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2
    美国 华盛顿 白宫
    12:35
    当迈克.斯班森少将正在因为遭受冷遇而气愤难平的时候,在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另一套房间里,此刻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为了要见“深喉”而苦苦等待着,虽然他比“福将”早来了一步,但他也只能为此多付出一分耐心,好在他从一开始就认同自己是一个不速之客,因而较之应邀前来的“福将”要显得心平气和一些,只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的心头也开始涌起了阵阵的焦虑,即使他刻意的想要驱除怎奈一时无法平复,最终还是免不了眉头紧簇面容愁苦。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从走进这套房间开始,他未及摘帽脱衣就站在了原地,冷眼看着特勤人员悻悻退去他始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静听着房门在自己的身后关闭,而后便一步也不曾挪动过。他就像个衣帽架子一样的呆立在角落里,任凭重重心事沉沉的卷起,犹如潮水一般的翻来覆去,而他还不得不忍受着房间里那股浓郁的香草气息,尽量在稠腻的淤积当中进行清理,好让诸多个线索能够依次排出个头绪。
    不想,那股特有的香草气息芬芳持久醇厚浓郁,香熏的蓓蕾不时的向他展开诱惑的洞穴,杂念像阵阵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脑际,给原本就纷繁的思绪平添了无谓的干扰,就像一个好客的主妇一样,围在他的身前身后殷勤照料,令其避之不及挥之不去,他被这番搅扰弄得思绪烦乱心神不宁,再怎么努力压制也难以安定下来,竟一时聚拢不起心绪,纵使他站立良久,可脑子里却仍是一团乱麻,没有多大的进展,等待因而变得更加的难熬。
    其实,他在加州的历险才是造成此刻情绪低落的根本原因,因他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个与他同为《黑幕四眼罩》的“蜘蛛”先生,原本是想委任为军师的凯恩.斯坦利,竟然在自己的背后搞起了小动作。哦,真是世事难料啊!一旦这个神通广大的学长翻了脸,那么,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计划可就付之东流啦!弄不好,还要为此搭上性命啊!无间险境变化莫测,不但要瞪大眼睛防范着阵营外面的敌人,还要时刻提防着从内部滋生出来的妒忌和野心,这个行当…可真不是人干的喔!
    “职员”阿瑟.麦肯奇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他下意思的摇了摇头,恍然从梦境当中惊醒过来似的,不期香草的气息撞入鼻腔,刺激性的摩擦在他的喉咙里引起了反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哈欠!腔体的气流冲撞过猛,不期勾起了胃部的不适,早餐吃下去的食物翻涌着顶了上来,呕!阿瑟赶忙闭嘴憋气忍住了呕吐,顿觉两眼发黑站立不稳,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墙壁,紧闭上双眼忍受住天旋地转。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凯迪凯蒂”餐馆里的枪火,耳畔似又响起“坏小子”科林.维尼的急促报警声:“学者刚刚遭遇了袭击!看情形与凯迪凯蒂餐馆的情况相同。”哦,该死!阿瑟气愤填胸,他忍不住狠狠的骂了一句,止不住浑身哆嗦起来,随即冷汗黏住了贴身的衣服,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扶住了墙壁,而后,瘫软的靠了上去。这是他近来感觉最虚弱的一次,好似釜底抽薪的炉火燃到了只剩下灰烬。
    阿瑟的航母猎杀计划进展的不顺,他不单单折了此次负责行动的“牛仔”佩奇.波特兰,而且还与派遣至中国大陆多年的无间第六谍“老爹”失去了联系,而换回的成果呢?那个潜伏在“小鹰”号航母战斗群里的年轻的中国间谍瑞,在完成了他的猎情任务之后便悄然消失在了茫茫大海的深处,多么糟糕的结局,就连佩奇的助手都是中国的卧底,多么严峻的的形势啊!可竟然还有人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刀子,这岂止是无耻啊!简直是可恨之极啊!
