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贡院大门打开,举子们个个又脏又臭、憔悴不堪地走了出来。
    秦珏和秦珈在贡院外等着,秦家这次有四名子弟参加春闱,除了长房的秦瑛,其余三人都是旁支。
    四人都没想到秦珏会亲自来接他们,一时怔住,直到与他们同时出来的举子羡慕而又巴结地向秦珏问好,他们这才惊悟过来,来接他们的,真是秦珏。
    秦珏和秦珈什么都没说,带着四个人回了九芝胡同。四个人梳洗一番,便去了楚茨园。
    秦烨、秦烑和久不露面的秦牧都在楚茨园里,还有一位是秦家族学的山长秦谐。
    秦珏却没有过来。
    四人小心翼翼地把会试的文章背写了一遍,交给四位长辈传阅。
    这一科的主考是罗绍,罗家和秦家是姻亲,但秦家素来以清贵自居,加之罗绍之前并无文名,除了他当年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文章,竟然再没有第三篇文章流传出来。
    当年的罗绍只有十七岁,不论是人生阅历还是喜好都有所改变,这两篇文章全无参考价值。
    于是他的两名弟子,霍星和女婿秦珏的文章便炙手可热起来。霍星还在翰林院,他的文章也和他的为人一样,朴实有余,灵气不足。而秦珏则与霍星完全不同,大张大合,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关键之处一针见血,最有名的便是那篇关于马市的文章。
    但是这两人的风格相差太多,想要从他们的文风中看出罗绍的喜好,搞不好就会误入歧途。
    但凡是有些底蕴的人家,发现这一情况后,索性不让子弟再走捷径,但是市面上秦珏和霍英被抄录出来的文章依然炙手可热,有些原本底子不错的考生一味地模仿这二人,反倒是成了四不象。
    秦家同样也没有让子弟们在这方面下功夫,但是秦珏也没有藏私,谈起岳父时,说他老人家不喜词藻华丽之文。
    四人把会试的策论默写出来,交给秦烨过目,秦烨看完,给了秦谐。
    秦谐虽然只有四十出头,却和秦老太爷是平辈,他的祖先是烈公的哥哥焘公。当年烈公追随太祖起事,为了不连累秦家全族,烈公分宗出来。
    大周立朝后,烈公这一支就在京城梅花里落户,在通州买了祭田,焘公这一支则依然留在西安。
    秦谐的功名止于举人,但是却为人沉稳,不卑不亢,很受秦老太爷器重,当年他科举落第,秦老太爷便将他留在京城主持族学,这些年秦家族学成绩斐然,在北直隶赫赫有名,这和秦谐的治学严谨有很大关系。
    秦谐将四篇文章又分别递给秦烑和秦牧。
    四个人齐齐站着,精神紧张地看着传递着的那四张纸。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秦烨才率先开口品评......
    秦珏抱着豫哥儿就站在距离楚茨园不远的花亭里。
    没过一会儿,明月小跑着过来:“大爷,三爷他们把策论文章默写下来,由大老爷、谐太爷、二老爷、二房烑大老爷一一过目,是咱家大老爷第一个品评的。”
    明月记性很好,把秦烨评文时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秦珏冷笑连连,豫哥儿从没听过父亲这样笑,小孩子对大人的喜恶有着本能的直觉。他用小手摸摸父亲绷紧的脸颊,问道:“爹爹,不生气。”
    秦珏叹了口气,豫哥儿和元姐儿都遗传了罗锦言的善解人意,他忍不住抱紧了豫哥儿,柔声道:“等到豫哥儿去考科举,爹爹也给你品评文章如何?”
    豫哥儿哪里能听懂这些,可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的宠爱,他开心地大声说道:“好。”
    他的声音轻脆甜美,秦珏心里一松,刚才那些患得患失烟消云散。
    他亲亲儿子的小脸蛋,笑着说道:“明年豫哥儿去跟着外公读书好不好?”
    “好!”这次豫哥儿的声音更大,他喜欢外公,每次见到外公,外公总会给他好东西。
    “那我们回家找娘和妹妹,好不好?”秦珏又问。
    “好!”豫哥儿说完,眼睛却看向花亭外面,他指着那一树含苞待放的海棠,“给娘带回去。”
    秦珏怜惜地又亲亲豫哥儿,笑道:“臭小子,你比爹爹还会讨你娘开心啊。”
    豫哥儿似懂非懂,捂着小嘴笑了起来。
    秦珏回来时,带回七八支海棠花枝,一进门就对罗锦言道:“找只甜白瓷的薄胎梅瓶插起来,养上几天就能开花了。”
    罗锦言笑道:“你怎么连树枝一起给折回来了,多可惜。”
    秦珏指指豫哥儿,道:“你儿子的主意,他让我折回来送给你的。”
    罗锦言不信,可还是抱起儿子啪啪地亲了几口。
    乳娘们抱了两个孩子去睡觉,罗锦言这才问秦珏:“你看是这几天去红螺寺,还是等到放榜之后?”
    秦珏道:“就这两天吧,你安排一下,我随时都能告假。”
    罗锦言问道:“这样好吗?多等几日也就放榜了。”
    秦珏伸手给罗锦言脱去中衣,漫不经心地说道:“放榜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还要考庶吉士,全都考完就到了五月底了,没完没了,还不知又会有些什么。管他们呢,考会试的又没有我们儿子。”
    罗锦言噗哧笑出来,拽拽他的耳朵,道:“你啊,净胡说,豫哥儿还没启蒙呢。”
    秦珏笑道:“我没有胡说,我和豫哥儿说好了,明年就让他去杨树胡同,跟着外公去读书,你也好脱出身来,好好照顾老三。”
    原来是要把皮小子打发出去。
    罗锦言莞尔,摸摸平坦的小腹,叹了口气:“这个月的小日子又是如期来的。”
    秦珏捧起她的脸蛋,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播种的老农都不急,你急什么?”
    罗锦言怔了怔,才琢磨出是什么意思,她攀着秦珏的肩膀,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不要脸,说话这么难听。”
    秦珏哈哈大笑,起身把她压倒在床上:“老农要种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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