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太的那件深蓝色的褙子里面是带内衬的,也是同一颜色的,可是把内衬撕开,便露出一块白色布幅。
    罗锦言看都没有看一眼,便把褙子放到一边,刚开始时她对周太太说的那番话全都是自己杜撰的,但也决不会是空穴来风,对于尹大夫人而言,怕是没有什么比尹宸执意偷袭却下落不明,更令她苦涩难言了。
    没错,这是一个局,人家早就放了口袋,只等尹宸自己走进去,而且还是不听萧四和劝阻,执意走进去的。
    对朝廷而言,如果萧四和没有及时劝阻,尹宸会令大周军全军覆没,而因为有了萧四和,他只能带领三千子弟兵出发,为什么只带这三千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他自己的人,他当然不是带他们去送死,而是因为朝廷军粮的事,他要反水了。
    罗锦言冷笑:“你去军中打听时,可是都在说他对朝廷的举措甚为不满,十万军火炮的事情并没有落实,他却紧咬不放,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以火炮为借口,强行准备出兵?萧监军苦劝之下,又有其他将领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三千子弟兵执意而去?我说的可对?”
    周太太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而落,她哽咽道:“秦大奶奶,这些事您是如何知晓的?莫非尹大夫人告诉您的?”
    罗锦言哼了一声:“他们还能有多少招数,不过如此罢了,尹宸遇事不知变通,又喜排除异己,就看他在朝中的情况就知道了,他战功彪赫,可是除了他带过去的那些人以外,放眼看去,无论是京城还是外面,就没有几个是他的知交好友,想来他在军中也是如此,否则他刚刚出事,为何军中的人会按照萧四和的导向而行?”
    “这些话当然不是尹大夫人告诉我的,你只知道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尹家,却忘记了以尹宸咬住就不松口的习惯,尹家在京城能有多少有实力的亲朋故旧?”
    罗锦言和尹家的交往并不多,但是只要想到尹宸曾经万里迢迢一天上了十道折子,参的还是主管兵部和礼部的两位阁老,就能看出这人会不会为人处事了。
    他做事不留余地,怎会不得罪人?
    周太太被说得止住了哭声,脸上浮上愧色,秦大奶奶就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样,送出消息的是丈夫梁英的亲信,据他所说,他先是去找了左将军韩措,可还没有见到韩措的人,韩措身边的一个人和他是同乡,悄悄告诉他,如今军中都在传尹大将军投降十万军的事,让他有多远便逃多远,韩措不会放过他。
    他这才去了五十里外的镇甸,把这道写在衣裳上的折子交给了周太太。
    罗锦言见她终于不哭了,这才淡淡地道:“现在尹宸投降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太太微微扬起了头,她只是一个妇人,并不知道这些事,这是给她送信的亲信告诉她的。
    “尹大将军说,朝廷又给拨了三万担粮草,要等到这批粮草到了之后,才能找出借口,把他投降的事传出来。”
    罗锦言道;“那想来也就是这几天了,你的胆子倒也够大,还敢在京城住下,这样吧,我给你找个住处,你和你那丫鬟先避一避,你可以趁着现在给梁家送信,把你的孩子们安置一下。”
    周太太既然能孤身上京,孩子们定然没有和她住在一起,想来应是还在老家,她这才能了无牵挂。
    可若是梁英投敌的罪名坐实了,她的孩子们便会受到牵连,在诸事还没有把握之前,的确应该先安置孩子。
    周太太呆了一下,从见到罗锦言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罗锦言的善意。
    她哽咽到:“妾身多谢秦大奶奶的好意,妾身在来的路上,已经托驿站给老家送信了,让孩子们去投奔他们的舅舅,夫君的冤情一日未雪,他们便一日不许再回梁家。”
    罗锦言点点头,这个周太太算得上女中豪杰了。
    “你那个丫鬟是雇来的?”罗锦言问道。
    周太太脸上一红,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的:“妾身临来的时候,遣了身边服侍的人,梁家面前的是龙潭虎穴,没有必要拉上她们。可妾身一介女流,孤身一人想来京城也是寸步难行,刚好有个镖局正好押货过去,妾身打听到有女镖师,便花银子雇了她。不瞒您说,妾身能来京城也是跟着镖局子一起来的,只是快到京城时,才和镖局子分开,只让这位女镖师陪我进京。”
    罗锦言嗯了一声,探身让白九娘去找件衣裳,没过一会儿,白九娘就拿了一件叶氏的旧衣过来,周太太谢过,小心翼翼地把衣裳穿上,罗锦言这才拿了那件褙子下车。
    叶氏正在元姐儿的工房里,罗锦言进来后,见元姐儿正在一丝不苟地给木偶装头发,头发用的是黑丝线,一绺一绺钉在丝网上,再把丝网粘在木偶头上,梳成各式各样的发髻。
    罗锦言不由得自豪起来,明远堂里演了这么多年的木偶戏,用的木偶都没有元姐儿做的精细,这些木偶,如果不是扒开头发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把头发装上去的。
    罗锦言在女儿的脸蛋上亲了亲,问道:“木牛流马做的如何了?”
    元姐儿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还是不会自己动......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罗锦言是真的帮不上忙,如果可以,她和秦珏也不用想起木牛流马,就心疼女儿了。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认准一件事便不会停下来,小时候挖坑是这样,后来剪纸也是这样。
    罗锦言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性格,以后......
    她安抚了女儿几句,元姐儿头也不抬,继续做木偶,罗锦言只好和叶氏交换了目光,婆媳二人从工房里退了出去。
    罗锦言没有瞒着,把周太太的来历告诉了叶氏。
    叶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罗锦言道:“毕竟是大周将领,他们的家眷能照拂的,你和玉章就照拂一二,还有这个周氏,若是没有地方安置,就让她在我这里住些日子吧。”
    罗锦言当然不会让周太太住在这里,她道:“有地方的,您别管了,我这就回去,把这件褙子交给玉章。”
    这件褙子太重要了,重要到能影响到整个南方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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