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松涛轩,秦珏从衣袖里取出一束卷成细长的纸.
    他把纸卷展开,纸上的字潦草混乱,写字的人显然气力虚浮,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写得非常困难.
    秦珏的眉头拧在一起,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迹,终于,他的眉眼渐渐舒展,嘴角溢出一抹笑容.
    他把这张得来不易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白纸徐徐化为灰烬,他起身回了含翠轩。
    罗锦言坐在临窗大炕上,三月拿着一只布老虎逗着阿树玩,耳朵乖乖地蜷在罗锦言腿边,它年纪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淘气,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
    看到秦珏进来,三月叫“爹爹”,阿树只会叫娘,他看到谁都是叫娘,听到哥哥叫爹爹,他扭着身子跟着喊娘。
    罗锦言笑得不成,秦珏无可奈何,他把三月和阿树一起抱起来,问罗锦言:“阿树的抓周准备得如何了?”
    罗锦言道:“帖子都送出去了,只等着看看我们阿树抓个什么了。”
    秦珏笑道:“他想抓什么就抓什么吧,随他去吧。”
    三月看着满床的物件全都不抓,唯独抓了一只托盘,所以到了阿树这里,也真的不想幻想了,抓什么都行,有本事他把炕褥掀了。
    阿树又喊娘,这次不是叫秦珏,而是真的要让娘抱抱,罗锦言把他接过来,抱到怀里,柔声细语地对他说道:“过了抓周礼,我们阿树就是大孩子了,要跟着哥哥学走路,好不好?”
    阿树已经能听懂简单的词汇,“走路”这两个字是他顶顶不喜欢的,他最不喜欢走路了,他要抱抱。
    秦珏看着小儿子像没骨头一样腻在罗锦言怀里,想要斥责几句,还没有开口,就看到罗锦言宠溺的目光,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阿树是最小的一个,惜惜难免会娇宠一些,反正现在还小,长到四五岁时再立规矩吧。
    好在三月是个乖的,心满意足地靠在秦珏的怀里,笑呵呵地看着阿树向母亲撒娇。
    秦珏捏捏他的胖脸蛋,对罗锦言道:“三月好像又胖了。”
    罗锦言笑道:“胖点好啊,脸蛋肉嘟嘟的,多可爱。”
    何止是脸蛋,三月就是个小肉球,全身上下哪里都是肉肉的。
    听到母亲夸他,三月有点不好意思,攀在父亲的肩膀上,把脸蛋藏起来。
    秦珏心里感慨,这几个孩子性子各有不同,豫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小孔雀,若是有人夸他,他就做出种种可爱的样子,让人觉得若是不抱抱他,亲亲他,就是一件残忍的事。
    罗锦言见他早早地从松涛轩回来,猜到他可能是有话和她说,便叫了两个孩子的乳娘:“他们也玩累了,先把他们抱下去吧,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待到两个孩子走了,罗锦言这才问秦珏:“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珏上了炕,紧挨着罗锦言身边坐下,对他说了从诏狱里提到的那个犯人的事。
    “霍星去的时候,见那人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舌头也齐根割了,苦主的亲戚吓得半死,哪里还敢细看,当时便签字画押,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罗锦言笑了出来,打趣道:“论起行事诡异狠辣,锦衣卫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如静止的蝶翼微微颤动,随即又抬起眼睑,注意着秦珏的眸子,问道:“这个人是郎士文吧。”
    秦珏点点头,他并不诧异罗锦言会猜出是郎士文来,那次他们逛张家园子时,恰好遇到邹尚带领锦衣卫到张家园子抓人,被抓住的那个人虽然易容改扮,但无论是身形还是锦衣卫们的反应,那个人就是郎士文无疑。
    说起秦珏与邹尚的交情,是一种别人无法想到的微妙关系。他们平时几乎没有往来,偶尔见面,也是骆淇牵头,他们倒像是恰好遇到一样。
    在张家园子时,邹尚看到秦珏了,他假装没有见到,事后也没有提过,而秦珏也同样没有向他打听过。
    而实际上,在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榆林行刺,秦珏和邹尚在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和信任。
    这次的事也同样如此,在张家园子的事,秦珏和邹尚相互没有提起,但是那天锦衣卫插手到小吏杀人案子时,又让人到诏狱认人,秦珏就猜到这是邹尚要借他的手,让那个人死得正大光明,干干净净。
    这也表明,邹尚在锦衣卫还不能一手遮天,所以他要避人耳目。郎士文被抓住时,虽然有很多锦衣卫在场,但是一来郎士文是易容了,二来能被邹尚带去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
    邹尚要抓郎士文,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他把郎士文交给秦珏处置,也一定是对秦珏有好处的。
    因此,郎士文被关进顺天府天牢之后,秦珏便派了两名死士假扮犯人,住进了郎士文的牢房。
    郎士文的舌头没有了,但是他的手还在,只要手在,管他是左手还是右手,总能把要说的话写下来。
    秦珏派去天牢的两名死士都是擅长审讯的,秦珏原本还有所犹豫,因为陈春还在时,身为锦衣卫副指挥史的郎士文便时常亲力亲为审讯犯人,据说他是个中高手,但凡经他手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招供的。
    这样的一个人,一旦他成了犯人,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也同样很难。
    欧阳杰便道:“他既然已经拿到河间罗家的银子了,却还要冒险留在京城,可见定是还有未了之事,秦大人,你只管派人过去,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定然不会错过。”
    因此,秦珏才让那两个人进了顺天府的天牢。
    这两人不辱使命,郎士文全都招了,只是他在诏狱里被打得太惨,两只手上都有伤,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晚上,才把口供写下来。
    听到他已经拿到郎士文的口供,罗锦言问道:“那你怎么没和幕僚们商议呢?”
    这些年来,秦珏很少把公事带回来,除非她追着问,否则秦珏是能不说就不说。
    秦珏的嘴角动了动,叹了一口气,道:“因为这件事与罗氏女有关,所以我想先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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