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2
    日本 长崎 佐世保军港 拉森号导弹驱逐舰
    03:10
    说不上是一股什么味道,静悄悄的凝在船舱里,冰冷冷的伴着人们的呼吸,无声无息的传递着死亡穿越后的恐惧。没人了解这股气味的出处,甚至没人察觉这股气味的存在。然而,它的的确确就聚在那里,就悬在不经意的思忖之间,就浮在豁然开朗的明了之前,只是,它暂时的还不为人所知。它躲在了探求者的明察秋毫之内,却藏在了有心人的洞若观火之外。它神秘而且鬼祟,高深却很卑鄙,没有人敢挑战它的淫威,更没有人能战胜它的魔力。在它被放出净瓶儿之前,世界是安详的世界,人心是平和的人心。但是,此刻却有一个人例外,因为魔鬼的脚步一直在他的心底里徘徊,让他神不守舍心绪难奈。
    他曾经一度怀疑,不知道是被鬼魂附了体,还是佛走了却让心空寂。他有那么一阵子迷茫,颠三倒四也搞不明白,究竟在善恶之中,谁靠他更近谁又离他稍远一些?贺海在矛盾之中嗅得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冥冥之中他查觉,那可怕的气味就来自那只银色的小箱子,来自那些撒旦馈赠的“贺礼”。于是,贺海按捺不住自己的惊悸,情不自禁的暗自思忖:难道,是自己把死神请到了这间船舱里?
    关于那只银色的手提箱,贺海其实早有猜想,自从他把那只箱子带进了这间船舱,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阴霾一样的不详,他禁不住暗自在想:哦,那里面…究竟关进了多少厉鬼冤魂哦?不然,为何仅仅只是拎着它,便会感觉周身不爽。莫非,真的应了那句话…嘘!还是算了吧!此时此刻最好是不闻不想!
    但是,贺海的心理挣扎不期被重压之下的瑞给看穿了,他的眼前禁不住豁然一亮,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贺海身上那个助他龙出晴天的突破点。于是,一个精心设计细致策划而成的方案,到了此时此刻已经修订得完完整整周周全全。瑞强压着蠢蠢欲动的兴奋,迅速的把启动爆破的步骤节点逐个的梳理了一遍。但是检查之后的发现却引起了他的深深忧虑,瑞不情愿的承认,对于整个计划他还存有一点担心:哦,那是个一时还无法消除的隐患呐!真不知道,那只缺乏张力的引信,能不能顺利的启动这枚年久封存的炸弹呢?
    就在瑞与贺海各自紧张的忙于心理纠结的时候,佩奇的脸色却微微有些泛红了,就好像刚刚喝过一杯烈性酒一样,是瑞的话呛起了他心中的怒气。原来,佩奇情急所动的因素全在于,有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悄然萌生了,这让佩奇既恼火又担忧。佩奇暗自思忖着:这个小子,他会不会是在…故意的骗我呀!如果深究起来,那结果恐怕是…难以承受的呀!经过这么一想,佩奇不由得心往下沉血往上撞,怒火便已经窜到了他的脑瓜顶上。
    对瑞的这个猜测起因于佩奇的观察,他看到了瑞的一个小动作,那是瑞在此前从来也没有过的,这让佩奇的疑心陡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瑞的突然变化是出于对某个因素的忌惮。哦,莫非,真正对他起作用的还是撒旦…
    原来,佩奇在对瑞实施威逼利诱的同时,一刻也没停止过察言观色,他从细微的变化当中敏感的发觉了瑞的神不守舍,虽然,那些蛛丝马迹也只是一瞬即过,但是对于这个心机颇深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了。佩奇注意到瑞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他的眼神总会不经意的变换一下方向。嗯!那可是他从来也没显现过的神态啊!佩奇推断:瑞那时不时瞟向贺海的目光,间接的反应出了他内心的恐惧感。
    佩奇竭力的想要避开自己暴戾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小滑头的恣意欺骗了,如果不能把这块“碧玉”雕刻成一枚奖章摆在我的办公桌上,那么,不如我就摔碎它再碾成粉,挫骨扬灰也就罢了!佩奇的耐心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嗯…中尉,如果你想洗脱自己罪名的话,或者你有…重罪轻判的想法,我很支持,但是,前提是…你要拿出有利于自己的证据才行的,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佩奇.波特兰故意拖长了声调,为的是掩饰自己按捺不住的烦躁,以免在尚存一线的希望降临之前,不慎失手打碎了这个稀罕的物件。原本,他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佩奇安抚着自己。
    “你的话已经打动我了,中尉,接下来,如果你提供的证据同样也能说服我的话,那么,我保证,我可以帮你洗脱罪名。”
    佩奇在竭尽全力的增加筹码,在他看来:如果瑞真的是块可雕之玉的话,那么,瑞所带来的价值嘛…嗯!是完全配得上这个价的!有了这样的推断,于是佩奇这才进一步的进行试探,他猜测:瑞刚刚提到过的那些台湾岛上的有识之士,嗯!应该不是泛指,那么,其中的某一个人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够胆识,这个人肯定与瑞盗取航母资料这件事情有关联,喔!很好,很好…
    “说说看吧!中尉,你态度的转变让你的未来也出现了转机。我答应…我绝对会出手帮你的。”
