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正以茶镊拾了金丝炭欲往茶炉下添,闻说这话便放下手中所有,定目看住羽麟,“澹台兄与我可是有过君子协定的——谁人得泠泷琴谁人得璃儿……”
    “我可不是甚么君子!我就是一商人!阿恒也未必真君子!不过是毒丈夫罢了!”羽麟无计可施便要胡搅蛮缠,此事关系一生安乐,岂能轻易言弃!
    玉恒审看顽劣童子一般审看羽麟,“我这院中已然幽禁了三位王室公子,澹台兄莫不是也想位列其中?”
    “且试试!?”羽麟瞠目,“等着看阿璃怎样治你!”
    “哈!”玉恒哑然失笑,此是第二位了!她好打不平莫不是天下闻名,人人指着她鸣冤申义?自己便是她对面的那位恶人了吗?玉恒忍住讥笑,另外又言,“澹台兄莫不是想要眼睁睁看着璃儿香消魂散——就因为她与泠泷琴失之交臂?”
    “你把琴送我做贺礼啊!我就不信你会眼睁睁看着阿璃香消魂散而不给出泠珑琴!”羽麟自知争他不过,索性一赖到底。他既然派出了萧雪,天下间就没有他抢不到的东西。
    “羽麟,这样便无趣了……”玉恒眸色里又见清冷,似要失了耐心,“你该知道我无暇与你这样嬉闹……”
    “你会以她为妻?”羽麟出言质问,此君又岂止是无暇,只怕亦是无心罢!“你会一世一生惟她一人共枕?”
    玉恒果然冷了颜色看他,注目良久,终幽幽道来,“不会。”
    羽麟立时得意,自以为扳回一局,“阿恒,你明知阿璃傲骨,断然不会与人共侍一夫。你为天子之政与那莫家、齐家已然纠缠不清,莫说是以阿璃为妻,便是使她做侧室也难保她不受恶人欺凌罢!再者将来等你有三宫六院,又要将阿璃置于何处?我却不同!我不过平民庶子,族人所求不过子嗣而已,我得阿璃一人,足以慰我平生!再不做他想!阿恒,你将泠泷琴赠我,要我怎样都行,我发誓也定然会代你照顾好阿璃,断不会使人欺负了她……”
    “泠泷琴不在我手上。”玉恒淡漠一言,拾茶嗅香。
    “在哪里?我去取!”急言之下羽麟才有一丝醒悟,“萧雪败了?你没有抢到泠泷琴?他人呢?总不会全军覆没罢?对手是何方神圣……”
    “人在疗伤。去百人,回十人。应该还算不得全军覆没。”玉恒轻啜一口热茶,许是太过苦涩又放下了,“泠泷琴现下归召国风王族所有。”
    羽麟手握茶盏僵在原地。风王族?原来是风王族!王族所藏又岂是千金可易?风氏所有又岂是刀剑易夺!难怪自己托江湖友人明察暗访多日无果,难怪这位素来行事谨慎的皇子肯派出亲身侍卫前往劫杀!可怜自己终日奔走总以为是凭钱财可得之物,未料峰回路转至尽头仍是死路!
    “所以,你早知道泠泷琴存于风王族中?”羽麟掷下手中茶盏,肃色质问。
    “这样上古神器非王室之尊又何以护持?澹台兄自诩聪慧过人,如何会想不到呢?”玉恒半是讥讽半是苦笑,说到底谁人也不曾得了宝物,谁人也休想携走佳人,“我听闻前几日召王为贺世子选亲于东越,特遣千名精锐之师护送世子与瑶琴同来越都。”
    “所以你就让萧雪提剑去抢!”羽麟同样讥讽嘲笑,可又不得不赞服风王族之强兵,“召国世子有这样厉害?萧雪都败在他手下?”
    “未见世子。亦未见瑶琴。”玉恒终饮尽了面前苦茶,笑意晕开,“世人都道‘南人狡诈’,依我说当指风王族而言,于你澹台一族丝毫无涉。或恭维些讲:风族敏智远胜你澹台家啊!——那以千军护送之舆原是一驾空车!”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羽麟幽幽念道,“如此说,召国世子与泠泷琴应该另辟蹊径进入越都了……我等皆是徒劳一场……”
    “这位世子行事周密,召国王室用心深沉,可见风王族是势在必得。”玉恒幽叹一声,“是我轻敌,小觑了他们。”
    “依你之意,当真要使阿璃嫁入召国吗?你岂会不知召王野心!”羽麟不甘。
    “我又岂能看着璃儿夭折于芳华之年?”玉恒亦是无奈。
    澹台羽麟只是漠然看着座上君子,再前后思量他这一盘大棋,幽冷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泠珑琴所在,故而使出顺水推舟之计容忍了风肆的求亲之举。你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若然萧雪兵败,则将阿璃许给那怀抱泠泷琴的召国世子!而所有这一切从一开始都与我澹台羽麟无关!——你即有此计,何不早说?为何还要引我入局?是为牵制夜玄吗?还是只为戏弄我供你娱乐!阿恒……你我相知十年,为何定要这样待我?”他苦笑摇头,忿然起身,撞散了满桌茶器,叮铃铃响作一片,他亦不顾,索性踢开那茶案,踏步而去。
    “羽麟!我话还未尽!”玉恒忙起身急唤,“你知在我之外璃儿独独信你,她也曾有言愿意下嫁澹台家,为此,有你在其中方能使她心安……我也曾以为萧雪能夺下泠泷琴,只是未料到风王族诡诈多端……”
    “胡说!”羽麟行至门前又忿然回身,“天下谁人诡诈还能胜过你天家储君!你知召王野心,苦无制衡之策,便借了泠泷琴的缘故以阿璃许嫁。因为你知道有阿璃坐镇南召,在她有生之年必不会使风王族图谋你玉氏天下!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你手中棋子!任你摆布!”
    “澹台羽麟!”凌霄君目色幽冷,指尖微颤,一线杀机自指缝溜过。
    羽麟自觉身前冷风旋转,迫得胸口憋闷,一时撑立不住跌退了两步,待重新举目,面前已是别样天地,那人依旧浅笑雍容,语意温和,“羽麟,此事之败,败在你我不曾同心。当下之境,为璃儿百岁白首计,你我也该同心一意,使她归入瑶琴之家。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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