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之名不只是知礼仪,更是知进退啊!蔚璃实实感念王后能识大局、顾大体,自己拙计必被她窥得透彻,却仍能全此计谋,实是她蔚璃之幸,是东越国之幸!
    蔚璃起身,至王座跟前,再次倒身下拜,这一回是只拜王后风姝,感念她安心做一东越妇人,感念她为三军省却一场酣战,感念她为自己免去后顾之忧——“蔚璃代三军将士,代蔚族宗亲,谢王后大德!”叩首拜下,一拜再拜!多少年不曾行过这样大礼。
    王后风姝亦是无可言说,回首看向越王。越王上前来牵她柔荑,回她融融暖笑,“若是长子便养在中宫,承欢姝儿膝下。姝儿此刻倒可以先替他取个名字?”他言语间仍是淡淡的商榷。
    风姝目色晶莹,款步下了座阶先将蔚璃扶起,又回身问向风灼,“若是长子便唤作承儿,取承继江山之意;若是长女便唤做遥儿,取逍遥自在之意;王上以为可好?灼妃以为可好?”
    风灼又哪还敢再有话说,惟有俯身下拜,谢此大恩大德,“但凭姐姐做主!”
    蔚璃却是心中微动,承与澄谐音,遥与瑶谐音,一为少年故人,一为今时寝殿,不知是自己多想了,还是王后此行别有深意?倒也无暇顾及,总算一功告成,不禁长舒口气,心中还有另外一记牵挂,又重向越王言说,“哥哥,璃儿此去不知几时归来……”
    “你去何处?”越王惊疑,“柏谷关不是有蔚珒调兵支援?召国婚典不是也说推至明年春时?你又要往何处去?亲征?还是远游?”
    蔚璃苦笑,哪还得远游之逍遥!此去可保性命便是万幸了——“我欲往帝都……”
    “胡闹!”越王立时喝止,“可是璃儿自己说得——不引三军不入帝都!又劝谏为兄多回:蔚氏一族宁死不入帝都!你是到如今还舍不下那个凌霄君吗?”
    蔚璃怪他讲话太过直白,不禁蹙了蹙眉头,不经间瞟过风灼神色,风灼果然微微立目,只是这回倒也问的小心温顺,“子青到底哪里比不过凌霄君?璃儿妹妹是否太过执念?”
    蔚璃此刻无暇也无力与他们争议此事,只简单言说,“我去帝都是为彻查当年青门一案。”见越王又要插言,忙摆手阻止,“王兄听我说完——我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我原要说得是:在我去国离乡期间,越安宫暂由玖儿打理,王兄若有何主意,可与玖儿知会。”说时又看风灼,“灼妃若不嫌弃我越安宫简屋陋室,想要搬来居住,也无不可,只是一点,不可欺我宫中婢娥。”
    风灼被说的好没意思,“我哪里敢欺负璃妹妹的人呢?!将她们一个个宠护着巴结着尚且不及呢!”
    蔚璃得她这样一句便也不再多言,另外又说,“我放心不下的唯有裳儿……哥哥,可否代我照拂裳儿?”
    越王至此才恍然明白她来原是为交代身后事,是因为要去澜庭赴约吗?赴凌霄君之约竟致有去无回?“璃儿?你又何苦……”
    蔚璃摇头,“哥哥,我这便要去了,旁事不议。诸多细则我已然留书玖儿那里,王兄日后自去取来解疑释惑便是!我现下只问……”
    “长公主!”裳儿忽在一旁跪了下来,泪湿粉腮,“裳儿请王上、请长公主恩赐奴婢去侍奉先太后亡陵,裳儿受先太后大恩一直无从报答……”
    “你已然报答了!”越王定目看她,“母后遗旨也是命你侍奉本王左右,未言召你守陵!”一时训得裳儿便不敢言说,越王又看向王后,商议着问,“那么就封作……”
    “不若留在中宫吧。”王后直说,“裳儿赤心,岂是虚名可以章表?留在中宫,其一仍可侍奉王上左右,不违先太后遗旨;其二,也可与王上成形影之好,做一双世俗夫妻……只要王上以后肯常来中宫……”王后微微带笑,言之未尽。
    蔚璃亦含笑应之,“有王后庇护,是裳儿之福,蔚璃远去便也放心了。”大约此样已是善善境了!纵然封妃,若是君恩寡淡,她余生也必萧索落寞;而留在中宫,如王后所言,终是形影可见,裳儿本就不是争名之人,她不过是想守着蔚家子弟图个现世安稳罢了,且王后良善,也必不会欺她!
    蔚璃向外走时,越王本想亲送,奈何风灼缠闹也要亲送,越王便知讲不得正经话,也就只是送到了门庭,与蔚璃关问一声,“这么晚,璃儿是要往澜庭赴约?”
    蔚璃回眸笑笑,“哥哥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余下的,也非一言可尽。
    越王忽心生悲凉,想到当年蔚王族留质归国是留她为质;归国后朝堂上奉承天家也是以她为棋;又经数余载励精图治亦是劳她之心;而今国有危难,大势飘摇,还是要以她为将,抵挡万难……而自己这个王兄,这个所谓的王,不过是端坐朝堂,听些奏疏而已!
    “璃儿……”他本想说:你放心去,我必保江山无恙,子民安泰。只是话到嘴边他又忽然醒悟,保江山无恙是她在外纵马挥剑,保子民安泰是她在内劳心耗神,而余下的也惟有道一声,“璃儿放心……去,为兄必保此城安若,朝政平顺……”
    纵是此样单薄之诺,越王蔚瑛并不知晓——在多年之后,他亦未能守住。
    蔚璃来时只带了裳儿一人挑灯,去时却是执扇成行,灯影成林,风灼带了一众宫女,浩浩泱泱,簇拥着,缠绊着,一直送到内廷宫门。
    这位召国公主也是此时才知,这个东越女君当真是手段凌厉,杀伐果决!难怪昔时要嫁来东越时,表兄澹台羽麟曾无数回与她切切叮嘱:越国王君资质庸庸,为盛世王公尚可治一国之政,守一方泰和;可若稍有风雨飘摇,非女君蔚离不能御敌镇国,安一方太平也!东越之中兴,蔚璃当居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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