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感觉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又很快地熄灭。
    他的手自然地垂在两旁,用极轻的声音道:
    “小姐。”
    楚禾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强迫着自己用平常的语调开口:
    “你是我爹派来的侍卫么?你叫什么?”
    少年抬起一张稚嫩的脸来,脸上没有半分笑容,而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却好像偷偷藏进了半分笑意,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睛:
    “属下魏葬。”
    她的嘴唇有点发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魏葬?是藏红花的藏么?”
    而他答:
    “是埋葬的葬。”
    她沉默了一下,从袖中掏出赫绍煊为她准备的令牌,轻声道:
    “拿着我的令牌,去禁军处记名,领一个职衔吧。”
    东尧王宫不是皇宫,她不需要魏葬时时刻刻像影子一样跟着自己。既然他还是找来了,那就尽最大的可能为他铺一条路。
    楚禾这样想着,少年却并没有伸手来接,他的语气直白而不带丝毫温度:
    “楚将军命我护卫小姐左右。”
    楚禾叹了一声,想着此时的魏葬还尚未有记忆,于是便狠下心来说:
    “我在此处,是王后娘娘,你休要叫我小姐了。东尧王因为顾及我,没有对你的存在表示异议,但我却不能私自把你留在身边。还是听我的,去禁军领一个职衔,一样可以护卫在宫禁。”
    魏葬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令牌,转头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禾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不舍。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保重”。她不想魏葬再为她涉险,不想他的忠诚把他带向死亡,更不想给他一个终日只能活在暗处的人生。
    他应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啊。
    楚禾转过头,悄悄拭去了眼角的一丝泪花。
    抬眼间,眼眸又恢复如常。
    她扫了一眼朱雀宫四周,冷冷道:
    “守宫的宫人们都去哪了?”
    立夏和敛秋见她语气有些不好,立刻走上前道:
    “这会估计去御膳房备午膳了。”
    楚禾冷哼了一声:
    “备膳用得着十几个人一起去?”
    她话音刚落,远处的小园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听起来热闹的很。楚禾神色一凛,带着两个侍女便朝那边去了。
    她们走到一面爬满藤蔓的院墙下,才看见朱雀宫的宫人们聚在一起玩牌耍骰子,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有趣的话题。
    只见一个宫女忿忿不平道:
    “我进宫里两年多不曾侍候过娘娘,这忽然来了一个还真有些不适应。你们说这王后娘娘也太娇贵了,用汤婆子还非得有个绣织的布套才行…要嫌我们这儿清苦,当初干嘛要来呢?”
    敛秋是个急脾气,听到一半便要冲出理论,谁知让楚禾一把拉住。
    她面色不改,示意两个侍女跟她一起静静地聆听着下文。
    其他的宫女们笑道:
    “娘娘有王上宠着,即便娇贵些又有什么关系,谁让她生得那样美呢?”
    先前那宫女颇不服气:
    “你们别看王后娘娘如今是专宠于身,那是因为这后宫只她一个女人。听说我们琼善郡主回来了,此番在上尧还立下大功,王上特赐了一身锦绣战袍,足见倚重之心。更何况琼善郡主思慕王上多年,我看她进后宫是迟早的事!”
    她这话一说出来,其他的宫女们都听不下去了:
    “送个袍子有什么大不的了?又不是金子做的。”
    那宫女一听,脸上立刻便得意了起来:
    “你们也太无知了。那可是南尧织造的流光锦,要邬水绣娘们花上七七十九天才得一匹,堪称□□上品,比金子还值钱!”
    楚禾听她越吹越离谱,终于从墙后走了出来。
    那宫女没意识到,还在继续侃侃而谈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同伴们都僵直了后背,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她这才回头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上帝在塑造楚小禾的时候,正在尝试自己的新药剂。
    上帝:“加一点新鲜的东西进去,会不会更有意思呢?”
