑,更有人去请几位宗室的王爷,要礼亲王等亲王郡王作主,共同择定监朝人,那些王爷们也是游移不定。
    大盛朝也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包括崇明帝在内,共有十一任皇帝,每一任帝王的交接也不都是顺顺利利,五十年前,英宗皇帝在秋猎时,被猛虎所伤,昏迷不醒。
    当时英宗皇帝也才不过三十四岁,同样也没有立太子,最后是由宗室的众位王爷和内阁大臣共同选出当时的三皇子监国,不到半个月,英宗皇帝就驾崩了,也没再醒来过,三皇子就成了睿宗皇帝,在位足足三十五年,也是大盛历史上为人称颂的一位明君。
    那些王爷们和几个言官都是差不多的意思,问题在于,没有人敢第一个提。
    承恩公夫人为此进了宫,面见皇后。事关这至尊之位,这宫里的一双双眼睛自然都盯着,连端木贵妃都有些按耐不住,但是想着皇后的娘家人刚来,她就把自己的娘家人找来直接打对台,又觉得不太妥当。
    于是,涵星被端木贵妃差遣着跑了一趟端木府。
    也不用人迎,涵星就直接进了端木绯的房间,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甜气味,鼻子动了动。
    屋子里摆着两个冰盆,气温舒适凉爽,端木绯就坐在窗边,赏赏花,吃吃糖水,模样悠然自在,美极了。
    涵星看着端木绯悠哉的样子,羡慕极了。
    “绯表妹。”
    涵星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在端木绯的身旁坐了下来。
    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冰镇果子露吃,又剥了好几颗葡萄吃,浑身总算是舒爽了。
    “绯表妹,外祖父什么时候回来?母妃让本宫递封信给外祖父。”涵星一边问,一边拿帕子擦拭着指尖。
    端木绯用茶水漱了漱口,道:“涵星表姐,你运气不太好,祖父这两天忙,都没回来过。”
    端木绯其实也猜到了端木贵妃这封信到底是想打听什么,眸光微闪。
    庭院里的树木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茂密葳蕤的枝叶映得满室青翠,宁静闲适。
    皇帝“重病”和岑隐监朝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端木绯如何不知,说句实话,她心里也是意外的。
    不过,岑隐做事向来是“事出有因”,想必如今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了。
    端木绯又浅啜了一口茶,又道:“涵星表姐,你干脆把信给我吧,我来转交给祖父。”
    涵星想也不想地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随手往方几上一放,感觉如释重负。
    好了,母妃交托的任务完成了。
    涵星才轻快了没一会儿,又唉声叹气起来,噘着小嘴道:“绯表妹,最近宫里一直乱糟糟的,承恩公夫人天天进宫,还有三皇兄……”
    “父皇都病成这样了,三皇兄还一直上蹿下跳的,江宁妃天天去养心殿门口跪着,说三皇兄担心父皇,想去看看父皇。”
    “哼,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涵星撇了撇小嘴,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三皇兄哪里是担心父皇,是怕父皇病重时,让四皇弟占了先机,夺了帝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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