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一片滚烫。
    这趟高烧来得毫无预兆, 风风火火。
    这几年在外头独居举目无亲, 但凡出了点儿事都得自己动手, 倒是给路无坷养出了个好习惯。
    身上哪里有点小病小痛会立马吃药看医生。
    她抹掉额头上的水, 掏手机找到阿释的号码,给她发了条短信。
    [我去楼下买个药。]
    路无坷向来有留意地标的毛病,刚上来的时候扫到附近有家药店,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发完手机塞回兜里,离开了洗手间。
    从会所出去, 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路无坷没带伞,漠然看了这棉絮般的雨一会儿,走进了雨里。
    街上灯光雾蒙蒙的, 这片是闹区,街道上人车匆忙。
    路无坷跟着一波人群涌过马路,对面几条深巷,蓝色招牌的药店嵌在一条深巷口。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柜台后的收银员正看着八点档狗血剧。
    听见声响,店员抬眼看了她一眼:“买药吗?”
    路无坷拢了拢随意罩身上的西装外套,问:“治发烧的在哪边?”
    店员正看得入迷,挪不开眼,手指指了个方向:“发烧在最远那片,你自己去货架那边转转,看着对症下药,实在不知道吃什么的话可以到柜台这边跟我说一下你的症状。”
    发烧这种小病路无坷自己解决得了,往店员指的那个方向走。
    每次发烧她都吃那几样,基本不会出错,绕了圈在货架上随手拿了几盒。
    阿释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出来告诉她一声。
    路无坷边回消息边看货架上某个药盒的说明,她正想抽一盒出来,隔着货架,对面忽然传来男人声音。
    “喂。”
    男人嗓音低低的,带着抽烟后特有的嘶哑。
    路无坷愣了一下。
    动作都忘了继续。
    对面的人没察觉这边有人,兀自说着话。
    “他哪边手动的小孩儿?”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所有细节被无限放大,男人话语听着心不在焉的懒懒的,却莫名让人瘆得慌。
    路无坷低了低眸,继续拿自己的药。
    听筒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路无坷想起来那会儿在烧烤店门口抽烟的郭旭。
    听筒那头说完安静了几秒,大概在等他发落。
    那边沈屹西大概从货架上抽了盒什么,在手里垫了垫。
    “右边啊,”他沉吟了会儿,云淡风轻撂下一句,“废了。”
    说完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就算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事,但有一件事路无坷倒是多少知道。
    烧烤店老板得罪人的那只手大概是废了。
    听起来应该是碰了沈屹西身边不该碰的人。
    那边沈屹西拿了想拿的,手机塞回兜里走了。
    路无坷没动,慢吞吞挑着,没立即出去,大概五分钟后才从货架后绕了出来。
    意外的是那人还没走。
    看到柜台前那个高高的身影,她愣了一下。
    他应该是在给人买药,收银员在问他感冒的人有什么症状。
    路无坷没动。
    她听见他说:“打喷嚏流鼻涕。”
    “有药物过敏史吗?”
    “阿司匹林。”
    沈屹西声音平静,回答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对这个人很熟悉。
    店员从身后的排架上找了盒药和一大包冲剂给他:“就吃这两样吧,吃了能少打点儿喷嚏。”
    感冒吃不吃药都是七天好,吃药单纯就是缓解打喷嚏流鼻涕的症状。
    沈屹西说:“行,您给算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环顾了下周围,许是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随口问了店员一句:“店里没润喉糖?”
    店员是个大姐,在柜台后给指了个后面的货架:“那儿呢,最下面那层。”
    沈屹西回身瞧了眼:“谢了。”
    说完往那儿走了过去。
    那人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眉眼那块儿沾了点儿倦怠。
    他半耷着眼皮,手搭在后颈活动了下脖子。
    像是余光终于注意到这里头还有个人,他十分敷衍地挑了下眼角。
    单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路无坷双脚像被粘在了原地。
    沈屹西看到了她。
    四目蓦然相对,时间在他们之间沉默。
    他眼里是跟包间看到她时别无二致的眼神。
    冷淡的,平静的。
    仅仅短短的两秒,他视线像只是在她脸上走了个过场,脚下都没停,挪开了眼。
    跟看任何一个擦肩的陌生人一样。
    路无坷唇瓣微启,一丝气息悄无声息跑了出来。
    沈屹西走了过去拿了盒润喉糖。
    不像他,路无坷没转开眼,还是一直看着。
    而他却瞥都没再往她这边瞥一眼,回了收银台那儿结账。
    路无坷终于肯低下了眸。
    五年了。
    怎么可能谁都还在原地。
    收银台那边他结完了账,拎上药推门走了出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路无坷从短靴里露出一小节的腿被吹得发凉。
    挂在门把上的铁链打在玻璃上叮咚响,门阖上了。
    风没再吹。
    他的确放下了。
    路无坷抱着那堆药没再抬眼,胃里的酒又在翻滚着。
    收银员这头还急着看电视呢,见这小姑娘一直没动,催了她一下:“小姑娘,可以结账了。”
    路无坷这才拿着药过去了。
    =
    阿释开着自己那辆黑色丰田到药店接路无坷的时候,她正蹲在檐下拿着瓶矿泉水吃药。
    黑色裙摆曳地,西装外套下的锁骨纤细清瘦,吊带裙胸前露了点儿风光。
    白得晃眼。
    怎么看都是一副我见犹怜样儿,偏偏她吃药跟吃糖似的,药片往嘴里一塞就就咽下去了。
    两人一起回了阿释家。
    路无坷家里的老房子已经空着放了几年,得脏得不能见人,回来匆忙也来不及打扫,从昨晚路无坷就住在阿释这里。
    阿释受不了被她妈管着,毕业后没回家,在自己工作的地儿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这地段不算贵,阿释每个月拿着自己那点儿工资交房租和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小日子倒是过得美滋滋的。
    澜江这地方天冷的时候没有暖气,从冬天到春天只能生生硬扛。阿释从外头回到屋里的时候还冻得直哆嗦,屋里头不见得就比外头暖和,地砖都渗了水。
    路无坷回来后才发现膝盖肿了,阿释拿着勺子到冰箱刮了一小袋子冰用毛巾包起来了帮她冰敷。
    “怎么弄的啊路无坷?肿这么一大块儿。”
    路无坷这腿跟老人的似的,天气一冷她这腿准得疼上好几天。
    澜江这儿的春湿比其他地方的能作祟得多,它一来谁身上有点儿毛病都得跑出来,况且她今天还爬了山在山上待了一天,肯定冻着了。
    她随口带过:“老毛病了。”
    路无坷腿抻直了放在沙发上,大腿和小腿连成了一条流畅的线条,一双白腿笔直又匀称。
    阿释毛巾压在她膝盖上,问她:“这些年在外头没去治?”
    路无坷神思一顿,突然想起沈屹西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那会儿他抱着她亲,跟她说腿治不好咱们就继续治,国内治不好就去国外,总有治好的时候。
    路无坷视线停在敷着膝盖的毛巾上,吱声:“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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