    温柔+10
    聪明+10
    傲娇+2
    可爱+2
    刁蛮2
    爱吃醋+999999999
    上帝:“我x,手抖加多了。”
    第二十三章
    ==
    宫女脸上的鄙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她没了方才耀武扬威的模样,双膝一软,立刻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颤声道: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恕罪…”
    楚禾垂眸看她一眼,眸中毫无波澜,语气亦是淡淡: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在东尧,王上选谁为妃竟是由一个宫女说了算的?不如你坐下来跟我说说,这青都有哪家闺秀也心悦王上的?我索性请王上一股脑都纳入后宫来,指派你去侍候?”
    旁边的宫人们知道她一向性子绵软,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动了怒气,便也连忙跪在旁边叩头求情:
    “求王后娘娘谅她是初犯,便宽恕一二吧…”
    楚禾扫了她们一眼,冷笑了一声:
    “初犯?只我听到的就这一次,那我没听到的还有多少次?是不是你们看这后宫长久无人治理,便没规矩惯了?”
    宫人们意识到她们再说下去恐怕会被迁怒,都纷纷不敢说话了,只一个挨一个地跪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那犯事的宫女更是大骇,立刻磕头如捣蒜一般。听她砸得青砖地上咣咣得响,楚禾却丝毫没有喊她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她再抬头的时候,脑门儿上多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血印子,楚禾才挥了一下衣袖命道:
    “将人给我拖回宫里。”
    将人押回正殿之后,楚禾看也不看她们,只是接过立夏递来的青茶抿了一口,渐渐平息了心中那股无名火。
    她抬眼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宫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过激烈了?她本来的脾气虽不算绵软,却也温和柔顺,今日怎么一听那位未曾见过面的郡主,怎么会如此生气?
    下面的宫人们就这么跪了许久,迟迟也等不来上面那位的发话,心中不由地一阵又一阵地发凉。从前东尧王连年征战在外,宫中又没有嫔妃娘娘们拘束,她们一向懒散惯了,甚至连来了新后也照样敷衍着。只是这次闯出大祸,怕是没一个人能免了责。
    不一会儿,楚禾发话了:
    “朱雀宫掌事何在?”
    底下的宫人们再不敢怠慢,连忙回道:
    “回禀娘娘,宋掌事去御膳房催膳了,是否差人把她叫回来?”
    见楚禾略一点头,一个小宫女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叫人了。
    宋掌事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宫女,在这东尧王宫待了二十多年,侍奉了三代诸侯。
    她一进殿门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由地一怔,立即跪到楚禾面前:
    “不知这些婢子们犯了什么错?惹得娘娘生气?”
    楚禾对她算是客气,抬手示意立夏将她扶起来,自己则换了和气的语调道: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连这朱雀宫都有偷懒耍滑之人。宋掌事,擅离职守和以下犯上的罪名,该怎么罚?”
    宋掌事听出了她话里藏针,连忙以大礼伏在地上,高声道:
    “擅离职守者,处鞭刑二十,以下犯上者,处五十大杖。”
    楚禾倒也不拖拉,直截了当地颌首道:
    “既然有章程,那你便下去办吧。”
    宋掌事闻言却不动,楚禾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宋掌事,还有什么疑惑?”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中竟涌出些泪花,苦苦哀求道:
    “王后娘娘,这二十鞭刑与五十大杖下去,恐怕人不死也废了。即便宫中有章程如此,可这酷刑却是数十年未曾真正施行过。奴婢斗胆请求恩旨免了这刑罚罢,也叫他们记挂着娘娘的仁慈之心……”
    宋掌事在宫中颇有威望,她一开口,下面的宫人们全都高呼求饶,声音此起彼伏。
    楚禾缓缓站起身来,低头扫了众人一眼,他们便立刻心虚地低下头来,不敢直视楚禾的眼睛。
    她缓缓开口:
    “倘若我在此章程之上施加酷刑,的确有些不近人情。可既然这宫中已有章程,就应该按照章程办事。若按宋掌事所说,日后所有僭越的奴才全都可以免去责罚,又有谁会真心实意侍奉我这个主子?”
    她转头落到宋掌事身上,轻声道:
    “宋掌事年事已高,我看已经不能执掌朱雀宫内务了。即日起,撤去掌事之职,领了银钱回乡恩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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