    佩奇释放出的诱饵已经足够大了,他很想知道瑞的情报会不会给他的前程铺下一条康庄大道。其实,华盛顿与北京之间针对对台军售的话题已经炒了很久,形势发展到现阶段,双方都已经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以利用了,大陆方面对此更是提不起兴致,他们已经从极度敏感逐渐演变为熟视无睹,对此,小辫子已然攥在别人手里的白宫就显得更是苍白无力。事实上,双方都已心照不宣的彼此了解,目前的这种状况清楚的表明了:海峡两岸的军事力量已经失去了平衡,同时,两岸间在政治上的对立却正在走向融合。
    佩奇了解,从国会到白宫都很清楚海峡两岸之间正在发生的转变,也知道再用从前的老一套来对付中国已经很难奏效了。因为,对于经济军事实力正在迅速崛起的大陆而言,用对台军售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已经明显不合时宜了。为此,总统班底的一干智囊们开动脑筋,针对亚太区域出现的新形势及时做出了调整。于是,一个重返东亚的阴谋方略很快就要出台。即:弃用日韩台为一体的合纵方针,改为越菲印为一线的连横策略,变抗衡为牵制,变封堵为纠缠,意欲在中国的周边掀起一波新的反华高潮来。
    但是,由此引发的岛内人士的思潮波动也非常的引人关注,中情局的两岸问题专家就多次提醒白宫注意,颜色革命可不是美国的专利,在东欧剧变中屡屡得手的这一招,极有可能出现在台湾岛内。佩奇当然不会不知道,失去了台湾就失去了镇守中国出海口的咽喉,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再多出几条岛链来怕也难以封锁崛起的中国。
    为此,佩奇这才耐住了性子,他绞尽了脑汁想在最后一刻获取的这个消息,其重要意义并不次于破获大陆谍报网的秘密。佩奇急迫的想:哦,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那个躲在幕后指使瑞的…究竟是何许人呢?
    “是的先生,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拿出证据来的,但是,现在还为时过早,希望您能理解。我要有我的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才会说出真相。”
    瑞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从佩奇的脸上读到了一丝失望,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息,显然它来自那个“平头”贺海。瑞的心中禁不住暗喜,显然,目前的局面正在沿着他的预想发展。但是,他却并不急于向前推进,他在心里不停的提醒着自己:
    稳住,再稳住,现在还欠火候,千万不能把一锅好米做成了夹生饭呐!要知道,这些灵感都拜托父母在天之灵所赐,得来不易实属珍稀。并且,到了这般时候,任何机会都只能尝试一次,千万别慌别乱别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要记住,如果自己的坚韧表现得还不够真,那么就无法赢得那个人的信任;如果自己的遭遇沦落的还不够惨,那么就无法促成那个人破釜沉舟的决心。即使,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但是,别忘了,他首先是一个中情局的雇员。他始终都和你不在同一条战线。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中尉?我的承诺是有期限的。”
    佩奇现在说话时的口吻已不再像开始时的那般尖酸刻薄了,几十分钟过去之后,他见识了这个年轻人的沉着老练,知道了单凭寻常手段改变不了瑞的坚定信念。于是,佩奇开始做起了他摔盆儿打碗儿孤注一掷的打算。
    佩奇在瑞拒绝的目光里看到了倔强,他慢慢的直起了腰,缓缓的转过了身,费力的踱着步子,就像一头拉车负重的骡子,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的沉重。那种失落从他的背影当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上司高大的背影,贺海读出了绝望,刚刚松下来的心禁不住又提了起来。他悄悄的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暗自祈祷着:干脆,你一枪崩了那个小子算了,留着他早晚都是个祸害。此时,贺海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知是嫉妒还是厌烦,总之,他对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灵气儿的同胞产生了某种敬畏之感。
    贺海感慨,是啊!他拐弯抹角的涮了佩奇.波特兰,先前脸上却不露一丝迹象,这种素质除非与生俱来,否则,后天是想学也学不会的。对了,再加上他还有那么出色的一双父母,也就难怪他能做出这么大的一桩事情来,他竟连“小鹰号”的生意也都敢做,这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有高人指点,对了,刚刚他还扯上了“一向宗”这么古老和隐讳的教派!这要是给佩奇深究下去的话,那可不得了啊!还是趁早结束这场难熬的审讯吧!夜长梦多啊!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这家伙会胡乱牵扯出什么来呢!