    阿瑟气血攻心一时缓不过神来,只得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翻江倒海般的齐涌上来,而喉咙口上却是涩涩的堵堵的,像塞了块抹布一样憋得难受,那种上不来下不去的痛楚折磨得他几近休克。到了此刻,阿瑟只得丢开矜持先顾一头了。就见他抬手抓下礼帽丢在眼前,而后一把扯开领口,接着伸长了脖子长大了嘴巴拼命的干呕起来,那份狼狈就跟一条受了伤的狗一样,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他边喘息边在心里叨念着:既然盹儿已经醒了,那就不能再让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了。
    稍稍感觉好了一些之后,阿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慢让自己恢复到常态,这让他有精力重新的审视一下求见“深喉”的本意。那可是他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啊!就像是迫不得已拿出压箱子底的好东西一样,确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虽然有几多的舍不得,但他在还是多次的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好东西就是拿出来用的,否则,非但成不了古董,没准还会失效破碎腐烂变质,变成毫无价值的废品。是时候该展示一下自己的收藏了,不然,眼看着她和自己一同老去,到时候真的连后悔都来不及啊!
    阿瑟缓了口气伸手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帽子,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而后鼓了鼓气一挺身站了起来,他试探着来回走了几步,发觉自己的腿脚还很灵活且力量犹存,于是,他重新振作起精神将思路延伸出去。其实,如果说起他的野心来,那可是从来都未曾泯灭过的,只是深谋远虑的“职员”隐藏的比较彻底,即使像“牛仔”佩奇.波特兰都不安分的时候,他也已然能够沉得住气,甚至,当“学者”也按捺不住想要一显身手的时候,“职员”还是不露声色不贪便宜,只是看着折了“牛仔”又损了“学者”,加上“蜘蛛”背盟织网意欲暗中发难,“职员”这才决定是时候出手了。
    “职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可以借机起跳的踏板,那便是中情局的前任老板,资深的情报专家“深喉”。原本,低调谨慎的阿瑟从来也不曾在政府背景下选过边站过队,一直以来他留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职员”,一副烟不出火不进的刻板和拘谨的样子,因此,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他是很难搭上“深喉”入宫这班顺风车的,然而对于阿瑟来说,寻找一条直通白宫的通道那是必须的,否则,他根本别想掀起大浪来,好在他平时处心积虑的收集,才真正有了今天一飞冲天的本钱。于是,他决定动用自己的私藏珍品了。
    “职员”深知“四分卫”的下岗和“深喉”的上位都与中国的快速成长密不可分,但是,对于特情业者而言,中国始终都是无间一道的禁区,临时抱佛脚似的派遣间谍成功率低之又低,即便是早期费劲心机渗透进去的间谍,也只有发挥一次作用的机会,“老爹”就是这类悲剧中的一个个很好的例子。阿瑟想:还是启动那枚深埋已久的炸弹吧!那她换一份荣耀总比等她失效了好吧!或许,还可以了却自己的一份心愿,兑现一个承诺已久的誓言。于是,带着这份筹码“职员”才主动前来觐见“深喉”了。
    外熏内噪的煎熬伴随着阿瑟走完了他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直到他的身体再一次的敲响警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套浓香醇重的房间里面停留的太久了,于是,他慢慢的踱到了窗前轻轻的一推,两扇厚重柞木的棋格窗扇便悄悄打开了,立时,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阿瑟贪婪的深吸了一口,而后,双眼微合陶醉在绿草和植被的呼吸当中,集聚在房间里的那股撞头醇香一下子冲淡了,渐渐的被挤出了嗅觉的味蕾,阿瑟感觉大脑立时清醒了许多,他慢慢的扭转颈部眯缝的视线随意的扫过院中,从西侧门廊转到临街的树丛,再横过草坪流连至角门,忽然,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前一闪,不期拨动了他的心弦,阿瑟猛然睁大了眼睛,急切的朝着角门口望去,这一望不要紧,竟让以淡定著称的“职员”大吃一惊。
    原来,映入阿瑟眼帘的是一辆老式的自行车,从它斑驳的漆皮上不难看出,它所经历的岁月应在半个世纪以上了,就好像一棵老树的年轮一样,虽然不事声张却低调的表明了它的非凡阅历。然而,这辆车虽陈旧却保养的很好,从光洁的车架到闪亮的瓦圈,以至那枚鲜艳的凤头标志,一切都无言的表明了,这是一辆历久弥新的好车,由此便可联想到,这辆车的主人必定也是一位阅历丰富才华出众的人物。阿瑟的视线像是被炭火烫了一下似的,稍一触及便下意识的跳开了,恍如他内心里骄傲的攀岩高手突然被一座巨峰挡住了去路一样,猝然陷入了绝望。哦,怎么这么巧啊!他为何会在这个敏感时候造访白宫?这个人不是隐居很久了吗?怎么又突然对早已厌烦的事情产生兴趣了呢?莫非,他想重新出山再闯无间,来趟一回特情界的浑水吗?
