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沸议喧喧。一时又见原本相和相谐的二人竟撕打起来,那东越长公主竟不顾朝冠加身,对那乐师又踢又打,那乐师倒似受欺惯了,竟也不躲不闪,挺身受着,一时又惹得人群中一阵喧议。
    玉恒被她挥拳打来几回躲闪不过,只好谏劝,“璃儿且息怒。不知我心实苦?”
    蔚璃闻他旧话重提,便知他是戏言,又气又笑,顿足道,“且站远些!待回去再与你算帐!”
    玉恒这回倒也老实,听话站去一边,却仍笑言向她,“记着我说的。且看灵不灵!”
    蔚璃正恼他不休,却见远处尘土飞扬,旌旗萧萧,马蹄声声纷踏而来。
    玉恒一旁又言,“今晚我为羽麟设宴接风,你也来。”
    蔚璃正专意渐驰渐近的送亲车队,听闻此言更是诧异,“澹台羽麟?他在城里?几时到的……”
    正说着,已见得旌旗当道,赤驹缓列,一行行仪仗侍卫倾涌而至,一排排宝马香车列队排开。人群中不免喧哗再起。都言南召锦地,鱼米之乡,富贵之城,单看这仪仗车马——锦缎为旗,宝珠为系,马是清一色的赤霞马,车是一齐整的紫檀车,南国之富,可见一斑!
    目不暇接间,又见那仪仗分列两侧,自队伍中央驰出一骑赤朱骏马,马上端坐一位红衣儿郎,发束珊瑚冠,领飘降霞缎,一身红锦纱衣好不妖娆!围众无不赞叹连连:果然南人俊美!天下男儿竟可生得这等花容之色!
    蔚璃见此人亦是一惊:召国国书明明有注,言送亲特使乃王室公子,如何竟是他!但见那红衣少年已然翩身下马,踏步而来,举目间向她粲然一笑,倒比春花烂漫更具明艳。
    蔚璃也惟有笑颜相迎——试问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能将红衣穿得如此魅惑无方!
    红衣少年款款至蔚璃身前,后方众人无不翘首相望。天下皆知富国南召乃秀色之国,男姿女貌无不倾城撼国,如今得幸相见,自是要争相品论。
    红衣少年向着蔚璃躬身一礼,行止落落,言笑璨璨,“阿璃长公主辛苦!”
    蔚璃为他随意之言也是又笑又叹,只得笑回,“有劳羽麟……少主。”
    迎亲大礼便在二人这般浅言淡语间始起。围观民众也是一片嘘叹声,又都惊道:哪家少主?如何不是公子?谁家少主能得此殊荣护送王室嫡女?
    羽麟不再多言一字,只是笑眼含情静静凝望着蔚璃。彼有越国礼官唱诵迎宾之辞,又有召国使者应答酬谢之语,两相往来,又演钟鼓大乐,云裳之舞。喧哗鼎盛间,红衣少年带笑凝顾,目不斜视,倒似他才是那迎亲之人,要迎得便是东越蔚璃。
    蔚璃被他看得几要掩袖遮面,只可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躲避。正这时,一旁玉恒终于看尽了热闹,沉唤一声,“澹台羽麟!”
    红衣少年恍如春梦大醒,惊见一旁雪衣君子,不觉又羞又喜,眸色又亮一重,欣然唤道,“阿恒,你来迎我?”说时张开双臂几乎是飞扑过去。
    蔚璃长叹一声已不忍直视,惟以白眼相觑。好在那位君上还算稳重,见人扑来忙着向后稍退半步,拱手一揖,从容道,“澹台兄路途辛苦。”
    羽麟扑到跟前却无人应承,也只好学他模样躬身一拜,“阿恒辛苦,阿恒辛苦……”倒也装得了斯文。
    斯文礼过,终还是免不得臂腕相绕衣袖相执,在旁人看去真真相见甚欢好不亲昵!
    蔚璃斜眼看着红白二人卿卿我我,此间方会意,所谓乐师出迎原是为他而来!讲了那几篇子的话,原都是顺水妄语,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竟还入了心!再看他二人,笑语声声,眼波频频,才是真真登对!
    又有礼官上前禀言,“召国公主欲下车参拜长公主。”
    彼时,已有侍儿搬凳当阶,启门掀帘,自首座马车上迎下一双红粉佳人。桃花粉衣者步行婀娜,行若摆柳,赤霞红衣者昂首四顾,足下生尘。
    蔚璃匆忙迎上前,二位娇淑携手停在当前,款款作礼,“召国风姝见礼越国长公主。”粉衣娇颜礼数齐整,盈盈下拜。
    倒是一旁的红衣少女眼波流转,似为这四周春况有无尽可赏可玩之娱,惟不见身前尊者。还是那粉衣的风姝扯了她衣袖,低语一声,“灼儿,行礼。”她这才跟着一并拜下,却也只是腰身微倾,膝下稍弯,浅言一句,“召国九公主风灼给璃姐姐行礼了。”说完便又立身一旁,眉眼分明地打量起蔚璃。
    蔚璃还礼未完,闻听此语也是心下讶异:原来此女便是玉恒口中“倾国倾城”的九公主!可分明与召王议定只一位嫡公主入嫁东越,国书所言亦唯有一位风姝公主出阁,并无陪嫁媵女,如何又多出一位风灼公主?一时又听风灼娇声问着,“你便是东越蔚璃?表哥将你说得通天神灵一般,我只当是生了三头六臂七身八足怎样了得,现下看来却也不过寻常女子罢了……”
    一旁风姝公主喝止不及,连声致歉。蔚璃只无谓笑笑,讶疑相询,“你表哥是…?”
    风姝忙一旁代答,“灼妹的母妃乃出自澹台一族。灼妹自幼受两族宗亲宠溺,脾性无拘,冒失之处还请长公主见谅。”
    蔚璃这才恍然,也惟有浅笑应答,“无妨。这怪不得她!原是她那位表哥少见多怪,见识浅薄……”
    “你才见识浅薄!”风灼立时反驳叱问,“你可知澹台一族乃南召第一世族!莫说南召,就是天下四境,谁家又比得过澹台的富贵!表哥生在锦衣玉食之家,自小便游历天下,所见所闻,谁人可比?不过是被你一时迷了心窍,赞你几声,你倒张狂起来!”
    蔚璃惊怒之下实是无言以对。这样狂悖的公主倒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便是玉恒常说的“南有佳人,宜家宜室”?王兄常嗔责自己是个“奇葩公主”,而面前这位岂非更是奇上加奇!到底是百位公主有百样,自此以后谁也不要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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