    一想到这里,冷汗重又爬上了贺海的额头,他刚要转身出舱,想借机招呼宪兵进来结束这场讯问,可就在这个的时候,就见已经踱到了舱尽头的佩奇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动作来。就见他快速的转身,长大的黑色风衣抖过,像有一团黑雾在眼前散开,等到障眼的错觉一过,立时现出他平端前伸的双臂来,在他的手上赫然握着一支沉甸甸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瑞和贺海双双睁大了眼睛,他们诧异的盯着这个刚刚还和蔼可亲体贴入微的“牛仔”。瑞压住心惊冷眼旁观面色不改,而贺海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猜不透上司的这番举动究竟是好是歹。
    “把那个家伙给我铐起来,手脚固定在椅子上,赶快!”
    粗犷的“牛仔”声嘶力竭的叫嚷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变得很尖利,尾音听来就跟泼妇骂街一样。贺海闻听浑身一震,就像是给针扎了一下似的,他连忙转身奔向了角落里的那只银色航空手提箱,动作麻利的拎起箱子,接着又转回身来放到了另一张水手椅旁的桌案上。
    吱的一声,尼龙拉链发出金属一般刚性的声响,贺海打开箱子两侧的副兜,从中取出全套配备的捆绑装具来。他一边手脚紧张的收拾摆放好这些看似凌乱的捆绑扎带,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着:看起来,“魔鬼的盛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哦,这苦头可够那小子忍受的,但愿他不会信口胡言,暴露了那个…
    瑞很平静的坐在那儿,面对着佩奇黑洞洞的枪口,他神情泰然,丝毫也未显现出慌乱来,仿佛哀大莫过于心死了一般。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禁不住偷偷的笑道:来得正好,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最后心愿!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啦!当然,到底是我的意志坚,还是你的心肠软,咱们就来一场耐力的大比拼吧!看看三个人中究竟是谁的承受极限…最短!
    贺海的手果断而且有力,他把瑞的手脚和水手椅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忙乎之中贺海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确定在佩奇的枪口之下,瑞是不会铤而走险做出攻击举动的,而另一方面,他却在心里期待着瑞能够做出反抗,因为那样一来,不管是佩奇还是他自己就都有机会除掉他了。贺海烦躁的想道:快一点死吧!臭小子。你给我添的麻烦够多的了。
    贺海想着,使劲的勒紧了瑞的手腕,立时,血脉受阻,瑞粗壮的小臂上青筋暴起,根根血管像大大小小的蚯蚓一样显现出来。贺海似乎看到了手指粗细的针筒正把魔鬼的体液一滴一滴的注入进瑞的血管里,哦,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呀!贺海浑感到身上冷飕飕的,随即鸡皮疙瘩骤起,他禁不住都要打起哆嗦来了。
    啪!收枪还套的佩奇腾出手来,他一把抓下了顶在后脑勺上的那顶黑色小礼帽,然后狠命的摔在了桌案上,密闭得像只金属盒子一样的船舱里立时爆起一声脆响,就好像是失手打碎了一只酒瓶一样。佩奇在心里狠狠的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就算你是块美玉,我也要毁了你,哪怕你价值连城,既然不为我用,留着也是废物。今天我就是送你升天的恶魔,我就是你西方接引的厉鬼。要是不好好的收拾你一回,我“牛仔”岂不在中情局里白混了!
    “你的情报买家是谁?快说你这混蛋!”
    暴跳如雷的佩奇心态骤变,他从一个知心“大娘”立时转变成了一只大灰狼,中间历时最长也不超过几秒钟,这是一个本色还原的全过程,他的助手贺海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起先对瑞的担心此刻转向了自己的老板。瞧这情形,波特兰先生等不及对方招供,他就得先把自己逼疯了。哦,他的情绪…可不妙啊!