    阿瑟一连串的疑问快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于是,在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之后他赶忙自我安慰道:哦,他已经是个过了气的人物了,你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啊!阿瑟,不记得那位中国伟人的诗句吗?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哇!漫说是这位“每日闲写手”就算是乔治.华盛顿重生也难当今日英雄啊!阿瑟,你可是集韬略权谋于一身的“黑幕左眼罩”啊!没有谁可以阻挡你成就一番大事的。想到这里,阿瑟猛然意识到那个人原本就是“深喉”的老部下,而今看到“深喉”得掌国安顾问大权,过来一叙也是自然,只是,他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单纯理解为叙旧可就太过简单了,而且,他既然能够抢在自己前头,未尝不是他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前头,哦,今天贸然来见“深喉”是否由此不妥呢?阿瑟此时忽然萌生了退意。
    他转了转身想朝房门走去,可努了几回力却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心理承受的压力抵消了本该有的果决,是啊!押上了旧时的情人就等于押上了自己,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满盘皆输的结局,阿瑟在艰难的抉择之中煎熬着,一时拿不定主意。不错,他这次是带着自己立足无间的绝密前来的,如果没能换取到相应价值的支持,那就意味着他一生的积蓄都毁在这一次的投资上了,这无疑是赌徒才有的行为,而谨慎的阿瑟却被逼无奈的选择了这样一条他不情愿走的路线,搏一个输赢赌一回运气!而“深喉”正是他这次豪赌的庄家,既然没有军方的背景,若再少了白宫的支持,那他几乎就是寸步难行,怎么办?阿瑟的脊背已经冒出了冷汗。
    突然,从窗外吹来的新风猝然一收,将阿瑟的衬衣紧贴在了脊背上,冷冰冰的感觉透体的一激,提醒他注意到身后的房门已经被人悄然推开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他即刻便刹住了如野马狂奔般的思绪,并且,一个坚定而明确的决定豁然清晰的摆在了眼前:继续!从没见过什么老式的“凤头”牌自行车,更不知道有个重装出山的“每日闲写手”,只管按照你的原定计划进行吧!阿瑟,不管是总统还是“深喉”,这一次都要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请记住,受摆布的永远是他们而不是你,积蓄多年的财富就要从这一刻开始转化为绵绵无尽的动力了,好吧!好戏开始上演吧!“深喉”我来倒数,一、二、三、开口!
    “阿瑟,非常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你知道的,这顿午餐是总统请客,所以,不好中途退出。呵呵!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深喉”在阿瑟的倒计时中准时开口了,阿瑟闻听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转过身,腼腆的搓着两手迟疑了片刻,这才大步走上前去,谦恭的略弯下腰,拘谨的握住“深喉”的手,咕哝着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深喉”体谅的拍拍他的肩头,不无感慨的说道:
    “瞧你,阿瑟,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的纯情,就像你刚刚毕业的时候一样,不过,这丝毫也没妨碍你成为我最出色的部下。说说看,是什么风儿把你吹来的?哦,让我猜猜看吧!嗯,你不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吧!呵呵!玩笑话,你现在可是中情局的顶梁柱啊!当然没什么能够难得住你的,不是吗?我知道,你是来向我说声祝贺的,没错吧!阿瑟。”
    阿瑟木讷的看着有些亢奋的“深喉”,深知这种眉飞色舞的表演不是他的本色,可他干嘛要这样做呢?莫不是他想要借此掩饰什么吗?那好吧!那就让他尽情发挥吧!阿瑟恭敬的听着“深喉”絮絮叨叨的说着,随着他慢慢的踱到了窗子的跟前,他的视线不露声色的瞟向了角门,他发现,那辆老式的“凤头”自行车早已经不见了,想必,那位重新出山的“每日闲写手”已经带着“深喉”的旨意消失在街头了。这时候的阿瑟已经颓态全消,他浑身的汗毛孔全都张开着,像数不清的雷达正细心的搜集着每一个细小的情报,在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中,他笃定要赢。
    此刻,隔窗而立的另一个人已经是气闷填胸了,早在阿瑟刚刚打开窗子的时候,他也推开了窗子,但他没有注意到那辆老式的“凤头”牌自行车,更不认识那个默默推车走了的老人,但他却听见了“深喉”与“职员”的客套声,于是,“福将”把那个抢了先的不速之客当成了“职员”,因而,一道阴影也就在这个时候留在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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