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皇朝史记》前朝昶阳帝,恣情纵意,暴虐无道,行酷法苛政于臣民,致朝堂禁言,江湖积怨,终遭天谴人怒,四方伐之。有伏白氏统四境,修礼法,制朝纲,重开新朝,称皇帝以治四方。此皇朝之始也。……帝伏白无子,择二女之婿,卓异者承继天下。长女之婿青门武将,次女之婿玉门智者。青将弃帝位入东海,玉家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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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过半,秋雨愈重,寂寂深山里忽然传来一声悲啸,穿林透雨,惊起渡鸦无数,直入九霄!
    副将于渺自军帐中惊醒,惊见礼官司许山秋怔怔立在门处,呆若僵鬼。
    “你听到了!?那女子……悲哭?”副将不知该当它是梦还是该咒此梦成真,“世子死了?”
    许山秋半点声响也无,泪蒙双眼,眼前所见仍是玉兔嘉宾,翠羽颂歌,彩雉舞霓裳!上苍无情!何故专杀有情人!
    “世子死了!”于渺终于警醒,提剑起身,“那女子便无所依凭!是时候治她了!”急向外冲。
    被许山秋一把抱住,悲愤道,“将军堂堂男儿欺一新丧寡妻?何况她乃世子之妻!”
    于渺愣了愣,微有迟疑,“既是新丧,那便容她三日治丧!——念她曾是世子之妻!”
    “至少十日罢?丧礼三日岂成?!”许山秋悲戚再劝。
    “七日!”于渺断然道,“军务当前,岂容私情!七日后拷问东越蔚璃,拿回御玺!”
    “可要传信回国,报与太子?”许山秋又问。
    于渺看他,“你看不出现下朝中是谁人当权!?肆公子十万大军在握,又是问鼎帝都近在咫尺!将来大位归于谁人再明显不过!那一个残弱太子算得甚么?!莫要自毁前程!”
    “可是……”许山秋望着帐外秋雨凄凄,若当真无人来救,那女子还是殉葬的好!免受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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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谓天命?!若说天命有所昭示,那么至今时所显现之象——天子病萎于床榻,东宫失踪于郊野;东越女君重伤,城破将亡;南召得玄玉天书,宛若得上天神谕;莫家霸占朝堂,侵占越境,兵指越都……此种种迹象,是否昭示了玉室将亡,蔚族倾覆,风族崛起,莫家鼎立?!
    且不论他人怎样,只玉室其苟延残喘之局已定!东宫困顿于召军的消息传入帝都,传入九霄宫,合宫惊骇,上下惶惶,天子病重之躯顿时又咳血不止!偏是这样绝望时,又有莫嵬无诏进宫,耀武扬威,声言已拿下东越城关,再次逼问九锡之礼!如此一连的惊吓凌辱,终迫得天子万念俱灰,无所冀望。
    于是召来后宫妃嫔——数一数也不过只剩下十数人而!将这寥寥佳丽集入太华殿上,嘱内廷侍从给每人分赐一杯毒酒,天子颓然无奈,举毒酒与众人嘱告,“朕无能……无能于朝政,无能于封疆!无能制权臣!无能退叛军……朕愧对天下子民,愧对高宗烈祖,愧对贤臣忠将……愧对尔等!今以毒酒一杯,与尔同分!不枉此生与爱妃们卿卿我我醉笑千场!朕与众爱妃,此去同路!九泉同归!生死与共!”
    殿上顿时哭声一片!谁人料知末世荒凉不过倏忽间就淹没了这大片的琼楼玉宇!想那夜夜笙歌舞动霓裳之欢宴恍恍惚就在昨日!今朝再举杯,竟是一壶鸷酒!
    凌霄宫的内廷尚书冰夫人,赶来太华殿时,见殿门紧闭,一群侍者聚在门外,或忐忑乱转,或扒门张望,见有人来都各怀惊讶,有主事者上前阻拦,声言传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冰夫人冷眼瞄过几位内侍,沉喝一声,“我又岂是任何人!开门!”
    殿前侍者瞧着冰夫人眼生,并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也不敢随意攀拉强拦,只一个个拥堵在门前,有胆壮的出声质问,“敢问是哪个宫的娘娘?若真有急事奴儿们可以替娘娘通传一声!只是陛下传下口谕,今日凭是谁人也不可进入太华殿内!惊了圣驾,谁人之过?”
    冰夫人略缓身形,冷声回说,“那就速去通报,凌霄宫的伏白冰求见陛下!”
    “原是凌霄宫的娘娘!”内侍又是惊叹又是讥诮,“凌霄宫的主儿们从不来太华殿啊!娘娘也不该来罢……”一言未尽,只听“啪”的一声,冰夫人一只巴掌抡去,打得那侍者踉跄着撞在门上。余者看了或惊或俱,皆俯首屏息再不敢胡言!
    “开门!”伏白冰再次沉喝一声,身后带来的一众侍从,并殿前已然觉悟过来的内侍们纷纷涌上前去,一起推开了太华殿的大门。
    大殿内昏昏一片,隐隐藏着女子压抑的哭声,寥寥几只烛台也只是排在大殿中央的龙塌周围,只照亮着偎坐在榻上、面容枯瘦的勋帝,榻下跪着几位泪淹残妆的妃嫔,榻前一只大方几上摆满了各式酒器,大约是内侍官把这宫里能搜罗来的酒器都摆出来了!
    伏白冰冷眼觑过那些琥珀杯、琉璃盏、金铜爵、白银盅……又蹙眉扫过勋帝正手托金樽,向着几位妃嫔苦心演说,“尔等有甚好哭!爱妃们今时若不为朕殉节,他日就要受那莫贼凌辱而死!孰荣孰耻,岂会不明?!不过是一杯毒酒,朕问过御医了,不过是点滴之痛,岂不好过刀削脖颈、剑砍筋骨!你们也无须悲哭,都是世事无常,命数而已!有生时便免不了有灭时,有荣华便终归要入枯寂,有福乐便要有悲戚,尔等生而荣华,得享福乐,岂不知总有死而枯寂,悲戚下场……”
    勋帝正碎碎念念,猛抬眼看见伏白冰领了一众内侍并武官站在当前,眉头不禁又紧了一重,“冰儿?你如何会来……如何进来?罢了!朕之太华殿已如闹市陋巷,人人皆可擅入擅往,又何必问客从何来!?”说时暂且掷下手中金樽,叹息着又问一声,“你来了也好!朕正要问你——东宫可有消息?听闻他灵柩停在徽县之郊?怕是迎不回来了罢?迎回来也是无用,宗祠不保何处置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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