    贺海的担心不无道理,佩奇这个中情局亚太情报主管终于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了,他下决心要毁掉这个自己原本想要倾心栽培的好苗子,本来,如果合作得好的话,一个光明的前程就会同时摆在瑞和佩奇两个人的面前,但是,瑞的不识时务令佩奇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他大声的对着手脚已被绑带死死固定在水手椅上的年轻中尉吼叫着,声音震得密闭的舱板嗡嗡作响。
    瑞安静的坐着,心里不停的默诵着咏春的内息调节心法,以便让被缚的四肢保持血脉畅通。他的钓饵已经抛出去了,现在是耐心等待鱼儿上钩的时候。眼前这个状似nba球星的佩奇.波特兰越是暴躁,便越是接近鱼儿咬饵的时候,如同水流湍急的地方,鱼儿觅食的欲望总是最强烈的。
    “年轻人,你浪费了你人生当中最宝贵的机会,我给你的仁慈甚至比上帝给你的都要多,但是你都错过了。现在,是该让你尝尝撒旦礼物的时候了。”
    佩奇说着,甩手打出了一个响指来,贺海的心中猛然一凛,他知道最不愿干的活计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撒旦的礼物”…你知道它的威力吗?那恐怕是连撒旦也不愿领用的礼物啊!贺海的后脖埂子上已然冒起了凉气。
    贺海的迟疑很不给力,他让恼羞成怒的佩奇极不满意。这一刻的“牛仔”真正的显示出了他的蛮力,他几乎是目眦尽裂的瞪了贺海一眼,目力所及几乎穿透了贺海的心底,他好像是在说:你的怜悯就是抗拒,要不然你也亲口尝一尝经撒旦之手送出去的“梨”?
    贺海猛的一怔,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反应招致了上司的多想。于是,他即刻采取了行动,动作麻利的就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就见他熟练的把那只银色的手提箱在桌案上放平,然后快速的键入开箱密码,跟着按动锁掣,就听咔嚓一声,锁舌弹开箱盖微微的露出一道缝来。
    贺海停下手,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板,中情局亚太情报事务主管佩奇.波特兰。现在,他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是否要放出里面的魔鬼,就全凭着老板的一句话了。
    佩奇匆忙的点了点头,似乎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魔鬼玷污圣洁的时刻,在他铁匠后人的意识里,对待不听话的小马驹,他可以用到的就只有一种工具,那就是皮鞭。
    贺海心理的锁随着箱子的打开而闭合,他关紧的心扉为的是一个教义当中的承诺:“维护教众,必须保守秘密;肉体消弭,灵魂得以永生。”贺海屏住呼吸沉住气,双手掀动箱盖 “啪”的一声,箱子打开,五支密封的小药瓶和一支针筒呈现在贺海的眼前,它们像六枚雷管一样分别卡在了箱内凹嵌的瓶型浅槽内。
    “神经问询专家!”
    瑞的眉头禁不住微微一蹙,他曾经听母亲提起过,这是cia专门在问讯时使用的武器,是摧残人体神经中枢的非致命药物,被注射者随着注入剂量的加大将承受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楚,无论是何等的硬汉,区别只在于他们所能忍受的剂量大小,但结果却都是一样的,那便是:屈服!
