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心意倦乏,又为青濯忧心,对玉恒诡计仍旧懵懂无知,不觉蹙了眉两下顾看,全不知他二人做何把戏,却听玉恒带笑诵喝,“城上披甲逞威风,城下何以扮无辜?”一语顿时令她恍然,他竟在羽麟面前言说他们城上私语婚嫁之事,不由又羞又急。
    玉恒知她了然又另补一句取笑道,“你且当面问问羽麟,看他应你不应?”
    羽麟也不知他二人打的怎样哑谜,偏又要自作聪明,只当自己了悟蔚璃心意,大声急道,“我知道阿璃要问何事!我只告诉你——想都别想!宁死不应!”
    玉恒本是要羞蔚璃,未料羽麟愚钝至此,不由得扶案大笑,指着羽麟问道,“你知她要问你何事?”
    “无非又是问我借钱!”羽麟半恼半怨,“惟在用钱时她才想得到我。此回越王婚典已成,她必是又要出游四方,自然要筹措置车买酒之资!阿璃,非我小器,我年年受你诓骗,你不还钱倒也罢了,又可曾许我一诺?是了,许倒也许过,说甚么‘千金不还以妻相赠’……可这事过去许多年,我是千金也散尽,娇妻也未见!还要我如何信你!”
    玉恒听他如怨妇般又言旧事又诉苦衷早已是笑不可支,一面又拿目色觑看蔚璃,更觉她又羞又恼委实可爱,只看着他二人吵闹竟是此夜最佳景致。
    蔚璃尚有睡意蒙眬,被羽麟这样嗔责也是又恼又羞,可又实实地自觉理亏无可辩说,想着被他二人这般戏弄当庭委实颜面无存,不由恼羞成怒,撑案起身悻然要去。
    玉恒见她恼了,忙起身去拦,又好言相劝,百般俯就,“原是我们错了,璃儿宽恕我等可好?”又唤羽麟,“还不过来致歉,都是你吝啬小器才惹璃儿伤心!”
    羽麟也是万般委屈,“你问她,我哪一句可说错?就是当年借钱的字据我还带在身上。”说着要去翻他腰间锦囊,蔚璃看了更添急怒,又顿足要走,玉恒忙一面拦她,一面喝斥羽麟,“澹台羽麟,还想好吗?”
    羽麟惧他淫威,也顾不得再寻甚么字据,不得不上前来向着蔚璃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百般讨好,见蔚璃并无好颜色看他,只好言道,“你只说这回要借多少银钱,我给你就是。只是你这回出游再不可半路丢下我!”
    玉恒也笑言邀功,“你看,出游资费我已替你讨来,璃儿可要体谅我良苦用心。”
    羽麟闻听不知是他卖乖还是计谋得逞,不由喊道,“原来是你们合起来算计我!”蔚璃也半信半疑,是否玉恒存意帮她?可不管怎样这次总算扳回一局,遂也得意嘲笑羽麟,“便只许你算计人,不许人算计你!?”
    玉恒忙也连声附和,又共她拿了羽麟取笑,羽麟自知中计可也无法,好在为此缘故蔚璃也忘了再质问他夜宴之事,于是三人说笑着又重新归坐一处。
    那边昔桐呆坐席上竟看得痴了。他不知高高在上的凌霄君为一个蔚璃竟可这般屈尊降贵,陪笑言欢。而那富可敌国的澹台家养出的相传目中无人的羽麟少主,竟也在这女子面前无尽屈就各样殷勤。这东越蔚璃到底怎样本事?
    觑她姿容虽明艳大方,可也并非倾国倾城娇色,只是那一双眼,倒似春水澄澈,总有望之不尽的风情;再观她脾性虽有几分爽朗可也并非宜家宜世的主,倒是任性执拗,恣意而为,只怕非是寻常人物可以驯服。
    昔桐呆呆觑看几回,于他三人说笑之事即不知情由也不懂行规,只能郁郁孤坐,这时才想起自己那尚困军营的王兄来,不觉幽幽念一声,“彼有佳人,我思故人。”
    玉恒并羽麟、蔚璃这才注目下方座位上的昔桐,羽麟冷眼看过,忽又攀向玉恒耳畔一副欲私语切切之态,被玉恒蹙眉推开,“男儿丈夫就该行事坦荡,哪里学来这许多鬼鬼祟祟!”
    蔚璃一旁也实看不过,趁机嘲讽,“只怕他不是男儿丈夫!”
    羽麟瞪眼直视,又拿目色瞟了眼昔桐。蔚璃这才注意那小小少年不知何故竟羞怯地低下头去,面色涨得通红,正费解时,又听羽麟故意大声说笑,“此回出游阿璃欲往何方?即将入夏依我说还是不要往南去了罢。”说时便凑到了蔚璃案前。蔚璃也皱起眉头赶他,“不要过来。一身酒气。”
    羽麟却偏要挨了她坐,共她挤一张席上,借言出游之计,又说又笑,穷尽心思讨她欢颜。
    那边玉恒总算得空,昔桐趁机进言,楚楚可怜道,“也不知王兄现下境况如何?”
    玉恒笑言安慰,“万幸有你跑来报信。”
    昔桐眼波流转听出此言别有深意,自顾辩解,“自然是要有人来搬救兵才行,不然岂不要全军覆没。”
    玉恒眉梢微挑,心下赞他机警,又问,“你们自北而来,何故往南门入城?”
    昔桐微怔,可转瞬间依旧应答自如,“不是说了。王兄贪玩。是带了我往南国兜转一圈才来越国的。”
    玉恒点头认可,含笑又问,“那么你身上可有国书公函?呈来本君过目。”
    昔桐立时答道,“都在王兄身上。这么重要的文函我怎敢染指。”
    “你王兄既有国书傍身,那莫敖仍执意掠他娱乐?”玉恒追问,昔桐才现窘迫,“这个……这大约是王兄未及出示国书罢……他们上来就抓人,哪里容得我们分说……”
    玉恒微微笑笑,便不再多问,只淡言一句,“桐公子受惊了。”
    昔桐只恐再受冷落,忙殷切攀谈,又言莫将狂妄,又道莫军残酷,见玉恒默声不应,忙又转言他事,讲些路途所遇,诸如南国景物与东境风俗等等。玉恒惟是静听,偶尔回以浅笑淡然。那位桐公子只须得他一丝笑容便是欣喜异常,愈加侃侃而谈。
    羽麟共蔚璃同伏一案,也是大言出游之计,一下说往北境去,一下说向东极行,又议各种舟车适途,凡此种种只为哄蔚璃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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