    瑞的脸色禁不住微微一变,虽然他对自己选择的逃生之策毫无怨言,但是他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熬到那支引信点燃的瞬间。他意识到这就是一场赛跑,一场以自己的毅力极限做终点的耐力跑。好吧!那就试试那个家伙的承受力吧!希望他不只是徒有其表。心中想定,神色也随即镇定下来。瑞向着低头准备的贺海瞥去了最后的一眼,然后,便重新恢复了淡然的状态,平静的等待着严峻时刻的到来。
    正埋头做着准备工作的贺海觉察到了瑞那晦涩的一瞥,心里不免微微的一震,暗想,原来,这个家伙也是心有忌惮的呀!哦,混蛋!你可千万别是个银样腊枪头,强悍的外表不会都是纸糊的呀吧!涉及教内的秘密可不是轻易能够吐露的,否则,可别怪我履行教内的法度啊!心里虽然忐忑,但是,贺海的手上却始终都在忙碌着,他依照着规定的程序有条不紊的操作着。
    先是用酒精棉球给第一个药瓶的顶盖做了消毒,然后取下针筒上的防护罩,露出闪亮的银针,紧接着针头插入药瓶之中,小拇指往回带动针筒压掣,很快琥珀色的药液便被吸入到了针筒当中,香槟酒一样药液泛着轻微的泡沫。贺海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回过头去望着佩奇,等待他最后的命令。
    已经极度失去耐心的佩奇.波特兰看也不看的挥了一下手,他急于看到这个高傲的年轻人在痛苦之下被折磨的样子。
    贺海不去看瑞的眼睛,他很专业的用食指在瑞的臂弯处轻轻弹了几下。瑞那肌肉强健的胳膊无需使用扎带,粗壮的血管便犹如蚯蚓般的鼓胀起来,在贺海手指的轻弹之下立时变得更加的粗大了。贺海用酒精棉球在选好的注射点上仔细的擦了擦,又将手中举着的针筒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存在筒内的空气被尽数排了出来,一缕彩色的药液随即从针头射出,在帕灯的强光下划出一道彩虹。
    针头扎入血管的时候,“平头”感觉到了瑞的鼻息加重,随着药液的不断推入,瑞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他的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双手用力的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块钢板一样。
    看着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的瑞,贺海的鬓角上也渗出了一层汗水。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再强的钢板也会融化,因为这是“撒旦的礼物”。可是,这个家伙他会不会…
    随着药液不断的输入到血管中,瑞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内爬,痛楚犹如海啸一般的袭来,一波强过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瑞不得不张大嘴巴,他拼命的喘息以获取足够的氧气,为的是不让自己淹没在疼痛的潮水里。他很担心自己会窒息,那样将会失去知觉,那是他尽力要去避免的状态,因为缺少动力的航船是无法抵达自己想去的彼岸的。
    但是很快,瑞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已经变得毫无必要了,因为随着痛楚的不断加剧,他的神志反而变得愈加的清晰了,敏感得甚至连头发梢都能释放出痛感来。瑞又开始担心,照这样下去,他恐怕永远也到不了胜利的彼岸,他甚至不确定究竟自己能走多远。
    佩奇.波特兰把他的长腿跨坐在瑞面前的桌面上,他弓下身子来幸灾乐祸的盯着瑞的脸色看。此刻,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的瑞,看上去虚弱而且苍白,从他僵硬的身体能够看出,这个坚强的年轻人正在用尽全力与体内的恶魔抗争着,他粗重的呼吸和紧咬的双唇,表明了药液的淫威正在肆虐的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但佩奇却看不出他有丝毫被征服的迹象来。
    佩奇.波特兰心有不甘的又弹出了一个响指,贺海犹豫的看了眼几近疯狂的上司,然后开始将针筒扎入到第二支药瓶当中。
    佩奇.波特兰瓷牙咧嘴的盯着已经被痛楚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瑞,他已经不急于看到屈服之后的瑞了,相反,他更加愿意享受这个折磨人的过程,延长这个区间等于放大了他的快感。哦,瞧呀!这个年轻人,看他与其他人有什么两样!他在心里想着:与其看到他的摇尾乞怜,倒还不如让他在这痛楚的时刻保持一个做人的样子。佩奇要时间停留在这个时刻,他要自己的尊严得到补偿。
    当药液再次注入到血管中的时候,瑞已经无力挣扎了,他只能任凭着痛楚的潮水淹没了自己。他的耳鼓当中充满了怪兽撕扯躯体时咆哮的声音。隐约之中,他仿佛听见了魔兽之王走近前来的脚步声。瑞积聚起全部的力量来,拼尽最后的精力准备做殊死的一搏,这时,他感觉有一道光从头顶上射来,伴随着是柔柔的鼓励:哦,孩子,决战的时刻就要来了,等你闯过了这个关口,也许下一个就是转折!坚持,坚持,再坚持…
    瑞的意念在不懈的鼓舞着,那话语仿佛是母亲的叮嘱,那光亮就像是父亲的关注,瑞感觉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活力,有了这些他就能继续扛下去。
    看着面部扭曲,浑身痉挛的瑞,佩奇.波特兰禁不住幸灾乐祸的想,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呢?与炮烙和车裂比起来,哪一个更刺激一些呢?佩奇的想法非常变态,他虽然没有尝试过“撒旦的礼物”,但他却亲眼目睹过很多人遭受折磨,他因此而积累下了丰富的经验。看眼下瑞的外观,他知道瑞的承受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嗯!差不多了,没人能挺过第三瓶,从来没有过!
    佩奇.波特兰第三次响指打响的时候,等于是宣判了瑞的死刑。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如果接下来的三到五秒钟里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只能让你在万般痛楚当中死去了。佩奇在心里对自己说,暗含着一丝失落。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仍旧没能从瑞的嘴里得到什么,
    佩奇的绝望连带着摧毁了另一个人的希望,“平头”的脸色微微一凛,他身背重负般的从皮箱中取出了第三个药瓶。由于浓度加大,药液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桔黄色,“平头”持针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使得他在排除针筒中的气体时有些不顺利,于是他朝着灯光射来的方向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了佩奇.波特兰。
    佩奇.波特兰将身体向前凑了凑,他想在最后的时刻再多看一眼瑞,他要把这个猎物脱离人形之前的模样留在记忆中。
    此时,瑞的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湿透,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的黑发低垂着两颊上青筋暴蚻。从他沉重的呼吸、扇动的鼻翼以及绷紧的下颌和紧咬的嘴唇上能够看出,此刻瑞的意志正在做着最后的拼死抗争。
    魔兽之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声声巨响震破耳膜。瑞感觉自己的七窍都在淌血,他拼命的想要逃避那声音的折磨,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那个避不开躲不掉的声音来自他的体内,原来,那魔王踏出的脚步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好了,就到这里吧!瑞对自己体内的魔王说,或者我死,或者你停,我们两个必须论个输赢。那么此刻,就见分晓吧!
    佩奇.波特兰从冷酷的眼神当中挤出一丝讪笑,心说,是时候了!再精美的瓷器也有摔碎的时候,好吧,那就让我来砸碎你吧!就在这个时候,他惊奇的发现瑞睁开了眼睛,放大了的瞳孔茫然的搜寻着,发散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过,停在了身后的某个地方。
    “快点…结束吧!那个人我…绝不能…说的!”
    瑞的话是说给贺海听的,他挺到现在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这句话来,这是他计划当中唯一担心的部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靠着这个引信燃爆贺海心中的炸弹。而他选择在这个时刻点燃引信,全只因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听瑞突然讲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在说给臆想当中的某个人听的。佩奇.波特兰突然意识到,这底舱内还有第三个人呐!于是,他禁不住在心中嗔怪道:你这家伙的动作未免也太拖沓了,难道…你动了恻隐之心吗?
    佩奇是出于贺海的稚嫩才会这么想的,因为没点定力的人是经受不起这种场面的,不幸的是,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但那不是源于同情,而是出于绝望。贺海从瑞的神情和话语当中嗅出了警告的味道,他知道瑞肯定是扛不过这第三瓶药的,但是,以瑞的年龄和体格来看,即使按照常规注射完这第三瓶,恐怕他也是死不了的。那么,怎么办?等着他痛苦难熬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那有可能是“净土真宗教”中暗埋在政界里的巨头啊!这个秘密要是泄露出去…
    贺海的心急剧的跳动起来,先前无数个闪烁着的念头,到了这一刻便只剩下了一个,他的抉择在一瞬间便做出了。贺海在经历了前两次注射之后,他的动作已经变得十分的娴熟,只是这一次他在出针之时显得有一点匆忙,连针筒前部的少量空气都来不及排除,针头便顺滑的刺穿了皮肤,跟着片刻也没做停留,他便将第三瓶里的全部药液,一股脑的注入了他的上司,中情局亚太情报事务主管佩奇.波特兰的颈动脉中。
    就在佩奇.波特兰突然开始担心,他的助手“平头”贺海能否胜任一名行刑官的时候,装满了双倍浓度的药液便随着针筒一道像箭一样的扎入了他的颈部。
    nba球星般高大的身体一下子从弯曲状弹成了鞋拔子状,跟着,他踉跄了几步之后便像根木桩一样发戳在了低矮的底舱中央,紧接着,他又猛地弯腰搂腹蜷缩成了一团,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随即,便不分前后左右的翻滚起来。从他口中喷吐出的白沫溅在了舱板上,接下来的二三秒钟里,他就像是癫痫症发作了似的在狭小的舱板上不停的抽搐起来。五秒钟后,经历了极度难熬的恐怖折磨,佩奇的高大身体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收到了“撒旦的礼物”。
    贺海始终默默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苦苦挣扎中的佩奇,脸上没有一丝同情。这个“一向宗”衣钵的传承者,“净土宗”的忠实信徒,为了保护秘密团体的参政企图,为了维护教派势力的政治利益,他不得不破釜沉舟,铤而走险。
    贺海回过身来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端详着瑞,他心里面问道:这个家伙,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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